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送爽，花园里一片祥和，歌舞颂平。
镜娉儿阵将一颗颗的葡萄去皮，用银签字扎了放在了盘子里。
锦瑟看着镜娉儿，只觉得越来越像皇后了。
“镜娉真是越来越美了。”锦瑟含笑着说。
“姑姑才是我们南国最美的女人。”镜娉儿垂下目光，说。
也许是对锦瑟姑姑有愧，有爱，也有些怨，镜娉儿对锦瑟总有些畏惧。
“傻孩子，姑姑已经老了。”锦瑟微笑，略略起身，紫春忙上前帮她垫高靠背。她的行动越来越僵硬了。
“镜娉，你看你和子恕都大了。姑姑也算对你的母后和父皇有个交代了。”一直看着镜娉儿注视的方向，她不禁笑了起来，笑得很温柔，墨色的眼睛弯出来一个优雅的弧度，说的话也软绵绵的。然后沉吟了半晌，她才开口：“子恕也快要选妃了，镜娉儿，你呢，告诉姑姑，你可有心上人。只要姑姑能安排的，不管不要什么，姑姑都能给你。”
镜娉儿一惊，又垂下头去，交握在一起的手显出了自己的紧张，手上的白玉镯子空落落地戴着，更加显出那手腕的纤细。
锦瑟心里叹了口气，镜娉儿就和她的母后一样瘦弱。
这些年也一定是还在埋怨她。
“镜娉儿，你还是不肯和姑姑亲，是吗？傻孩子。”嘴角边扯开一个淡淡的微笑，锦瑟问。
“镜娉对不起姑姑和皇上。”她突然跪了下来。
她对不起的是她的母后和父皇，没有对不起她。
可她镜娉做了什么？
她害了轩辕恪。
她的心上人，姑姑永远也安排不了。
姑姑一定是以为她喜欢了子恕。
不，她不喜欢子恕。也不是不喜欢子恕，只是她爱的人绝对不是子恕。
“起来吧。镜娉儿，姑姑拉不动你了。”
那样柔和的声音，镜娉儿鼻子一酸，她知道，这个传奇一样的女子，再也走不动了，她的一生就要这样的结束在了这家皇家院落中了。
突然间，她想看着她重新好起来，想看着她健康的样子，现在的她羸弱得好似随时要消失了一般，她怕，真的很怕。
她怕，怕姑姑死了，那人该怎么办？！
但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样安静地陪在她的身旁，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是这样的无用。
“镜娉儿，想你的父皇吗？”锦瑟突然问。
镜娉儿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咬唇不语。
他的父皇？记忆是很模糊的，只是觉得父皇比母后还美。虽对母后不是那么热络，总是对她温和的笑着的样子。
“明日，就动身，替姑姑看看你的父皇吧，回来后，告诉我，他是否还好。好吗？镜娉儿。”锦瑟恳求地看着他，面色仿如雪中绽开的冰花，让人觉得连轻触一下，都会崩坏粉碎。“我多想看他一眼啊，可是姑姑已经走不了了。”
这么多年，他也在陪着她。
用他的一双眼睛在守护着她呀！
这句话只是放在了心底。
镜娉儿牙咬住下唇，喜悦是淡的，话语哽咽在喉中，心中忧怕却不知如何来说。她早已经听闻父皇还活着。
只是暗访也小心翼翼，一直没有找到。
“至于他在哪。我也不知道，镜娉儿，你放心，我和我皇上都知道他还活着，没有人再会伤害他了。”
远去有人已经过来了，锦瑟挥挥手，“好了，镜娉，明日我会让百里懿陪你一起去。你下去吧，就算没了姑姑，往后有什么事，皇上也一定为你做主的。”
镜娉儿行礼后退下。
史官这才上前跪下，将手中的史书递到了锦瑟的手中。
锦瑟随意掀开，看那一页即将流传后世的记载。
皇后轩辕氏，大理人，母曰柳氏，柳氏也，怀王之女也。
大理先皇子诺为太子时，其嫁义兄轩辕恪。上登，元年，册封其为锦瑟夫人。后改名氏锦瑟。三年，夫人一人之力平权贵争斗，还一方安宁。景平元年，平水患。景平四年，诞子恩赐……
锦瑟安然端坐，微微阖目，良久才合上手中册子，淡淡道：“本宫本是不是轩辕郡主，大人何必在此为本宫留名呢。不如就去了吧……”
“微臣斗胆，伏乞皇后恕罪，臣万万不能如此。”
锦瑟静静看向白发苍苍的老迈史官，心中微觉感动。
锦瑟探了身，欲亲自去扶他，却连俯身一扶的力气也没有，甚至比这七旬老者更加虚弱。
紫春忙上前来搀她，锦瑟只得歉然一笑，摇手让她退下。
老史官沉默地伏跪在地，一言不发。
“本宫卧病多年，想必你也知道……”
锦瑟话音未落，便被他抬头抢先出言打断，“娘娘福寿绵长，凤体必能早日安康。”
锦瑟轻轻叹了口气。
他这才看到他们的皇后坐在榻椅上，低头整理宽大的袍袖，外袍是白绸制的，用金线绣着龙飞凤舞的图样，衣襟与袖口都是明黄的嵌边，上面缀着红色的万字样，头上是赤金的凤钗，这是相当正式的服饰，里面只是普通的银蓝色对襟长衫与白色的百褶裙，史官忽然发现，这些华服严妆下的女子苍白得像个孩子。
“如果说，本宫时日无多呢？”锦瑟淡然笑看他，“你猜后世史册，会如何记述本宫身后，又如何记述陛下所为？”
老史官伏地不语。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纵然皇上有开国拓土，四海咸归的不世伟业，于私德一事，仍难免为后世非议。
身为帝王，专宠椒房已是大忌。
他登基以来，勤政励治，是最勤勉的君王，可这又怎么样！
“本宫去后，天下依旧，到时候，皇上一定会册封新后，会建三宫，到时候一切都会烟消云散。”锦瑟一切都明了。
只是话一出口，幽幽难掩的惆怅。
就连一旁的紫春也开始抹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