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若姐,小若姐?”是余丽来了,一直在敲门。
门从里面反锁,所以一直打不开。小若迷迷糊糊睡醒来,方知,天已大亮。太阳升得老高老高了,亮得刺眼,昨天哭着哭着睡着了,两只眼睛红红肿肿,桃子似的,睁不开来。
看不清眼前,摸索着爬起来,穿衣,趿鞋,下地,只将门打开来,就见余丽惊得一愣。
“怎么了这是?眼睛肿得吓人!”
“昨晚哭了?”她一边掩门,一边回头问,“好端端,为什么事又哭?你整天这样忧来忧去的,会忧出病来的。”
“我本就是一个病人……”小若咕噜着,走到大厅,倒了一杯凉水,仰头,饮完。
“你看看,又喝凉水?”余丽就像一个管家婆一样,拿过杯子,去接温水:“明明知道胃不好,还这样瞎折腾……胃怎么好得起来?”
“好不起来,就好不起来……我不想去好起来了。”失望的语气,以及脸庞灰心的表情,叫余丽看了更担心。
上前来,轻轻摸她额头,不烧啊,怎地说话越来越叫人听不懂?
“怎么了?小若姐,你这样子让我好担心啊。有什么事,你说起来,让我为你分担一下。”余丽扶持她在沙发上坐下,小若有点麻木不仁,呆呆望着某一处,脸无任何表情。
“小若姐……”她不知道,这样的她,让身边的人觉得害怕。
余丽都有点不敢看她。
在她的心目中,小若姐一直都是坚强的表现,只不知道,类似坚强,背后最是脆弱无比,不堪一击。
“小丽,”闪动了一下眼眸,小若问她:“我究竟哪儿不好?我究竟哪儿做错了?”
是她灰暗的眼神,叫余丽思索着,慢慢地说:“姐,你并没有哪儿不好,也没有哪儿做错。你知道么?”此时,她像一个大姐姐般,柔声说:“错的也许是时间。缘份来得太快,你赶不及,落在她的后面了。但是老天是公平的,让你追上了缘份的尾巴,于是你走进了他的视线……”
似乎,余丽也清楚,她是为夏微寒而烦恼。
其实,她这一生来,都是为了那个男人而纠结,烦恼万千。可即使这样,她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哪怕只是与他的一次见面,她都高兴得想要全世界都知道,她在恋爱中。
余丽的比喻,让小若苦笑:“又如何?总有一人退出,三角恋,画不成一个圆。”
“小若姐,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这样爱着他吗?”她是很想知道,除了金钱之外,夏微寒还有哪方面可以让她生死相依的?
小若立了起来,端过水,轻抿着。
手指微凉,只得捧起那水杯,掌心感受着热开水侵过杯壁的温度,此微的暖,一点点浸过指间,她的话在水温里蔓延:“小丽你知道么?我十八岁生日那天,他为我打造了一个华美的舞台,为我量身订做了一场华丽的歌舞剧……芭蕾舞,是我梦寐以求的梦想。可惜,我永远也成不了舞者,因为家庭的缘故。这个你是知道的,经济因难,爸爸身体不好,爸爸走得太匆忙……”
“小若姐,你别哭。如果是我问错了,我收回问题……”余丽见她哭,心底也止不住的泛酸。
“没事……我,也想找个人说说话。”
小若靠着沙发扶手,微仰头。
强忍住了泪,方说:“有些感觉,我也没法讲得清,可是我知道,他就像一个父亲那样,时刻照顾着我的感受。他不让我出现在大众面前,是怕我受到伤害;他不让我吃辣椒,是怕我胃承受不起……他给我买手饰,以及珠宝时装,我并不是不喜欢,可我不想戴。那是因为,我怕戴了以后,他会给我买的更多,他会以为我热爱那些身外之物,他会极尽一切用金钱来满足我,物质上我永远没有缺陷,可是他知道,在我心底空缺一个大大的洞……”
“他那样聪明绝顶的男人,怎会不了解我的心,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就像他对我的喜欢,他明明深陷了,却装作可以来去自由,不受任何羁绊一样,所以他对我,从未有过任何要求。相反,他却满足我任何要求。他在我生命中,任我予取予求,而他呢,从未问我要过一分一毫。甚至……”
小若声音微微有些发颤:“我曾经很卑鄙的想要用身体去作等价交换,尽管我知道,这样做他也会喜欢,还可让两人关系更紧密些,可是他却还是推开了我……我不懂他爱我什么,爱一个人,最后的目的,不是得到么?喜欢,就应该拥有,难道不是吗?”
