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澹径直走到屋内香炉处,仔细嗅了嗅,苦笑道:“果然是这里面的问题。”说罢从怀中掏出一白色瓷瓶,到了些许粉末入炉中。“这熏香里有定神安眠的成分,难怪你我睡得这么沉。若他们有心对你我下手,昨晚怕是都躲不过。我放了些凝神香粉进去,正好破了此香的药性。不过,我看他们如此谨慎,怕是不会善罢干休,以后饮食起居要十分小心。”
余生把鼻子凑到香炉边闻了闻,苦笑道:“闻起来没有多大变化,不然他们定要生疑。那庄翼时而一副诚恳至致的模样,若不是早知他身份,寻常人哪能不被他骗了去。我只道庄若水一死,吴国便再无威胁,如今看来,这庄翼若真致力于辅佐吴王,那我卫国东南边境又有难了。”陆子澹轻轻摇头,庄翼明显地对吴国不感兴趣,否则,吴王昏庸,王室倾废,他完全有能力在吴国翻云覆雨,没必要千里迢迢到沙漠来捣乱。
余生朝陆子澹古怪地笑笑,问道:“陆兄似乎对庄翼了解颇深,请恕余生愚钝,这吴国小侯爷究竟与郑国有何怨仇,为何要纠集狼盗对郑国百姓下手。郑吴两国虽比邻,但据我所知,一向相安无事,陆兄为何会对吴国靖国侯如此上心?难道就因为他与流云姑娘关系特殊?”
陆子澹轻轻摇头,考虑要不要把这些过往告诉余生。人有的时候真的很奇怪,不愿意将秘密和心事告诉自己最亲密的朋友,却往往对一个才结识不久的陌生人敞开心扉,这或许就是投缘吧。
清了清嗓子,陆子澹简单道出流云如何入梅园为仆的经过,只对她乃乔家后人的身份略过不谈。罢了,道:“流云初入梅园时,全身都是秘密,瑞王爷不放心,便派人去循路去查,却查不到相应的人,直到后来她家护卫找到大兴城,我才隐约猜出了她的身份。随后开始注意那个一直躲在庄家冷香园从未露面的庄翼,方才发现此人神秘莫测,势力更是盘根错节,甚至延伸至郑、吴两国朝廷。那个所谓的靖国侯爷,不过是他赖之以四处游走交往的一个身份。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不论是对郑国还是瑞王爷,都是一个很大的威胁。所以,我派人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但很快被他察觉,之后突然消失,再次出现时就是狼盗围攻古浪城时。”
余生静静地听他娓娓道来,脑子里却不知转了不知多少念头。眼下卫国政局微妙,一旦卫帝驾崩,他若不揭旗自立,势必被新帝所不容。现今卫太子昏庸卑鄙,可不会管国情如何,只会挟私报复。不论如何,卫国终会有所动荡,若此时郑军借机发难,到时候内忧外患,岂不坏事。若庄翼真能借狼盗****动摇郑国朝政,郑军自顾不暇,何来精力理会卫国之事,这于自己倒是一难得的机会。一念至此,余生心中开始矛盾不已。他一向只以国家、以大局为重,若在平时,连半分犹豫都不会有,但如今和陆子澹相处几日下来,竟有惺惺相惜之感,且出卖朋友之事,一向为自己所不耻。可若错过良机,以陆子澹之才智,这土城能否保住都还成问题。庄翼失了土城就等于失了整座沙漠屏障,失了狼盗支持,绝不可能再对郑军有任何威胁。到底是维护朋友,还是维护国家,这两个念头在余生脑中千回百转,使他进退两难。
正徘徊犹豫间,余生不由自主地瞥向陆子澹。以陆子澹的谨慎,不会想不到这其中的微妙关系,为何他如此草率,难道他丝毫不担心自己一念之差就将他出卖吗?只见陆子澹坐在屋内太师椅上,手指轻一声浅一声地叩击在把手,轻缓而有节奏,嘴角含笑,一派淡然,眼神偶尔飘过床边香炉,很快又离开。屋里轻烟袅袅,满室生香,让人心旷神怡,余生心中一凛,顿时遍体生寒,同时不断责怪自己太不谨慎。陆子澹虽手无缚鸡之力,但却是无忧老人首徒,又与漠北神医关系非浅,即使不能动武,也定有自保之力,说不定还能杀人于无形。想到方才自己竟傻傻地凑到香炉边嗅闻,余生不由得一阵后悔,同时也是一阵感伤,如此聪明睿智的男子竟然只能作敌人,上天还真是会捉弄人。想起那晚月夜屋顶,美酒谈笑,宛如昨日,只一瞬,谈笑间,二人杀机顿现。也许,在政治与国家的漩涡中,永远不会有真正的朋友。
“你在想什么?”看余生不说话,陆子澹微笑着问道。
余生勉强一笑,转身道:“我想,是该去看看流云姑娘了。”
流云的房间比余生和陆子澹的房间加起来还大,屋内陈设雅致精巧,明显要高出几个档次,若非亲见,余陆二人还真想不到土城中竟有如此精巧的房间。进得屋来,又看见庄翼坐在流云床前,执手相握,口中不知在说些什么。余生偷瞥一眼陆子澹,见他脸上并无异色,心中暗自佩服他的定力,待一低头,却见他袖中微动,心中不由得暗自一笑,原来也并非无动于衷。
庄翼待他们二人近到床边,这才起身相迎,把地方让给余生和陆子澹把脉。余生也不客气,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脸色突变。一旁的陆子澹心中微动,有些焦急地接过流云手腕,沉心感觉,募地一惊。“怎样?”庄翼看出他们神色不对,顿时发慌,待陆子澹一放手就着急地问道。
陆子澹剑眉紧皱,责问道:“昨晚上是不是吃了荤腥?”
庄翼神色一凛,紧张地解释:“严儿许久没有进食,我怕她身体撑不下去,所以才让厨子炖了乌鸡汤。莫非严儿出了什么问题?”
余生深深叹了一口气,面色沉重地摇头道:“若是普通病人自是无妨,但严姑娘体质特殊,未醒之前进不得这些油腻荤腥之食,所以这几日我们一直用老参吊着,就等两日后她醒转。唉,如此以来,在下不敢保证严姑娘能按时醒来,即使醒来,也不能确保她安然无恙。”他朝陆子澹使了个眼色,又继续危言耸听,“这样吧,我先开个方子将那些荤腥压制下去。严姑娘这里,我待施针驱毒,以防她吃痛受惊,师弟你留下帮忙,庄公子暂请回避,待严姑娘脱离危险,我再通知你。”事不宜迟,也不管庄翼反应如何,就要将他推出门。庄翼很是担心地瞧瞧床上双目紧闭的流云,又瞅瞅一旁默不作声的陆子澹,犹豫半晌,终是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