冬天到了,白昼变得越来越短,晚上八点钟,外面就漆黑一片。偌大的办公室,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照射进来,办公室里所有的东西,都因为月光,有了长长的影子。周围静悄悄的,除了乐伊人和郭向铭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之外,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响。
穿过大办公室,走下三个台阶,穿过一个大约十来米的走廊,尽头就是咖啡室。走廊的两侧是四个会议室,因此,月光就被挡在了会议室里。这条走廊就变得漆黑一片。四个会议室门口,都分别摆放了两盆巨大的阔叶植物盆栽,都有一人高。因为这盆阔叶植物,在黑暗中有些张牙舞爪的样子,就更显得让人不那么舒服了。这让乐伊人又回想起了那个被跟踪的夜晚。越是觉得害怕,就越是觉得似乎真的有什么可让人害怕的东西存在一样。
乐伊人下意识地靠着郭向铭走,走得很近,近到似乎可以清楚的听见对方的心跳声。
当走到那个走廊的时候,乐伊人突然叫住郭向铭,然后停下脚步,在走廊外的墙上来回摸索。
“诶!你先等下,我把灯开了。”一边说一边焦急地找来找去。
“就走几步就到啦!”郭向铭不耐烦的说。
“还是开灯吧,怪黑的。”乐伊人还是没有找到开关在什么位置。也难怪,这些工作都是保洁阿姨做的,她从来没有留意过开关在哪里。
郭向铭看了她一眼,不再说什么,而是转身继续往前走。他这一走,让乐伊人更是有些慌神。“喂!喂!”乐伊人一边叫郭向铭,一边又胡乱在墙边找了找。最后满脸嗔怒,一路小跑追上了郭向铭。
郭向铭回头看了一眼,不知是因为一路小跑,还是因为生气而气喘吁吁的乐伊人。他突然间笑了,黑暗中乐伊人并没有看到,这个笑容有多么温柔,多么宠溺。
“你很怕黑?”郭向铭随意地问。
乐伊人还沉浸在自己吓自己的那个状态里,郭向铭这么一问,她又被吓了一跳,“嗯?噢。前阵子有次回家晚了,没有停车位,就把车子停到了广场最里边儿,结果回来的时候老觉得有人在跟踪我。我记得我回头看的时候,明明看见有个中年人,我停他也停,鬼鬼祟祟的,我就赶紧加快脚步,再回头,他就不见了。朋友都说也许我是幻觉,我在想,如果真的不是跟踪狂的话,那。我说不定。是不是真的遇到鬼了。”乐伊人越说越胆小,自己又缩了缩身子,尽量走在走廊中间,和郭向铭几乎贴着。
“哈哈哈,在中国上学不都是要学马克思主义吗?这马克思的思想不是坚定的无神论吗?你是咋考上大学的?”郭向铭大笑。
“可是真的很邪门儿,不然怎么解释我被人跟踪,然后又突然间不见了。”乐伊人认真地反驳。
“也许跟踪的人被别人吓跑了呢?”郭向铭突然很认真的转过头,看着乐伊人说。
乐伊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的有些措手不及,“被。被谁吓跑啊?”
郭向铭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了暧昧的笑容,也是顿了几秒钟,才回答道:“有鬼的话,那不就也有神仙吗?”
这下换成乐伊人笑了,“哈哈哈,你不是从小在欧洲长大的?怎么,怎么那边也有封建迷信啊?啧啧啧,看来骨子里是传统中国人多少西餐汉堡也西化不了的啊!”
郭向铭被她这么一嘲笑,脸上有写挂不住。“乐伊人,你。。那天要不是我。”脱口而出的瞬间,又好像吞下去半句话。
乐伊人疑惑的问:“你怎么?”
郭向铭表情又恢复了他平日里的不关己事,冷峻严厉,“要不是。要不是我把你送进医院,你能在这里活蹦乱跳的嘲笑我?对了,你有没有按时还钱?”
乐伊人挺直腰板,仰起头盯着郭向铭说:“我当然还了,我最近节省的不得了,你不要再催我啦!我一定在过年前把钱都还完。”
郭向铭笑着说:“现在欠钱的都是大爷啊,问都不敢问了。”
乐伊人没有理他,径直进了咖啡室,打开灯。心里却想着:“又不是不还你钱,不过是没有那么多而已,再说了,这钱我也是莫名其妙欠下来的,我会去买那么贵的衣服吗?我会去住那么贵的病房吗?我还觉得莫名其妙就背了一身债呢。”
郭向铭随后走进来,乐伊人正在打咖啡。郭向铭就在休息室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刚坐下,乐伊人就端着一杯打好的咖啡,一只手重重地放在郭向铭面前的桌子上,说:“这是还你面包的人情。”眼睛都不看郭向铭一眼,随机转身,去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在郭向铭不远处坐了下来。
郭向铭看着乐伊人,笑了:“我的面包是我买的,这咖啡可是免费的呀!”