“姐,你是这样想的?”余丽忽然很激动地站了起来。
她的激动,让小若不解。
“嗯,至少我觉得应该是,喜欢,就一定要拥有。”对待爱情,小若看得不深。
轻轻推开窗。
阳光明亮,大地一片灿烂。
余丽背靠着玻璃窗台,非常认真看着她,说:“姐姐,有没有想过我现在心里喜欢的人是谁?”
小若倏地抬眸,望着她,是呵,余丽是一个正常女子,她拥有恋爱的权利。
“我爱夏微晨。”
只这一句,就叫小若不可置信!
余丽神态自若,轻轻慢慢道出:“爱了许久许久,也许在你爱上夏微寒那一刻,我就爱上了。”
“我爱着他,我想靠近他,我想拥有他。可是我的处境,我的身份,以及我拥有的一切都不能跟他成正比。所以我放弃,放弃跟许多女人一样蜂拥而去抢他,争夺他,他只是一个男人,不是什么稀奇的物品……”
她眼中像朦上了一片纱,停顿了下,才说:“我那年毕业,求你帮我在夏氏找一份工作,目的就是想接近他,或者每天能够看上一眼就好,我就很满足。我的要求并不高,我只要他每天平平安安,快快乐乐。但是……我却知道,他并不快乐。”
“小丽……”似猜测到接下来的话会有点过激,小若忙想阻止。
她却打开天窗说亮话,继续说了下去:“他爱你。”
“小丽!不可胡说!”小若简直想捏碎手中的杯子,好烫,烫得都快拿不稳!
“不,姐姐,你让我说完!”余丽也是第一次,才放开自己心灵。
有一只鸟儿从远处飞来,似带来什么好迅息,盘旋着,叽一声掠过窗边。
她望向鸟儿,忽而回头,“我发现他的心事,也并不晚,就在夏总离婚后,为你建四合院那段时期,他在一个酒吧喝酒,喝一口骂一句。”
“他骂着,杜小若,你是谁?杜小若,你在害谁?杜小若,你害了我们哥两个!”
“小丽,胡说八道!”小若出口阻止,还是不能相信这些话,不管她如何说,都不能相信。
“姐姐!”哪知,余丽既然把话说到这份儿了,自然,后面的也不会再隐藏了。
她走近两步,看着小若说:“你有什么错呢?你只是在夏微寒的生命中停留了下来,而碰巧夏微晨,在那段时间里发现了你,注意到你,并且为夏微寒的执着不解而产生疑问,而发生好感,再来就是渐渐的心动。就是这么简单。”
“夏微晨不是一个专一的男人,他拥有的女人,没有人可以数得清,他一天一换,他很少回家,但只要你在夏园,他就以最快时间赶回……”
听了她的话,小若猛然间想起。
那次她问夏微寒要户口身分证,夏微晨是哼着一曲快乐的欧美流行歌进屋的。
而再一次,是她被夏微寒带回夏园切辣椒,夏微晨也是快乐的回家,并且看到自己手指有伤,与哥哥大吵了一顿,还说:“即使你明天炒掉我,我也要进去帮她!”
还有,几年前,每次送点心果子去夏园,都会看到夏微晨站在园中哼歌……
最后联想到,那天由医院下楼,在车里,他似想要对她表达什么,她自己也绝对感应到了那是什么,所以才那样坚决打断。
可是,她又哪里知道?
切辣椒下山后,姚乐从山腰开车出来送她,她累得发烧,晕倒在车里,是夏微晨将她送进山腰处的乔治夫妇那里,及时消炎、包扎,才不致使手指伤口感染……
如此,他爱了她多久?这得去问夏微晨才知!
