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翼甩开宽大的衣袖,缓缓起身,淡然笑道:“不论这个人的易容术有多高明,都不可能扮的丝毫不差。每个人的相貌都有自己的特点,说话、表情、动作、眼神,不可能瞒得过亲近之人。这人之所以晚上出来就是这个原因,晚上光线太暗,加上你的统领身份,使旁人不敢也看不清你的相貌。他匆匆离去,就是怕人越来越多,最后被护卫们看出破绽。此人心计深沉、冷静,若潜伏在城中,绝对是个巨大的威胁。所以,一定要尽快将此人找出来。”说到此处,庄翼脑子里忽然冒出余生和陆子澹的影子,顿时动了疑心。
拓拔宏并未看出庄翼的心思,恍然大悟地点头道:“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多的道理。公子请放心,土城管理一向严格,蔡老定能很快找出敌人,以绝后患。”
庄翼冷哼道:“若仅是东城那还好说,但西城那边,索罗娜处处和我们作对,若她有心袒护此人,我们的行动就会很被动。”
一说到索罗娜,拓拔宏就有些忿忿不平,恼道:“索罗娜这个女人真不知好歹,明明是于邪与于阊阖二人为争汗位相互残杀至死,她不去刺杀于邪为夫报仇,反而处处同我们针锋相对,又不是我们杀了她丈夫,真是莫名其妙。那于邪更是气人,明明知道那女人是条毒蛇,却把她贴身养在身边,百依百顺,看他那窝囊样,我真怀疑他是不是我们沙漠里的汉子。”
庄翼眼神稍黯,若有所思道:“情之一字,太过难解。于邪此人一方面阴险毒辣,另一方面却柔情似水,正是走了极端。索罗娜这女人不可小觑,你道她不知于阊阖死于于邪之手么?不过是对他虚与委蛇罢了,一旦有机会,她会毫不留情地除掉他。当然,这个机会就在她设法把我们赶出土城之后。”
拓拔宏一向对索罗娜十分反感,听得庄翼如此一说,更是愤怒,大骂道:“这个女人真******太不要脸了。若不是公子,他们怎么可能找到土城,怎么可能在这里安稳的住下。照我说,于阊阖已死,我们也不必再守什么规矩,讲什么情面,一块儿将他们赶出西城才是,省得在这里碍手碍脚,还口出狂言。”
庄翼摇头看了他一眼,颇是无奈。早知这家伙是个武夫,也不指望他能自己想明白,只得好脾气地解释道:“于邪手中还有上千狼盗,我怎么会做出这种舍本逐末之事。我们与郑军还有许多交手的机会,我可不愿牺牲我辛苦培养出来的家将和士兵。于邪贪财,只要诱之以利,便能为我所用,又何必在乎这一时之气。”说到此处,庄翼全身泛出寒意,眼中一片杀戮之色,一字字道,“待他们无用之时,我再让他们与土城一起永远消失在这片沙漠上!”
拓拔宏闻言骇然,惊道:“公子,您的意思是……”
庄翼冷冷一笑,嘴角勾起丝丝邪意,一步步走到窗前,指着窗外土黄沙地、破落屋檐,在昏暗的灯光下摇曳:“你看,你看这片沙漠,没有青翠的山峦,没有潺潺的流水,没有娇艳的花朵,更没有熙攘的人群。有的只是一片黄沙,一望无垠的黯然色泽,白天酷暑难当,夜晚寒冷如冰。生活在这个地方的是被上天遗弃、捉弄的人,拓拔宏,难道你希望你的一辈子,你的孩子,你的子子孙孙在这片黄沙中成长吗?为了一个水源或是一小块绿洲而厮杀拼命,让他们像狼一样过着孤独悲凄、颠沛流离的生活?
你也不愿对不对。你也想踏上那方肥沃富足的土地,过着自由自在、舒适富足的生活,也想像他们一样,在闲暇看看日出,赏赏月光,陪着妻儿共享天伦。可是你不要忘了,是谁将你和你们的族人赶出了草原,被逼到这荒凉地方。正是大郑,是大郑李氏,正是这群阴险无耻的小人!”庄翼双拳紧握,肩膀颤抖,目中射出仇恨的光芒,“我绝不会让他们永远站在权利的顶端,我要把他们推到地狱,那里才是他们真正的归宿!”
天阶凉如水,夜色暗无边。
陆子澹进屋点灯,一转身,赫然对上一人影,先是一愣,看清面前人的长相,稍稍松了口气。正是余生双手环抱着朝他似笑非笑。“火是你放的?”陆子澹一边将人皮面具点燃,一边问道。
余生并不否认,看着那张面具渐渐化为灰烬,有些惋惜道:“这么精致的一张脸,就这么毁掉,真是可惜了。”
陆子澹淡淡一笑,将地上灰烬收起,从窗外伸手让它们随风飘散:“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它既然被识破,以后便再无用途,留在身边反而是个祸害。它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万一被发现,你我都在劫难逃。”洗了手,擦干水渍,抬头见余生仍端坐在屋内,遂笑着提醒道,“余兄莫非要在我屋里过夜?一会儿拓拔宏过来,我们怕不好圆场。”
余生盯着他看了半晌,高深莫测地笑,缓缓往外走,步至门口忽又转身道:“你一定发现了什么!”
陆子澹一摊手,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