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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十二件彩色衬衣

当红色双层巴士平稳地停靠在牛津街站台旁时,已是伦敦时间早上七点左右。乔治背起背包,快步地走下车,顷刻间,圣诞气氛下的伦敦城便完全映入了眼帘。今天的天气,老天很给面子,前几日那场簌簌的小雪已为这场冬季节日的氛围渲染上了一份更好的情调。微冷的空气中裹挟上了一层新意,令这城市里的每个角落都显示出了一份开阔而明朗的格调,以及浪漫而多情的味道,就连古旧建筑上往日所覆盖的那层厚重、晦涩与暗淡的阴影都被重新革新了一遍,淋漓尽致地彰显出了原先的历史底蕴和怀旧气息。

望向整条街道,一面面英国米字旗被挂在每一盏路灯上不时随风舞动,在这座现代与古典交相辉映的大都市之中,古香古色的建筑和华丽高格的店铺肩并肩地紧密排列在街道两旁而灯光通明,从店面里传出来的音乐也是跃声不断又热闹非凡。街面上,人们大包小包地提着刚刚采购来的礼物和商品,时不时地密集在一起,也是格外独特的一景。当然还有一些当地的街头艺人和外来的欢庆游客,更是令每个人的节日情绪都很轻易地就被带入这欢乐的情景之中。

只不过,在这愉悦的场景下,乔治似乎倒是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了。因为他现在可完全没有一点领略风景,投入节日气氛之中的心思,只是一味地站在原地,接连地环视着周遭,努力地寻找着可以为他进行下一步安排的那个关键所在,不管那是一个人亦或是一件物体,只要能够立即出现在面前,为他指引下一步的行踪就是最好的,也是最为盼望的。可是,已经过了好一会儿,这里除了匆匆忙忙的路人以外,根本丝毫未有一点可以令他继续行动下去的迹象。最终,他只好像个被抛弃的孤儿似地呆呆站在了车站原地不知该去往何方,他一时间竟然希望上帝他老人家会突然从万丈光芒的云端中伸出他那只肥厚而万能的大手像捏棋子儿似的将他直接放到郎罗尔夫人家的家门口,但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乔治又再原地转着圈地来回瞅了好几遍,越来越像只在努力找自己尾巴的小狗,只可惜最后依旧什么都没找到。他只好不得不承认,这里既没有什么接待的人,也更没有一个可以表明自己去往郎罗尔夫人家的指路牌子。那么,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有些太煞风景了。明明他在信上一再提及自己到了就会知道的,可是现在他的确已经到了,他又知道了什么?除了那该死的星符门牌估计现在还与他相隔着十万八千里以外,眼下什么有利的信息都没有,这让他该怎么办,难不成还要给圣诞老人打个咨询电话吗?这令他都有点无从下脚了。

然而,就在乔治站在路边一时感到有些迷茫而焦躁时,一连串孩子的欢笑声突然从大街的一端传来。乔治连忙抬起头找寻声音来源的方向,只见两个六七岁大的男孩子正从不远处朝他所站的位置快速地跑来。两个男孩子一个跑在前面,另一个追在后面;一个跑在左侧,另一个跑在右侧;一个身上穿着星黄色的格子衬衫,而另一个则穿着的是纯黑色的,他们的外貌看起来都十分得抢眼,全身上下好似还在闪烁着大大小小的斑斓。乔治的目光紧跟着他们快速移动。不久,两个男孩就像长了翅膀的天使似的从乔治身旁一溜烟儿地小跑了过去,临走前还围绕着他顽皮地跑了个圈,而后便朝着大街的另一端跑远了。