而爱夏微晨有了多久,这得问余丽。
“小丽,对不起。”小若紧紧抱着那个滚热的水杯,低下头去。
“姐姐,我刚说过,你没有错。”
余丽有点累,从新坐了在沙发,微叹,“夏家的人,你都应该清楚了,他们爱你,并不是想要拥有你。因为觉得不可能,觉得自己不能,所以爱你,是他的事,他不想让你知道。如果爱你是一种负担,由他一人去承当好了。爱你,与你无关啊。”
小若喝了一大口水,心里滚烫了起来。
“所以,我觉得,夏微寒当初对你,就是这样。他觉得跟你在一起快乐,就好了。他觉得你收了他送的东西,就快乐了。明明知道,你心底不开心,他不说,是因为怕你更不开心。他不拥有你,并不代表对你的爱会减少。他爱着,纯粹只是爱着,只取精神上那一面。他觉得跟你在一起,聊天,喝茶,看电影,是人生中一大乐事,他快乐……人们都说,男人一生之中,至少会有一个红颜知己,他的,就算是你。”
余丽摸了摸头发,笑了一下,“不过,比起红颜知己,你们关系又深了一层呢。”
“傻丫头!”小若将杯子放下来,忍不住嗔骂:“干嘛不早跟我说,你喜欢那个夏微晨,我好给你们做媒,也不会让那姚乐抢了去。”
撇撇嘴,余丽有些不以为然:“他根本对姚乐,没有一点兴趣。”
“你怎么知道?他们交往不是有一段时间了,好像在一起好久了。”小若想起来,从去年就开始在一起,一直没有闹分手绯闻啊。
“切!”余丽倒是胸有成竹。
拍拍腿站起来说:“那个姚乐,自以为可以得到夏微晨真心,哪里知道,人家是把她当猴玩。他需要找个固定的女人,来绑定着,对外谎称有女友的假消息,为的是不让媒体借他的风流一事大肆炒作绯闻。”
“是吗?”
“是啊,就这么简单。”她耸耸两肩,转过身来,开风扇,然后走去厨房说:“快中午了,我去给你做午饭。炒鸡蛋好不好?”
快手快脚的,不一会,小若就闻到厨房飘出来的香味。
说了这么久的话,小若发现,自己还没有洗脸,便取了晾晒在阳台的毛巾,匆匆穿过客厅,蓦地间愣在那里。
夏微晨?!
“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小若十分惊奇,转过脸去看,门并没有上锁,虚虚掩着,那刚才屋里的对话,他可曾……
只见夏微晨一脸笑意,两手提了袋子,大概装着食物,走到桌边,一样一样取出来。
牛奶、水果、肉类食品,还有一只夏园农场捉来的乌鸡。
“我来杀鸡啊!”他冲进厨房,笑嘻嘻的问:“余小姐,手艺这么好啊,有时间也给我弄一顿饭吧。我好久都没有吃过,女人做的饭了。”
“夏副总,快不要讲这么笑死人的玩笑话了,你山珍海味的,吃得还少吗?”
“山珍海味是吃得很多,但家庭小菜却是从未品尝过。”亮晶晶的耳钉,随着他说话,以及探头去看余丽炒菜,一闪一闪的。
他看得很专心,她也炒得很专心。
洗漱完毕的小若,偷偷笑了下,来到厨房门边,故意打岔:“我好像闻到了甜蜜的味道,是哪里来的呢?寻来寻去,原来是在厨房啊?”
“好酸……”夏微晨歪过头来,瞟了门边一眼。
小若见余丽脸红了,便故意更大声说道:“小丽,吾妹,你是不是把醋放得太多了呀,我怎么好像也闻了酸酸的味儿?”
余丽说:“我不喜欢吃醋。”
夏微晨接过话:“嗯,余小姐很喜欢喝汤。”
“我也不喜欢喝汤。”余丽突然瞪他一眼,“我最不喜欢,在我炒菜的时候,还有人站我肩旁叽叽歪歪!”
“我刚说了一句,你一下子就说了五六句,到底谁在叽叽歪歪,还有待深入调查。”
“切。”余丽朝他翻了白眼,一面将菜翻锅,放了鸡精粉。
他带的乌鸡活生生放在她腿边,叫她踢了一脚,命令道:“杀鸡去!”
“人家没干过这活,打小就没。”夏微晨有点想溜。
一转身,却被小若堵在门口,抱着胳膊放在胸前档道:“你们两个做一盘夫妻肺片吧。做不好,别想溜!”
她却步而行,把门一关,将两人关在里,自己看电视去了。
厨房里可热闹了,一下洗菜,一下切菜,一下翻炒,一下吵嘴,叽叽歪歪的厉害。
等吃过中午饭,小若方发现,余丽的脸自厨房出来,就嫣红如染。
而且,好大的意外发现,嘴唇像是微微肿起来的,看起来不像是虫咬的啊,嘿嘿……
等夏微晨去阳台打电话了,小若用肩膀撞撞她肩膀,小声问:“刚才在厨房,两人偷腥了?”
