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是微暗,芳菲殿中已开始打起了一盏盏的宫灯,铃儿甜笑着过来,打断了两个还在小声探讨着什么的人,“娘娘,天色已是不早了,该用晚膳了。”
杜若闻言,一愣,抬眸看去,果真见着桃花林中影影绰绰,一眼望去,已经看不甚清了,她不由叹气看向衣奴,笑道,“没曾想,已是这么晚了,湛南,一起用膳可好。”她一脸殷切的看向衣奴,笑着建议。
想起自己已是让得喜去谷溟翼的殿中,打听一下玉姑的事,自己现在回去也只有孤单一人,不由笑着答应。杜若立时欢喜的拉了她的手进屋。铃儿看着她们进屋的身影,一时间笑靥如花。
案上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小菜,两人挨着坐下,只觉得这般安静吃着饭的感觉很是温馨。
待用完晚膳,衣奴笑着与杜若告辞,一人在略暗的路上走回写意院,不知为何,心中起了惴惴之感,那种感觉让她不由的加快脚步,只知道,定是有什么人什么事在某个地方等着自己。
循着自己的感觉,走到尽头,猛然抬眼看去,就着那微弱的灯光,写意院三个大字摇曳透着幽光,她的手微微一颤,缓缓伸手推开门,一阵风顺着洞开的门卷了进去,撩动着她的衣衫清扬,发丝乱舞。衣奴抬手将鬓间的发丝拢入耳后,紧走两步,双眼不经意的从院中瞥过,却忽地瞥见一个黑影蹲在梨树下,肩膀微微抖动着,间或有细微的声音传来,似是呜咽,似是碎碎念。
“得喜?是你吗?”衣奴慢慢走了过去,素手微微发着颤,轻轻拍上了那人的肩,“怎么了……”随着那人缓缓转过脸来,她有那么一霎就愣在那里,喃喃唤道,“三哥……”
“你去哪了?”谷溟熵的脸慢慢从阴影中现了出来,他一丝不苟束起的发不知为何已经半散落在肩头,那纯黑的发丝落在肩头,和那衣袍的黑色连成一体,让人分不清看不明。如黑曜石的眼在寂夜里灼灼闪着莫名的光华,看的衣奴身形微颤,禁不住倒退了一步。
写意院里此时寂静异常,都能自微风中听到听到叶落的声音,细数各自的呼吸。谷溟熵是半蹲着在她面前,两人保持着这样暧昧的姿势没有再动。谷溟熵的双眼仍是那么直直的盯着衣奴,固执的重复着同一句话,“你去哪了?我等你,已经好久……”
是我,不是朕,这样的谷溟熵,隐在黑暗之中,说不得的脆弱,衣奴眼中莫名的一酸,只觉得眸中渐渐升腾起一股湿意,她亦是半跪在他面前,笑着哽咽道,“三哥……你这是怎么了?”
谷溟熵怔怔看着她,双眼之中慢慢的浮出一抹璀璨笑意,他缓缓伸出手来,一寸寸的抚上她的眉际,那手上粘稠的湿意让她微觉怪异,不由的低头一看,这一看,眼中的泪却是再也忍不住了,一滴滴砸落在他手上,混合着谷溟熵手指中的泥土和血一点点的往下滑落,“三哥,怎么会这样?你倒是说话啊……”
她捧着他的手,这只手上,鲜血淋漓,就着那暗黑的泥土,晕黄的灯火,一时看来,只见狰狞和淋漓,衣奴看着他的眼,却只能自他眼中瞥见哀伤和悲愤以及那一丝掩藏在深处的挣扎。
谷溟熵脸上慢慢的浮出一抹苍白的笑容,没有嘴角的那一抹冷到极致,魅惑人心的笑;眼眸深处亦是少了些冷酷,多了些凄落,他的另一只手缓缓伸到衣奴面前,那躺在手心里的,是一枚已经裂开几许的黑色碎粒。
“三哥……”衣奴看着这样的谷溟熵,只觉得心被人揪了一般的痛了起来,“三哥。”她哭着,不住的用衣袖擦拭着他手上,干了的血迹和那满手已经快要干结的泥块,心痛莫名。忽而,他的声音在她耳边慢慢响起,那样空寂遥远,却真真实实的在她的耳边。
“湛南……千锦梨树的种子……种在哪儿?我不放心,它不发芽,怎么办?”谷溟熵的黑眸清凉透亮,那么直勾勾的看着衣奴,唇角边的一抹笑带着久违了的纯良,“我把它种在瓷罐里,这样它就能在我身边,永远都不能离开……”说着,竟像是想通了什么事一般,起身挣脱开她的手,在院子里不住的翻番找找。
“三哥……”衣奴哀哀的唤道,跪坐在地上,如水双眸只随着他在院子里乱转,脸上已是一片清寒。
“找到了。”随着他的一声欢呼,她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兴奋的跑了过来,将一个竹子送到她面前,一手不住的比划着,“种在这里好不好?”他不等她有所回答,忙又蹲下身来,双手不住的在地上抓扒起来,一寻着泥土,便用双手拢起放入竹罐中,玉般俊逸的脸上透着固执的坚持和认真。
“三哥。”衣奴心中某个地方轻轻的悸动起来,进宫之时被自己强行筑起的屏障于无声中慢慢瘫软一片,她此时已是欲哭无泪,凉薄的唇边淡淡的漾出一抹温柔清俊的笑,轻声呢喃,“三哥,我不离开,我不离开……”
谷溟熵将手中的千锦梨树的种子小心的放入,细心的用手在那上面铺了一层稀土,轻轻的按压着,听到她略带着哭腔的呢喃,飞快的侧头过来看她,双眼灼灼闪亮,轻声说道,“真的?”