好长一段时间,乔治的目光都无法收回来,一直追随着两个男孩子追逐玩闹的身影渐行渐远。然而就当他刚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时,他们竟然顿时停下了追逐的步伐,转过身来,冲他露出了微笑,还摇了摇自己的小手,看上去仿佛就像是一种接头暗号,示意他要赶快跟上来似的。乔治起初有些不敢相信,赶忙便回头去看了看,但是他身后并没有其它人在和两个孩子回应。他又立即看向他们,默默地用手指点了点自己,他们这才连忙点了点头。乔治意识到他俩就是在向他示意后,不由得感到眼前一亮,全身仿佛接收到了某种磁力的吸引,脑海中瞬间联想到了郎罗尔夫人信上的那些话,难道这两个男孩子就是来接他去往郎罗尔夫人家的吗?乔治起初感到一些兴奋,他连忙想要上前回应他们,可是两个男孩子竟然急忙转过身躯,再次小跑了起来,不一会儿就跑远了。

乔治瞪着眼睛,望着两个孩子跑去的背影,心里不由得冒出了好多的疑惑。无数个猜测和想法瞬间在脑海中蹦了出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是?这两个孩子到底是谁?真的就是郎罗尔夫人家的孩子们吗?如果是的话,他们为什么一见到他就跑走,而不是先打个招呼?可是如果不是,那他们刚才的暗示又是在提示些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但是,乔治并没有再犹豫太多,直觉告诉他应该先听从这两个孩子的暗示,跟上去瞧瞧再说。随即,他便追了上去,立即融入进了这条华丽多姿、车水马龙的伦敦牛津街。

圣诞节的缘故,整条街道上空都挂满了新年气氛的彩色灯盏和花样布标。大街两旁一家家亮丽多姿的商店橱窗中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圣诞商品,一些商店的主题布景更是吸引众人的目光。街道两旁的路灯上挂满了一幅幅色彩旖旎的横幅布标和广告牌,它们在向众人传达着真挚的新年祝福,一些人们还扮成了卡通人物的模样活蹦乱跳地游行欢舞,活跃着节日的氛围,讨好着游客们的欢心。人行道上,形形色色的游客行人来去匆匆,大部分都是刚刚购物完的一家人或是正去往幸福之地的一对对情侣们,他们手里提着好几个鼓鼓的购物袋或是精致的商品袋,一路满载而归。总之,每个人的脸上都显露着新年所带来的幸福与喜悦的神情,谈笑中所营造的气氛也是与以往相比要格外的温馨与欢乐,对新的一年充满了美好的希冀和感怀。街边的几家餐馆的生意看起来也是十分的火热,美味食物的香气从各个门缝中迂回而出,飘游在空气里。一阵阵浓郁的酱香味和酸甜的果香味道肆意而起,不仅温暖了冬日的寒意,也勾引出了人们的食欲,想必一定是哪位高级餐厅中的顶尖厨师们正尽心尽力地筹备着今晚的新年大餐,令人光是想想都觉得醉人心脾。街口的几位吉他手也改换了往日的忧伤情歌,他们唱起轻快的新年乐符,乔治经过时,他们弹着吉他正唱响着那首《LastChristmas》的欢快音调,还有一些街头艺人们正穿戴上了圣诞老人的服饰,各自拿出自己的独门绝活娱乐着大家的心情和情绪,阳光下颇有几分感染力。

