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翼眯起眼睛讥笑道:“余大夫说的可是城北的李济,严儿发病时第一个请来的便是他,但他却连严儿身患何疾都说不上来,此等庸医,我怎敢将严儿生命托付于他。”余生听得心中暗笑,整个苍松县城的大夫都早已串通,要找个能看病的大夫还真是不容易。回头瞄一眼一直默不作声陆子澹,分明看见他眼中一眼而过的讥诮。
“余大夫医者仁心,必不会眼睁睁看着严儿受苦。如若余神医实在不能随在下同行,不知余大夫是否愿意出手救人?”庄翼忽然朝余生长施一礼,言辞恳切地请求。那眼中的希翼与期盼,着实让人不忍拒绝。
余生显然被他如此大礼弄得不知所措,睁大眼睛后退了好几步才缓过身来,慌忙扶起他,谦虚道:“庄公子太客气了,你怎可行如此大礼,在下实在受不起。嗯,这个,”他目光闪烁地朝余清绵方面眨眨眼,支支吾吾道,“医者仁心是没错,但在下与师弟从小跟随师父学医,从来不曾离开半步,若无师父恩准,在下实在不敢造次。”
余清绵重重一声冷哼,指着他的鼻子怒骂道:“你这不肖弟子,我就知道你不甘心归隐于苍松小城,嫌弃师父年迈无用,不愿伺候师父。罢了罢了,当年我收下你们师兄弟二人本就是一时心软,从未想过要你们替我送终。今日你既然想走,师父就成全你们。从今日起,你二人不再是我余清绵的弟子,天高地阔,你二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再也不必跟在我这糟老头身边了。”铺天盖地的一顿臭骂后,狠狠一甩袖子,竟头也不回地出门。余生和陆子澹顿时大惊失色,尤其是陆子澹更是委屈至极,原本只是余生一言之失,没想到竟然连累他也被逐出师门。心中一急,欲抱住余清绵而不得,朝余生狠狠一跺脚,竟吐出一口黑血,晕倒在地。
余生似乎也没有想到竟会闹到如此田地,又是惊讶,又是自责,慌忙抱着陆子澹平放在床上,切脉下针,快如闪电,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黎明时分,一行马车自苍松北门匆匆出城,朝腾格里沙漠方向驶去。
余生竖起耳朵听了半晌,车外只有车轮毂毂之声,偶有淡淡人语,皆在丈外。心中稍定,方才捋起袖子拔下陆子澹印堂和百会处银针。一会儿,陆子澹缓缓睁开眼,余生终于擦了把汗,心有余悸道:“幸亏当初听你的,学了几天针灸,不然还真难骗过他。要说你这手玩得还真险,吐那么多血真的没事吗?”
陆子澹掀开被子坐起身,细细吐纳,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些红晕:“我胸中秽血需每月清理,此乃清除寒毒之法,不仅无害,反而有益。倒是你,为了配合我们演戏,还特意练了许久的针灸,真是辛苦你了,否则定是骗不过庄翼。”
余生一乐,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银针放入针袋,一边笑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你连漠北神医都能请动,没有我,自然还会有其他人帮忙。那余老头子也真有意思,平时总是一本正经的,作起戏来还有模有样。”
陆子澹仍是一脸感激的笑,叹道:“难为余先生愿意帮我们演这一出戏,回头我再好好谢谢他。”顿了顿,又正色道,“看来飞将军也随郑军一起追过来了,否则,以陆谦的经验,不会这么快。有他在一旁指挥,我也放心许多。狼盗横行漠北,非同寻常,一旦进入沙漠,便是生死较量,谁胜谁负,尚未可知。”
余生点点头,回道:“这个庄翼还真是谨慎,阿冲领兵一向小心,竟然这么快就被发现踪迹。如今我们不得不冒险进入沙漠,这路上当真是困难重重。”忽又想到一个问题,皱眉问道,“为什么不在苍松时就动手将流云救出,你放心让她如此涉险么?”
陆子澹闭上双眼沉默许久才缓缓睁开,沉声解释道:“这其中有几个原因:其一,瑞王爷和我近身护卫都不许我涉险,所以这次出来,我带的人不多。光是为了确定他们的行踪就耗费了太多的精力。而庄翼他们,除了随行的数十人外,我甚至不知道附近是否还潜伏有狼盗,也不清楚他们的实力。所以,贸然行动不仅救不了人,反而会打草惊蛇。其二,狼盗为祸百姓,丧尽天良,我欲尽数歼灭,不如就循此线索追查下去,一旦有机会,就联系陆谦,将其一举歼灭,为郑国百姓除一大害。至于流云,我当然担心她,何尝不想早点将她救出,然后远走高飞。但我不能这么做,不能这么自私。这并不代表我不够爱她,我心里至有她一人,这一点我们彼此都清楚。若她有任何闪失,我比谁都心疼。但我相信,她的想法也一定和我一样。”余生黯然一笑,有如此默契的知心恋人,夫复何求,可惜自己却……
“我身上带有这颗冥香珠是卫国密制,乃是用那不兰提花、龙涎香等十余种香料制成。”余生从怀中掏出一颗龙眼大小的粉色香珠递给陆子澹,笑道,“此香幽深淡雅,经久不散,阿冲必会带军循香而至。待庄翼与狼盗汇合,我们再伺机行动。”
陆子澹接过香珠仔细把玩,欣喜道:“果然还是余兄心细。”
余生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且先休息好,我看你虽然身体大有好转,但沙漠毕竟不同别处,夜间寒冷如冰,日里酷热难当。你若身子撑不住,那可就没法救流云,更不用说灭狼盗了。”
两人说话间,马车猛地停住,陆子澹身子往前一倾,差点脱车而出,幸亏余生手疾眼快将其拉住。余生眼中飞怒,重重一咳,正待说话,车外已有人出声,语气甚是恭敬:“二位大夫,我们已经到了土城,请二位下车进城。”余陆二人对视一眼,拉开车帘,只见一四五丈高黄土沙城矗然屹立。黄沙漫过,沙尘朦天,四周一片死寂,只有头顶秃鹰盘旋。
“魔鬼城?”陆子澹心里忽地闪过一个名字,忍不住低声惊道。身侧余生闻言俱是一震,眼中射出不可思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