“偷什么腥?是他先冲上来的,我炒那鸡肉,油溅我眼角了,说是上来帮我吹吹眼睛……他就……”
嘿嘿。小若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还可以笑得如此奸险。
“好了,你的事情解决了,我要解决我的事去了。”
不知道为何,心情大好。
或许是见余丽的爱情有了一点希望,便觉得自己的爱情离希望也不远了。
夏老爷不是要抵抗肖婷婷,抵抗一切除了纪玉卿的女人进家门么?
那她,如果非要进他家呢,他会怎样?
人的心理,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一夜之间,翻天覆地。
昨日,她还可以温顺如波斯猫,今日,她却也可以做咬噬性的毒蛇。
她先出门去,约到纪玉卿,私下谈论关于夏微寒的事情。
那个女人,此时只用仇恨的目光盯着她:“你觉得,我有可能会放手吗?”
“你不放手,那我就放手。不都是一样吗?”
小若也打出自己心底那张王牌,“你答应不了肖婷婷的条件,她就会翻脸,若是如此,你前功尽弃,最是不值!”
纪玉卿笑,翘着兰花指,非常优雅的喝茶姿态,“值不值,不是人说了算,是整件事情。我要的东西,想必你也知道,不得到,便毁掉!我快乐就好!”
“那么你快乐吗?做这些,你快乐吗?”
“我快乐是我的事。”
小若见缝插针,一点也不给她留余地,“若我估得没错,那年,我家的房子,是你派人去砸的吧。还有,那年初遇夏微寒,那个老妈妈羞辱我母亲的话,也是受了你的指使对吧。你一人做了好多件事情啊,真了不起!”
“我没有多了不起……”纪玉卿突然起身,呼啦一下,将一杯水招呼到她头顶上,“你想跟我斗吗?好啊,那来啊,谁胜才是王道!我若怕了你杜小若,拱手投降,我就不是妈生的!”
“你别仗势欺人!”小若豁地立起。
顶着发间乱颤的水珠,以及蔓流脸面的水线,一掌拍在桌上,“我不是跟你斗,但你做的事情让人不耻,我一定会将你设计害死婷婷的证据深层挖掘出来!到时,你等着法律制裁!”
欧阳让她跟纪玉卿好好谈谈,改变她的心意。
看她咄咄逼人的举止,小若想,跟这个女人委实无甚谈话的必要。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她怎么到如今,才明白这个道理?
“啪”的一下,毫无任何征兆的,气急败坏的纪玉卿,暴怒,一抬手,便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刮!
小若愣了愣,突然,也倏地抬臂一扬,掼了一个手掌过去。
那“啪”的一声,打得纪玉卿傻呆了眼,直冒金星!
从未想过,有一天,眼前这个温温柔柔的女人,居然也会使用暴力!而且打的是,纪家大小姐!
她何曾受过这等气?
从来都是她高高在上,踩着别人的头顶生活,如此受辱,如何叫她咽得下这口气?
“杜小若,你这表子养的!你敢反了天了!”
纪玉卿一手抓对襟,小若胸口一紧,衣服叫她揪拧一团。
她提起来像捉住一只小鸡一样,往前一拉,往后一按,冷冰冰的警告:“来呀,有本事使出来啊?装什么纯洁清高?装什么温柔娴静?你皮相再好,骨子里却是流着表子肮脏的血液!”
“对,我骨子里面流着表子肮脏的血液,可我骨子里的血液诞生了夏家高贵的血统!”
头被撞得嗡嗡响,小若的胸膛也噗噗跳。
可是不管了。
有些话蹦到嘴边,不吐不快:“你呢?你有什么本事?跟夏微寒结婚三五年,你得到了什么?连一个缔结的果实都不曾施舍给你!你是看着婷婷怀孕了嫉妒了,才想方设法要去毁掉她!我们再低溅,再卑微,我们都受过到男人的疼爱,你呢,你有什么?”
“你……”这句话,正踩中了纪玉卿身为女人的莫大耻辱!
刀尖似的字句,一条条一块块,血流如注地割裂她的心。
她恨夏微寒无情,更恨他的绝情!竟然可以和她结婚多年,咬定不碰她的身体。
那样残忍!还是不是男人?
就算不满意那桩婚姻,不满意她这个人,但是进了家门,关起门来,就是一家人了。
他居然忍得住,死不碰她!躺在一张床,他甚至连抬手抚摸她内.衣象征性的动作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