尽管乔治在伦敦大学中已经进修了将近半年的时间,但是对于伦敦这附近的环境却依旧不是特别熟悉。实际上,这原因是来自多方面的,一方面乔治的家离这里很远,位于近郊的地方,而另一方面他也没有爱逛街的习性,而总结下来所有的原因后也只是归于一点,那就是伦敦实在是太庞大了,很多时候也实在是很难完全记清。而今天也真是破了先例,到现在为止他已经逛了将近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了。与此同时,这一路上乔治还要瞪着打眼睛左瞧瞧右看看,一边努力地寻找着星符门牌,一边还要细心留意着彩色格子衬衫的身影,他觉得自己全身上下一时间都好似上满了弦的感觉,需要左右不停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街道门店上来来回回地转换,简直忙得不亦乐乎。只可惜的是,在这随后的半个小时内,无论是星符门牌,还是身穿彩色衬衣的孩子们,他竟然一个都没遇到。尽管如此,乔治也并未决定要停下继续寻找的节奏,他只能耐着性子观望了将近几十面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门牌号,心里一边默数着门牌上的数序,一边马不停蹄地向前走着,生怕会错过任何一个门牌号上的数字码。这看起来就好像是突然得了恋数癖,但是他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不过,这样的状态没坚持多久,乔治的情绪就开始出现了异样。在看了第八十七号门牌号过后,乔治的眼睛已经开始感到了有些酸痛感,脑袋里也是一阵阵的发木加眩晕,以至于他现在再望着这些门牌上面那些合情又合理的数序时,竟然都会觉得那些数字简直古怪得要命,他的心里不停地质问着自己,为什么那就不能是一颗五芒星?只不过,乔治心里那个理智的声音突然会主动地告诉他,这里是肯定不会有五芒星门牌号的,除非哪家店铺的店长被谁狠狠地挨了一拳头,才会顶着脑袋上无数颗颗飞旋的小星星做那样的笨事的。当然,能生出这样的想法绝对不能怪乔治,毕竟这一路来牛津街两旁大部分的建筑物都是以顶级品牌商品店、贵气的珠宝店、高级的美食餐厅和老牌的百货公司为主,想要碰到一户类似于居民住所的人家实在是不太可能,更何况门牌号还是一个五芒星,简直是有些离奇古怪。而且,这事不管是换做谁来做都会觉得这样的寻找实在是毫无一点趣味可言的事情。

因此,接下来的时间里,乔治实在有些忍耐不住自己的脾气了,随后他便停在牛津街和摄政街的一个中路交口。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此时是七点四十八分,离约定见面的时间幸好还有一段空余,他临时决定先停留一会儿,得给自己买杯喝的先消消火了。不然的话,照这样憋火的心情不断地升级下去,就算是最后找到了郎罗尔夫人家,也会喷出一口怒火点燃了她的屋子的,尤其是那块儿星符门牌,简直令人找得都有些发疯了。就这样,乔治望了望四周,很快便发现马路对面有一家名叫星光的咖啡馆,看着生意还不错。而且,更令人喜出望外的是,那家咖啡馆的招牌上面竟然就绘有一枚五芒星。尽管乔治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自己所期待的目的地,但最起码也算是一种暂时性的安慰。更何况,保不准这家咖啡馆的店主就会知道一些关于郎罗尔夫人家的住址呢。想到这儿,乔治没再犹豫什么,便快步走了过去。

随后,伴着一阵清脆的圣诞铃声和一句友好的“欢迎光临,圣诞快乐!”门铃问候,乔治推开了门,闪身走进了店内。一股温暖而闲适的热空气顿时涌了上来,携带着一股浓浓的拿铁和蓝山混合的咖啡香气也缱绻地钻进了鼻子中,令人不禁瞬即联想到了那一把把磨豆机、一架架咖啡壶,还有一支支圆形煎锅在后厨忙得不可开交的热闹场面,乔治刚才还有些毛毛躁躁的心情瞬间得到了些许的安慰。

放眼望去,整间咖啡馆的布置简易而富有情调。黑色、金色和红色是这里的主色调。屋顶的墙面上绘有一大片炫目的星云图案,灯盏中则放置着一颗颗彩色的小灯泡,撒发着柔和的光芒;店面正中央立有一颗圣诞树,上面挂满了七彩多样的装饰品和小礼物;一张张朱古力色的桌子和焦糖色的椅子则环绕在圣诞树四周,干净而规整,等着这客人们的光顾;咖啡馆的正北位置是一张餐台,那里有一颗抢眼的北极星挂灯;餐台的左边空出了一大面已经做了一些装饰的墙壁,上面已经覆盖着一些抢眼的彩色图贴和绘满愿望的小纸片,看起来十分热闹。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的这个时段里,咖啡馆中已经坐满了休假的人们,他们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张张小桌子旁一通海聊,有的则做着各式各样的新年小游戏,享受着新年悠闲欢乐的美好时光。