乐伊人被这话噎得不知如何是好,满脸通红得瞪着郭向铭。
郭向铭则一脸的无辜状,又喝了一口咖啡说:“荣氏对你们不错啊,这咖啡喝着还行。”
接着,就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郭向铭喝完咖啡后,起身,走到咖啡室的落地窗前,双手环抱在胸前,望着窗外。
屋内灯火通明,屋外漆黑一片。郭向铭站在高高的写字楼上凝视窗外,不知怎的,这背影让乐伊人有一种萧索的感觉。
从乐伊人这个距离看,落地窗的背景成了漆黑的幕布,蓝色的透明玻璃,此刻变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子。清清楚楚得映射出咖啡室里的一切。也包括背对着乐伊人的郭向铭的表情。
郭向铭今天穿着一件深蓝色长款休闲呢大衣,黑色的裤子刚好合身,脚上穿着一双黄黑相间的运动鞋,身材修长。
乐伊人看着落地窗玻璃上,映出的郭向铭的脸。他紧锁着眉头,露出少见的落寞的表情。
对乐伊人来说,郭向铭就像个迷。
正当乐伊人对着郭向铭的背影也陷入沉思的时候,郭向铭突然转身,又恢复了以往的那副漠不关心的表情,对乐伊人说:“你喝完了吗?我送你回家。”
乐伊人差点呛着,赶忙起身说:“没关系,我自己回去就行。”
郭向铭并不理睬,走到桌子前把自己用过的咖啡杯放到餐具回收框里,“你的车子在地下车库?我没有开车子,我开车送你。”
“真的不用了,我反正开车呢!”
“别啰嗦,不怕被人跟踪了?快要过年了,老城那边治安不好。”说着,郭向铭已经往门口走去。
乐伊人赶忙又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也跟着走了出去。
“那你开我的车子回家吧。”上车之后,乐伊人说。也许是因为从小父母灌输的思想,即使是和男朋友,乐伊人也不愿意欠着谁。不论是钱,还是好意。
“我打车回去,你明天还要上班呢,这么远的路,没有车子不方便。”郭向铭一边开车一边说。随着车子的开动,路两边的霓虹,不断变换着颜色,照在他侧脸的棱角上。他左手搭在方向盘最上端,另一只手握着变速杆,时不时抬起左手掌心,看一下操控台上的速度表和转速表,神情专注。
“那你怎么回去啊?”乐伊人说完,就觉得自己多余,有司机跟着,豪车天天换的人,还怕回不了家吗?
“我打车回去。”刚好走到一条车少的路段,郭向铭一边换挡加速,一边随口答了一句。
“打车?!”乐伊人的语气表现出明显的惊奇。
“怎么?”郭向铭似乎没有在意她惊奇的语气,又是淡淡的,甚至有些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句。郭向铭在开车的时候,十分专注。
郭向铭这样淡淡的语气,倒让乐伊人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有些小市民了。大少爷偶尔微服私访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吧,每天出行那么大阵仗也怪累的。富二代和暴发户还是有区别的。
“没,没什么。我住的那个巷子口打车挺方便的,待会儿你就在那儿打车,不用走远。”乐伊人慌忙掩饰着自己的庸俗。
“恩。”
“你吃饭了吗?”乐伊人想找个话题,也想顺便请郭向铭吃个饭。上次医院的照顾,旋转餐厅,还有,还有昏倒前的那个便当。虽然已经做了一顿宵夜给他,乐伊人觉得,还是应该正式邀请他吃饭,才能还得了他的人情。
“吃过了啊,出来之前在家里吃过饭了,怎么,你饿了?”郭向铭关切的问。
“我,,我还好,如果你没吃饭我们可以先找一家餐馆吃饭。”乐伊人回答道,心里其实还在嘟囔,分明知道我没有吃饭啊,什么家教啊。
郭向铭又抬起左手掌心,看了一眼操作台上的时间,说:“噢,对了,你没吃饭,那你路上买点东西吧。我等一会儿就得回家,不能陪你吃饭。”郭向铭话里,好像看透了乐伊人的心思一般,这让乐伊人窘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用了,我自己回家做饭。”说完,乐伊人往座椅后背上一靠,看向右边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