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华灯初上的夜晚,夕阳将天空幻化成浩淼红海又倏忽消失,噱头的星星开始杵在天上,纯粹是因为无聊而陪伴月亮。路灯淡黄的光线晕成了一片朦胧,有不知名的虫子希望获取光与热而进行自以为神圣的生命终结飞翔,但却只撞上了灯罩,周而复始。
我饿坏了,吃了一个方便面。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小型旅馆,服务台的小姐有着胖胖的身材,却十分好心肠。她安排我在比较多人住的楼层,怕我一个人会感到寂寞害怕,还给我送来热水泡面。那一刻我陡然感觉她可爱得如同天使。
这个世界从来不缺少美,只是缺少发现。
方便面的热气喷薄到我的脸上使我食欲大增,我狼吞虎咽。因为嫌一个不够饱,我一共冲了三个。我想起如果我在家里的话吃的可能是那些平淡却营养丰富的菜肴,有助于我的成长。但是若果我可以一个人无拘无束地去旅行,我愿意天天啃饼干方便面。
打开电视机,调高音量。独自一人居住的卧室显得有点空旷,天花板右侧的中央空调分出冷风,把左侧的白色帘子吹得不停飘拂。我走上去,把它们束起来,否则我睡不着觉。洗手间里得洗发水和沐浴液很劣,我揉了好半天不见泡沫,只能胡乱洗一气,决定以后要带上自己用惯的。换下衣服洗了以后挂在衣橱里,又怕明天不干,于是思索之下决定放到空调下挂着。
电视里在播放《仙剑奇侠传》,我特喜欢这部电影的歌曲,尤其是《六月的雨》和《逍遥叹》。看到李逍遥带赵灵儿去看红色蒲公英那里,我关上电视,关上灯,躺在温暖却陌生的床上,睁着双眼。
我知道其实今天晚上我应该回学校晚自修的,去做那些让我恹恹欲睡的试卷,背诵生涩难懂的单词。但此刻我躺在一张大床上,孤寂一人,不用去面对那些东西的时候,我也同样失去了狂玩一通PSP以及写小说写通宵的兴致,我兴味索然。
也许我走得并不够远。我想。
生活真是神奇,我又想。如果今早我没有离家出走,那我也许还在学校里,然后等待明天上新课。在黑板铺满粉笔字得时候迷失了自我,惶惶不可终日。但如果我回去,会被骂吗?我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我拿出手机,把它关掉。
又有什么所谓呢?
米兰·昆德拉说: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一切都预先被谅解了,一切也就被卑鄙地许可了。
(五)
早晨七八点的阳光稀稀拉拉地透进窗户,我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揉揉惺忪的双眼,坐了起来。已经多久未曾试过这种自然醒的睡眠了,在学校每天早上六点,刺耳的铃声将把你的美梦搅碎。若是赖床不起,就会有老师过来,给你纸笔冷声道:“写下姓名,班级。公开批评。”
我在镜前胡乱弄着头发,并静静地端详自己。这就是我吗?我心生疑惑。上一次在镜前长久流连,还是初中毕业的时候,哭得红肿的双眼噙住了不舍,到最后却仍旧不得不舍。
双眼早已失去了当初的晦涩,换上了对生命的焦灼,从心脏的窗棂窥视里头逼仄地堆满了悲伤与彷徨,有忧伤的骊歌响彻每个沦陷的角落。未曾学会在闲言细语中明哲保身,亦非停留在撒泼吵闹的年纪,只能煞有介事地徘徊在断层之中,不得而终。
随便吃了点早餐,退了房,与那个服务员作别。我行至一座山林。感觉这人生已大抵如此,仅是流水帐般的叙事方式,冗长而繁杂。
我沿路而上,蓊郁的山林散发出湿润的气息,我不知道那些生命是缘何竞争生长得如此茂盛。小道两旁有苜蓿和青萸,一些腐朽得木头上爬满了绿花花的青苔,有壳上不知道多少颗星的瓢虫在停歇。
空气是前所未有的清新,失却了教室里局促的闷热,是一种直抵心扉的清凉。山涧的泉水涌到石子道上,我小心翼翼,生怕滑到。抬头有幻听般的鸟鸣,却又觅不着踪迹。阳光一柱柱地从叶间射进,可以清晰地映出空气中微粒飘舞的姿态。
绕了一圈,我回到山地下。打开手机,是一只大手和小手相握的开机片段,我浑身一震。不久收到一条短信,是舅妈发过来的,追究起来应该说是我父母都不会用手机发短信。她说:“你再不回来,我们就报警了。”我无言,按下新信息。收件人:父亲,母亲。内容:“我就回来,让你们担心不好意思。”然后按发送。不久屏幕上显示“信息已发出”……
事已至此,我依旧在两岸铺满花冢的迷途里上下求索,就像我无法去祭奠那些消磨殆尽的稚气童年,我亦同样不知道该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凭吊,这兀自前行却终将过去的青春。
借我一次离家出走。这真是荒诞的想法。我逃不出我的生活,仅可承受。
但我想起七堇年书里的一句话:
我说人生啊,如果尝过一回痛快淋漓的风景,写过一篇杜鹃啼血的文章,与一个赏心悦目的人错肩,也就够了。
我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