咖啡效应,乔治顺着一缕缕咖啡香气的逗引,脚下有点惯性使然,很快便来到了餐台前。他点了一杯大号的卡布奇诺和一份煎蛋三明治,又挑了一些今年的圣诞纪念之后,才算有了额外的时间可以询问一下地址了。店长是一位大胡子卷卷的老男人,他一直彬彬有礼地站在餐台左侧,不断地向来来往往的顾客道上一句新年快乐。他面色红润的大圆脸上似乎总是保持着一个大大的微笑,那股子亲和劲儿倒是绝对和圣诞老人有一拼,尤其是他那顶红色圣诞帽子十分的显眼,只可惜就快被他的大圆脑袋撑开线了。乔治倒是没太在意这些,他觉得他倒是像个特别靠谱的大救星,全身都在闪闪发光。他赶忙抽出郎罗尔夫人的邀请函向这位店长进行询问,可是店长一本正经地看了两眼后,帽子上的小麋鹿突然都成大问号,令他不停地摸着自己的下巴,露出一些围难的神情。而且,他开口说话,声音中就带出来的标准法国口音也令乔治刚有点起色的情绪立即掉进了软绵绵的咖啡泡沫里,一时有些失望至极。很显然,他也不熟悉这里,一点忙也帮不上。店长煞有介事地又对着那地址挤眉弄眼地假装思考了好半天,脸上渐渐露出的黯然神伤的表情实在让人有些不忍心。乔治也一脸狼狈地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流浪街头的孩子,再也无法找到一点希望。不过,谁都知道圣诞老人是永远不会让孩子门失望的。因此这位店长最后给出的个人理解就是,其实信上所指的门牌号实际上是在暗示他们家的星光餐厅,希望大家可以都来多多关顾呢。乔治对这个答复多少有些无奈,只好敷衍地谢了他一句,便端着餐盘转身离开了。然而,这位店长还不忘手舞足蹈地卖了个萌,大张旗鼓地宣传了一下自家的餐厅。乔治实在觉得有点难为情,只好又祝了他一句圣诞快乐。

离开餐台前,乔治顺手从书刊架上拿起一份伦敦市区地图。他端着咖啡选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随后揭开了一部分城区地图,一边吃起三明治,一边对照着上面的地形,查看起居民住所的确切位置。然而,就在乔治正低头扫视地图的时,他突然感觉自己面前的某个方位似乎有几双目光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紧接着,他连忙抬起头,快速地环视了一圈。可是,咖啡馆里的人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他又转头看向窗外,果然,两个男孩子正趴在窗户上盯视着自己。乔治有些惊讶地上下打量着他们,他们一个穿着瑰红色的格子衬衫,另一个则穿着奶白色的格子衬衫,这让他突然联想起了刚刚下车时就碰到的那两个男孩子。尽管这两个男孩子都是新面孔,但从他们身上穿的衬衫款式来看,简直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而已。同时,这些孩子们个个都长得十分可爱,而且拥有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容貌和一份非凡的气质,给人与众不同的感觉和唯美主义的美感。阳光下,眼前的他们全身都在散发着一种迷幻而神奇的光芒,光斑跃动,犹如从天而降的圣子般令人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份爱意,讨人喜欢。

一时间,周围的全部景致似乎都静止了。乔治凝视着两个孩子不由得出了神,两个孩子也扒在窗台上静静地望着他,嗤嗤地发笑。直到他们一起冲他摇了摇小手时,乔治才突然回过神来,可惜他已忘记了嘴里还含着的那一口将近好似有大半个世纪的咖啡,刚向要说些什么,就不碰巧地倾斜出来了一大半,洒在了桌子上。两个孩子看着乔治一副毛毛躁躁的样子,嗤嗤地发笑了起来。

