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次日吃过早饭，田仁喜要上鹏州进货去了。田明理慊慊的也想跟着去缠着也要去。田仁喜阻止说：要进货，带着不方便；还没发通知书，学校还没放假。等放假了，带他到池村去玩儿。田明理当然有点儿失落，但听说到池村去玩儿，转而高兴起来。田仁喜接着说：“你甭高兴得太早了！——你的胳拜子烂了、发了、汇着脓，要等好了才能去。有句老话可要记住——
走着病，卧着疮。
生了病，要经常走动着，活动着，才好得快；要是长了疮，就要静卧在床上，静养，不能乱跑，那样才好得快。懂了吗？”明理忙说道：“俺懂！可是俺这一点儿那算什么疮呀！一点儿都不疼，俺还照样跑步上操呢！昨儿个晌午，俺大娘给俺放了脓，涂了药，就更一点儿都不疼了，都快好了。不信，俺跑给您看！”说着一口气跑到大门口儿，又跑了回来。田仁喜看着儿子那副泼实劲儿和满脸天真无邪的样子，心里着实喜爱，便微笑着把儿子揽到面前，俯身观察着膝盖上的疮口儿——已经消了红肿，整个结痂了。然后抬起头问儿子：“真的不疼了吗？”田明理马上朗声答道：“是的，一点儿都不疼了。”田仁喜点点头，笑着对儿子说：“好的，等进货回来大爷就带你上池村！”田明理高兴得一步三跳地跑到锅屋告诉母亲去了。
理娘已经收拾完了锅碗瓢勺，便引着果果、改改，跟着明理、莲莲来到南屋，问田仁喜什么时候走。田仁喜说道：“等会儿，张立修来了一块儿走。噢，回来带明理上池村玩儿几天。”田明理听了父亲对着母亲的再次确认，高兴得眉飞色舞；莲莲和果果羡慕得撅起了小嘴儿；改改却瞎喳喳嚷着也要去。南屋里正热闹着，大门外传来孩子们大声说话声。田明理耳尖，忙朝大门跑去。还没到过底下，田景大和田景尧已经进了大门，一进门就嚷着：
“第一名！爷们儿您真厉害！全校第一名！走，快看看去吧！”
原来，一大早学校将学生期末考试成绩排名张榜公布了，田明理是第一名，他们特意来报信，叫田明理快去看的。田明理听了自然心里高兴，可是又照例腼腆地红了脸，随即被田景大、田景尧拥着就要走出大门。理娘听见过底下孩子们的嚷嚷声，见是田景大和田景尧，便亲切地唤着小名儿招呼着：“是书琴和大胜呀，进来嘛！”几个孩子又“哄”地转回来，涌到南屋门口儿。田景大不待田明理说话就抢着说道：“明理老爷考了全校第一名！俺来叫他一块儿看榜去的！”两个大人听了心里自然欢喜，田明理却又羞红了脸不好意思起来。田仁喜笑着问景大：
“您听错了吧？”
“没错！那榜上写得清清楚楚的：第一名，田明理。恁多人围着看呢！”田景大、田景尧一起分辩着，接着小声说：“第二名是大程家的程维志，第三名是方庄子的蹇清远。他俩还在找老师闹呢，说算错了分数，两个在争第二名呢！”
“噢……那也是他碰巧了，他呀，‘瞎猫碰了个死老鼠！’”田仁喜看见儿子虽然红着脸没说话，依然没能掩住欣喜之色，便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田明理只有把头耷拉得更低。田景尧连忙说道：“那才不呢。俺一个班，他成绩一直都最好！”田明理见大爷不说话了，就说：“大爷，俺去了。”说罢，拉着景大、景尧转身跑走了。跑出大门，刚好碰到田仁礼，便一道朝学校跑去。
见儿子出去了，理娘对田仁喜抱怨道：“对理儿您就不能有句好话吗？孩子考了第一，您不夸奖也就罢了，还横不是鼻子竖不是眼的，还当着他的同学！”田仁喜笑道：“孩子成绩好，哪有爹娘不高兴的？理儿聪明，俺跟您一样心里高兴。可您没看见，理儿看着腼腆，可心底有股倔劲儿，有时还隐隐流露出几分傲气呢。还不就是因为有点儿小聪明儿，被先生和同学宠的！这害处大着呢！如果咱再宠着，他就脚不沾地儿了！”理娘心里赞同丈夫的看法，可还是说道：“那您就好好给他说嘛，他才多大的人儿呀！”
再说田明理随着田景大几个跑到学校，一进大门，迎面看见西屋墙上横贴着长长的一幅白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那就是榜了。榜前围了不少同学。于是跑上前去，榜文是竖写的，由上到下写着名次、姓名和分数。他们来到榜文北端，果然榜文第一行第一名下面端正地写着“田明理”。田明理心内一阵激动，脸不由得又红了。接着由北向南挨次看去，在榜文末尾画了个肥硕的红勾儿。那红勾儿形如一把高背靠椅，所以当时都戏称被排在榜文末尾的为“坐红椅子”。这是芦荻小学第一次张榜公布学生的名次和成绩，也是田明理在校期间唯一的一次，听说其后也再也没有进行过。
转眼暑假结束，迎来了新的学年的开始。芦荻小学要招收一年级新生，三个年级变成了四个年级，教室不足，又把田明连家的三间西屋封堵了前面的门窗，把北山墙和学校的南屋西间开门连通，与学校连成了一体。桌椅匮乏，便用土坯垒砌成一排排整体矮土桌，作为一年级新生的教室，学生自带小板凳。这届一年级新生的年龄依然是参差不齐，多数是天真烂漫的适龄儿童，也有些因错过了适时上学的机会而年龄较长者，更有的已届青年。
这天吃了晌午饭，田明理早早赶到学校，给申请加入少年儿童队的一年级新生登记。田明理是少年儿童队的中队长。第一拨快要登记完的时候，忽然叽叽喳喳又拥来七八个女生。其中一个声音显得特别迫切而诚恳，要求给她登记，她要加入少年儿童队。田明理写完了一个名字，一抬头正和她的热切的目光相遇。这是一个淳朴端庄的女孩儿，黛眉星目巧口秀鼻恰到好处的布置在洋溢着笑容的瓜子儿脸上，那急切期盼的目光像燃烧着的火焰，足以逼退对视着的一切目光。田明理被这目光征服了。这是另一种美丽——淳朴热烈的美丽。田明理错开其他人的目光，迎着她的燃烧着火焰的目光，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问着的同时，做好了优先登记的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