“真的……”衣奴哽咽着点头,小心的扶起他,柔声道,“我们先进去,洗洗手。”
“等一下。”谷溟熵听着她的承诺,似是松了口气,却像是想起了什么,蹲下身去,双手抓牢那个竹罐子,死死的不肯松开。夜风轻呢,随风送来一阵含着湿意的淡淡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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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奴费力的掰开他抓着竹罐子的手,看着那节青碧的竹子上,俨然五个血色的指印,心中不由得一酸,忙将这罐子放好,取过水盆和纱布,就着水,替他细细清洗伤口。
谷溟熵一直都是安静的坐着,任她摆弄,他不去看那水盆中已逐渐变得浑浊,逐渐变得一片猩红,他只是那么专注的看着衣奴,那脆质的眼眸,却在慢慢的变得清明,渐渐的,又是一片那望不到底的幽深。他看着她那么细心的替自己清洗,手因担忧和紧张颤动不已,嘴角上立时现出一抹邪魅的笑来,“湛南,你刚才说的,可是当真?”声音已是如往常一般沉稳之中略带嘶哑,勘勘的能磨合着人的心,慢慢的泛起酥麻。
衣奴猛地抬起头来,清水双眸愣愣的看进谷溟熵眼里,轻叹一声,“怎么了?三哥,定是有事发生了,是不是?”谷溟熵看着她,静静的有那么一段时间,突然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到后来,似一阵透不过气来的哽塞,又好似带了断续的哭音,听的人止不住的一阵揪心之感。
他慢慢的抽出自己的手,那手已被洗净,只是却不复当初的莹润修长,一根根手指之上,细细密密的布满着一道道的伤痕,他看着自己的手指,何老夫人的话语一霎时的在脑中一一闪过,眼中慢慢的浸透出入骨的怨伤,他看着她担忧望过来的,清透明丽,不含一丝的杂质的眸子,伸出手去,慢慢的摩挲着,只觉得心好似被撕裂成两半,半边冻结,半边焚煮。
衣奴微微闭起眼睛,感受着他手指上的粗糙,如羽扇般的睫毛轻颤,恍恍惚惚间感觉到他带着糙感的冰凉指腹顺着自己的脸缓缓下滑,顺着脖颈,一路而下,她猛然一惊,蓦地睁大了眼睛,怔愣着看着他,“三哥,你要做什么?”
谷溟熵双眼直直的看着她,眸中的黑色沉郁,叫人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干什么?你问我,那我该去问谁,我做的,自然是高兴事。”他扯出一个冷魅到怔愣的笑容,几乎是生拉硬拽着将衣奴抱到了床上。
“三,三哥……”
“听我说话……”谷溟熵一手半撑在她肩侧,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慢慢贴近她的脸,轻缓着说道,“除了将你留在我身边,我不会再强迫你任何事,湛南,我们不玩什么这后宫里的把戏,答应我,永远也不要离开我,永远也不要……”他双眼如炬,静静的在她眼中搜寻着自己想要的信息,慢慢的拿开捂住她嘴巴的手,轻轻的却又是决绝,“回答我?”
衣奴躺在他的身下,白皙的脸在一霎之时通红一片,三哥……他今天是怎么了?那样哀伤,那样落寞狂躁的不似平时的他,纤秀细长的胳膊缓缓的缠上了他的脖子,幽幽的笑了,凉薄的唇轻轻开合,“三哥……”
她不知,好似自己已经等他这句话,已经等了好久,似乎已经是经历了诸般的沧海和桑田。
他吻住她的唇,霸道的吸吮着她的舌头,苦涩的辗转相合,身体独有的温热和触感强烈的冲击着大脑,他寻着一丝空档,一手插入她后脑勺,极轻极幽的叹息,“湛南,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谁……也休叫我再放手……”
“疼……”他那样霸道的撞击令她开始挣扎,却被谷溟熵用双手死死按住肩膀动弹不得,他缓慢却坚持的进入衣奴体内,便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他只是将幽深的双眸紧紧的贴住衣奴的,轻声问道,“后悔吗?你知道,只要你对我说不,否则,今生,你永远也休想逃离。”
自由,爱恋,痴情,不悔……衣奴微蹙着眉,轻轻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目光,忽而唇角微微上挑,已是静静开口,“我不后悔……”只是,为何他会说不管自己是谁?自己的身份,他不是一直都很清楚么?
“我不管你是谁,我只要你是我的简湛南……”
“今生今世你都不用再有离开我的念头,否则,断情决心,我们,就一起……下地狱……”
思维开始变得不再清晰,耳边回响着喘息和呻吟,第一次,衣奴选择完全沉溺在他的霸道与柔情这种复杂的情感之中,不去思考,不去担忧,只要三哥,三哥还是那个在湖心亭里的三哥,她便能做到,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