“哦,该死。”乔治赶忙从一旁冲出餐巾擦拭桌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时,咖啡馆门前的圣诞铃声又清脆地响起,一个小丫头儿从餐厅外走了进来。乔治抬起头望去,只见全身穿着一件水蓝色的格子衬衫,款式竟然和那四个男孩子的衬衫样式几乎差不多。她下半身穿着的是一件白色棉质长裙,而不像男孩子们穿着的是一条白色裤子,白裙上面绣有一对儿水蓝色小鱼戏弄着一颗黄色的五芒星的图案。而且,她一头金色的头发中还掺杂着些许新鲜的白色花瓣,十分地温文尔雅又不失孩童般的纯真。随后,她轻快地来到了餐台旁的那面许愿墙前,拿起了上面的彩笔在墙上匆匆地写下了一行字。写完后,她便快步地走出了餐厅。原先窗台前的两个男孩子随即迎了上去,他们刚一会合后,竟然一齐转过身来,冲着乔治摇了摇小手,不久便小跑而去。乔治惊讶地看着他们,一时搞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当他回过神后,看向许愿墙上那个小丫头留下的一行字迹,才顿时恍然大悟:

“愿每位心中有爱之人如心所愿,圣诞快乐。丽芙·CAN·郎罗尔。”

乔治瞪着签名末端上的姓氏,耳边好似突然蹦出来无数只猛烈摇动的圣诞铃铛,震得他顿时神清气爽。果不其然,这几个孩子就是郎罗尔夫人家的宝贝儿们,他们一定是来带领他去郎罗尔夫人家的。二话没说,乔治随手拽起背包,蹭地从椅子上蹦了下来,连忙追了出去。

可是,等他到街道上时,三个孩子却早已经跑到了牛津街的一个分段口处,很快就不见了身影。乔治这次没再有任何顾虑,再次追了上去。随后的一段时间内,乔治都是在人群中跑跑停停、躲躲闪闪地追随着。但是说来也很郁闷,他这么大人竟然连几个孩子都跟不上,这期间都没再遇到过任何一个身穿彩色格子衬衫的孩子,一个都未见到。乔治突然觉得他们真的就好像长了翅膀会飞似的,消失在了人群之中。这期间,乔治只好四处开始询问来来往往的路人和店长们,可是他们都说未曾见过这几个孩子,只是遇到过一些唱诗班的孩子们,这不禁令乔治感到一阵眩晕。按理说,那几个孩子身上穿的彩色衬衫十分地亮丽夺目,色彩感也都和显眼,应该很好就被人们注意或是记住。更何况,他们也的的确确就是向着这条路的方向跑去的,怎么就会一下子就不见了,而且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乔治刚开始有些犹豫,想要换个方向试试时,另一些新的色彩衬衣竟然再次出现了。不过这次,孩子们跑步的速度变得更加快节奏起来,而且这次两三个一起出现,这就让乔治的眼睛都有点忙不过来了。但是这些彩色光点总会不断地闯进视线中,这倒是让乔治确定了这些孩子们其实一直都未走远,似乎在跟他玩着一种躲猫猫的游戏,但这是为什么?随后的一段路上,当乔治询问一位卖鲜花的老婆婆时,一位身穿鲜橙色格子衬衫的男孩子从一个角落中探出半个身子,冲乔治摇了摇小手,随即就跑走了;当乔治正询问一对儿恋人时,一位身穿纯紫色的小丫头从橱窗中的布景中时不时地钻了出来,瞅了瞅乔治,然后也跑走了;而当乔治开始寻问一位牛津街的巡警时,一位身穿叶绿色的男孩子从警车后面蹦蹦跳跳地小跑了出来,贺词他瞬即追了上去,可惜又追丢了;随后,乔治正寻问一位街头艺人的时候,一位身穿亮粉色的小丫头正躲在一座雕像后面,这次乔治刚要一把抓住她时,她一下子就跑开了……就这样,彩色格子衬衫的光影层出不穷,他们总是不断地从眼前一闪而过。可是乔治的动作总是赶不上他们,扑了好几个空,这可让他渐渐地有些烦躁了起来。那么,疑问来了,这些孩子们到底在做什么?他们为什么就不痛痛快快地出来问个好,然后乖乖地带他前往郎罗尔夫人家呢?但是,从事实上来讲,这些孩子们的行为又像是一种吸引方式,他们一直都在引诱着乔治跟随他们的跑去的方向一点点地前行,以至于他们现在已经来到了伦敦的另一片商业区域,逐渐地离开了牛津街。

尽管如此,乔治也未善罢甘休。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从哪里涌上来的一股认真劲,他们的确已经吊足了他的胃口,非要跟这些孩子们好好地玩到底才行。果然,乔治不久又看到了一个身穿淡灰色格子衬衫的小男孩和一个穿着藏青色格子衬衫的小丫头,他们两个似乎还在寻觅着藏身的地方,但却先被乔治给发现了。乔治突然一阵玩性大起,他小心翼翼地张开双臂,活像个坏蛋似的从两个孩子身后慢慢地凑了上去。可是,正当他刚要上前一把抱住他俩时,这两个孩子竟然顿时就麻利地从他手中脱离了。

两个孩子顿时转身看着他嗤嗤地笑着,露出一副很侥幸的表情,乔治只好再次追了上去。很快,他们一行来到了一个小型的游乐场地,乔治再次发现了这两个孩子。但是这次,男孩子藏在了几只麋鹿雕像旁边,他假装扮成了一个喂养麋鹿的小男孩,身上披着斗篷,脑袋上还戴着两个小鹿耳;而女孩子则扮成了一位天使,身上披着一条长袍,合十双手默默地许愿。他们两个好像都觉得乔治认不出来似的,一动不动地站着,简直像极了。可是就当乔治刚要上前揭穿他们时,两个孩子又一脸欢乐地赶忙跑走了,随后又做出了他们一如刚才的招牌动作,向他摇了摇小手,示意他赶快追上来。乔治可有点生气了,他被搞得团团转,好像要被打败了的撒旦叔叔。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抓住这些孩子们,哪怕能抓到一个孩子都是小有成就的。随即,他又朝他们就窜了上去,他心中不免有些无奈:这个平安夜,看来真的是要热闹了。

就在后来的一段路程中,乔治已经完全投入到了这场新年大型追逐游戏种。而这些孩子们成了这场游戏的东道主,同时还是一个个早有准备的幕后赢家。乔治一路走来,他发现这些孩子们已经分散在了大街上不同的角落中,只是默默地跟随着他的方向。他们不时地探出身子观望着他,不时地制造出一些笑声吸引着他,还时不时地逗引着他的目光,就好像在跟他玩着躲猫猫的游戏。与此同时,牛津街上的红色邮筒、红色的电话亭、高立的车站牌子、奇形怪状的街头雕塑、大得出奇的广告牌子、纹丝不动的英国士兵等等都成了这些孩子们的游戏道具,以至于就连那些出其不意的街口拐角处也都成了最好的秘密藏身之地。当然,这还不算完,他们还不忘记时不时地一些纯真的笑声,显露一下他们各自的彩色格子衬衫。他们奔跑在大街上,躲躲藏藏,时隐时现,玩得不亦乐乎。时间久了,乔治觉得自己被他们引诱得就犹如一只牵线玩偶似的,在这大如棋盘的伦敦市中心,他全部的举动现在都只能跟从这些孩子们的节奏时而停留,时而追随。这不得不令他承认一点,那就是这些孩子们实在是太活泼了,他已经手足无措。“这些小鬼到底要干嘛?”乔治有些哭笑不得地冲着天空抱怨了一句。

就这样,大约又过十分钟后,乔治就跟着这些孩子们一行来到了伦敦西区的一座圆形广场上,他现在的确已经被这种闹闹腾腾的游戏行为搞得有些不爽了。因此,他这次特意停在了广场中央,装出一副很生闷气的样子,他觉得这样或许就会让孩子们有所察觉他们的游戏行为已经玩够了,否则真不知道这游戏到底还要进行到什么地步才算完。而且,都玩了已经这么久了,他依旧还是没有看到什么星符门牌。毫无疑问,乔治铁了心要立定站在这里,暂且停下这游戏。他环视起四周,假装好似是在观赏着美景,而实则他却在默默地用余光瞅着这些还躲藏在角落里的孩子们。这会儿功夫,他默默地在心中数了一便全部的彩色衬衣。不得不说,这里的确有十二种色彩,这和朗罗尔夫人家的孩子数目完全吻合。乔治暗自庆幸自己的诚意终于显灵了,但是万能的主似乎也不清楚这场孩子们举行的大型娱乐活动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大功告成。说真的,乔治看着这些孩子们,他们竟然都没有一点要停下游戏的意思,因为他们依旧没有想要靠近他的意思,而且广场上也变得越加地热闹起来,这里全部的建筑物都成了孩子们做隐蔽的游戏道具。乔治心里原本骄傲的那一颗颗小阳光分子顿时都幻化成了一滴滴小雨珠给他淋了一个落汤鸡。他是真的对这些孩子们感到毫无办法了,他只好听孩子由命了。

乔治重新拿出郎罗尔夫人的邀请函,目光依旧紧随着孩子们的行动。他故意举着它在空气里晃了晃,以免这些小鬼们不相信,可是他们根本不动于衷。乔治有点郁闷,双手举着信函,分别向四周展示了一下,可是孩子们依旧不动于衷。而且,乔治发现,这些孩子们一查觉到自己被乔治发现时,便又会偷偷地藏起来,瞬即快速地变换一下阵型,再从另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出现。乔治感到十分无奈,一时间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一只被围观的稀有动物,就差他们一会儿再向他抛来些面包片或者饼干火腿什么的了。与此同时,更令乔治感到惊奇的是,这些孩子对于这种游戏般的欢迎仪式的兴致不但没有一点减轻,反而越加地高昂起来。那一幅幅微笑的面孔和彩色格子衬衫四下里变幻莫测地闪动着,犹如一只只欢乐跃动的小精灵。

值得庆幸的是,广场上的人们并不多,所以对于孩子们来讲,危险系数很低。形形色色的人们不时地从他们之间的视野中穿梭,孩子们也就有了更多的藏身之机,这也为整场游戏增添了一番趣味性。可是,一想到这场游戏一时半会儿时停不下来了,乔治就止不住地开始磨牙。他只好挪到广场中央的雕像水池旁坐下。不久,这些彩色衬衣就开始让他感眼前一阵眩晕了,他只好时不时地抱起手臂,仰望天空,画了个十字架,全心全意地向主祈祷这些孩子们能够尽快大获全胜、万事大吉,不管他们要什么,只要能让他们立马消停下来就行。可是这根本没用,他突然咧着大嘴,朝向天空不禁失声大喊了一声,广场上的人们瞬即都向他抛来了质疑的眼神。乔治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广场上的人们都抛来质疑和责怪的表情,乔治真搞不懂他们为什么都不去瞧那些古灵精怪的孩子们,而是将所有问题都指向他。乔治只好闭上嘴,一脸狼狈地继续乖乖地坐在池子边,有点委屈地盯着自己的鞋子,心里感到一阵烦闷。孩子们嗤嗤的笑声随即又传了过来,乔治手里攥着郎罗夫人的信,只能跟自己较劲。

就在这时,静谧中,一双稚嫩的小手悄悄地探了过来。小手趁着乔治那双大手毫无警惕性的时候突然一把抽走了信函。乔治起初吓了一跳,赶忙站起身,扭过头去,查看到底是谁。说真的,仅仅是第一眼,面前这个身穿棕褐色格子衬衫的男孩子就让乔治心里顿时心花怒放起来。无论是从外表和体征上来看,乔治很快就断定他就是郎罗尔夫人家中十二个孩子成员之一。

“早上好,星莱福先生。”男孩儿赶忙说道。他与乔治保持着大约一米的距离,小手晃了两下信函,露出一副小有得意的神态。

“早上好。”乔治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他,随后半蹲下来,与他的身高处于平衡线上,“你就是……”

“阿诺,先生。”男孩儿底气十足地回答道。

“阿诺·郎罗尔?”乔治试探性地问道。

“喔,是的,先生。”男孩儿乖巧地点点头,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乔治又快速地向周边扫了一圈,发现其余的孩子们现在都已经全部聚集在了一个地方,他们一个挨着一个,远远地向他们这边观望。

“你们穿得可真靓,这是要去参加英国达人秀吗?”乔治好奇地问道。

“喔,不是的,先生。”男孩儿笑了笑,他仰着头一脸认真的神情特别招人喜欢,“这是郎罗尔夫人送给我们的新年礼物,我们都十分喜欢,,先生,你觉得怎样?”

“真不赖。”乔治仔细打量了一下,无论是布料,还是做工,的确都可称得是上等品,“有这样的一份新年礼物,还真是令人羡慕呢。”

“我就知道你也会喜欢。”男孩子乖巧地回答道。

“是吗?”乔治来了兴趣,“既然你这么懂我,那就快点告诉我吧,你们刚才到底在做什么?”

“我们……”乔治点了点头,说,“我们打了个赌。”

“打赌?”乔治扬了扬眉毛。

“是的。”

“老天,圣诞节可不是打赌好时候。”乔治随后问道,“赌的什么?”

“我们在赌……星莱福先生是否能自己找到朗罗尔夫人的家。”小男孩儿认真地说。

“这个赌可真是太冒险了。”乔治一脸惊讶地说,“要知道,这个星符门牌,这个门牌它……”

“是的,先生,是的。”阿诺点点头,一脸很体谅的表情说,“可惜不幸的是,你确实没办法做到。而且,更不幸的是,只有我赌你能做到。”

“哦,那看来我是让你失望了。”乔治耸了耸肩,露出歉意的表情,“可是你要知道,那信上面的地址我真的根本不认识,但是我保证,我确实仔细找了,真的,亲爱的阿诺。”

“这我知道,”男孩儿露出一脸笑容,“所以,这才有意思。”

“那你们这明摆着是欺负我。”

“别担心,为了补偿星莱福先生,我现在可是愿赌服输的。”阿诺一本正经地说,“因此,现在就由我出面来带你去郎罗尔夫人家,你觉得怎样?”

“真的吗?”

“当然。”

“那就有劳你了,阿诺”乔治十分感激地说。

“哪儿的话,别客气。”

“那好吧,阿诺,那就快点吧,你肯定不希望我今天会迟到赴约的,对不对?”

“当然,你今天可是我们的人了,绝对不能再耽误了。”男孩儿有模有样地说。随后,他举起拿着信纸的小手晃了晃,“那你现在准备好了吗,星莱福先生?”

“准备?”乔治有点困惑了,“准备什么?”

“准备追上一颗流星啊。”阿诺说着,他已经将信函慢慢地揉成了个纸团。

“哦,嘿,你在做什么?”乔治根本不懂他的意思,他现在只关心那封信纸了,“你怎么可以?别捣乱。”

“一、二、”乔治正要上去抢回信函时,阿诺已经开始发出号令。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发出最后一声号令“三!”时,只见他一个大幅度的斜转身,纸团瞬即被用力抛向了阳光明媚的天空中。顿时,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纸团竟然立即变成了一颗金光灿灿的流星,它托着长长的金色尾巴向伦敦南方的天空一飞而去了。

“哇,我的老天,你这是做了些什么?”乔治惊叹一句,但是他已经顾不上心中的惊奇了,连忙追了上去,活像一只要去叼回飞盘的小狗。与此同时,其余的孩子们也一齐跑了上来,他们欢笑着,玩闹着,紧跟其后,一起跟着乔治身后努力地追跑起来,像一条彩色的尾巴。就这样,一颗金色的流星引领着一支色彩斑斓、热闹非凡地小队伍奔跑在伦敦城的街道上,形成了一副美妙至极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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