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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欲逍遥1

第二天,我还是没能走成。

上朝的时候,我就发现,气氛不太对劲,当时还以为卢阁老倒台、引发了人事动荡。直到太监高呼“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后,一个个大官跪到丹阶下发言,我才知道,有更重要的事发生。

季禳打算跟真族开战。

严格说来,真族倒是没有向朝廷宣战,只是每年天气暧和了、粮草也丰盛了的时候,喜欢南下抢劫一番。今年,季禳打算先下手为强,把他们打回去。

看起来,有许多大臣不赞成此事,认为这是该死的自杀行为,所以纷纷劝谏,理由倒是挺冠冕堂皇的,有的说:“天子以德服人,岂可轻启战端。”有的说:“春季时气融和,宜休养万民,不宜杀戮,”有的说:“彼等劫掠一番,便自行退去了,于我中原无损,何必兴师动众去讨伐。”有的说:“彼等蛮人,教化不通,与猿猴无异,任他去,他必自生自灭,也就是了。”

我一时记不得许多,总之种种奇谈怪论,层出不穷,总起来无非一句话:打不得。

这种意见占了上风,再加上篡位事件、卢阁老案,林林总总,这些人有本事牵丝扯缕的全把它们揉在一起,虽不明说,但言下之意有:你屁股还没坐稳,快别折腾,也别再想给既得利益的官员洗牌,不然看你能坐多久!

可怜季禳被围攻得、有点像困兽的样子,满殿看看,忽然向我道:“兵部程侍郎,有何见解?”

我吓一跳,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我,害我心跳口干,简直想就地扒开一个洞逃走,这个季禳……然而也怪不得他。

我的脚步迈开去,到丹阶之下,跪定,像所有大臣一样低头、持笏当胸,一股热流涌过胸膛。我从来不觉得这个国家关我什么事,可、此刻能用自己的喉舌发表见解,我觉得高兴。如果有一部分人的生命、财产,注定要在这个朝堂之上被决定,我真的、真的,不想作一名旁观者!

“臣若说话,恐怕放肆,皇上准臣说话否?”我道。

“卿奏来。”季禳一字一字道。

我叩首,再道一声:“放肆了。”背脊挺直,长跽着,侧转过身望着刚刚几个为首的人,一个个辨认他们的脸,一个个反驳:

“‘以德服人’不假,但事实是他人已来劫掠不是吗?天子若坐视不管,可算有天德?臣子若坐视不管,可算有臣德?

“‘春季融和,万物生长,宜滋养万民’不假,但事实是他人已来劫掠不是吗?这本该得到滋养的国民,在那里被抢劫、被杀戳。天子若坐视不管,他们能享受什么滋养?臣子若坐视不管,他们能享受什么融和?

“‘彼等劫掠一番,自行退去’?一百次退去,若第一百零一次不退去,又待如何?‘于我中原无损’?那一片国土,难道不是我朝国土;那一片国土上的国民,难道不是我朝国民?!如若说它不是,就请直接割让,并沿线铸起铁壁铜墙,不准胡马入侵一步。如若说它是,而天子坐视不管,那是什么天子?臣子若坐视不管,那是什么臣子?

“‘彼等蛮人,与猿猴无异,任他去,必自生自灭?’他们会养马、会打造兵刃、会作战、会屠杀与劫掠!任他去,自生自灭的是本朝无辜百姓。天子若坐视不管,何面目做天子;臣子若坐视不管,何面目做臣子!”

喉头作哽。我知道自己说得不好,太像什么舞台剧的台词,也许应该更理智一点陈述的,但我做不到。北边的一角,有一部分人被认为“与中原无碍”,所以活该被打劫,让他“自生自灭”去吗?我好像看到我自己,苏醒在一个陌生的人身上,没有任何能力保护自己,躲在墙角发抖,因为没有水玉和其他爱护我的人,我会很容易的死去,就像死掉一棵野草一样,除了我自己,没有人会在乎、没有人会难受。

这些朝堂上披着朱紫的大人们,他们不知道,被忽视的人,是这么可怜的存在!他们自己,也随时可能变成这么可怜的存在。

天底下任何人都不应受这样的对待。但只要有任何人会受到这样的对待,那么每个人,都不安全。

“只要有一个国民遭到悲惨命运,而国家无法保护他,那就是臣子的耻辱!”我道,手在袖子里紧紧握拳。

“所以,程侍郎,你的意思是——?”季禳清晰的问。

我正跪,袖子长长的拜下去:“战。如果需要臣战死,臣就去战死;如果不允许战斗,那末臣,挂印辞官!”

好一会儿,朝堂里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然后,声音来了,鞋底踏过地板,袍角拂着石砖,一个人在我身后跟着跪下,再一个、再一个。

我俯身,脸贴在公服光滑微凉的袖子上,不敢抬头,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支持我的、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

我的眼泪****了衣袖,哭得不能自制。我抬不起头。

在心里,我跟自己说:这都是做戏,那么多大官反对,战是打不起来的,所以我就可以挂印辞官了,前面那么多慷慨激昂的铺垫,都是做戏。

这才合理不是吗?我是这么自私冷酷的人,这个国家的土地和人民,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怎么可能真的想为他们战死?

可是,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说:不对,你知道你在撒谎。不是对天下,而是对自己……程昭然。

我猛然抬头。

刚刚,我内心深处的声音,管我自己叫:程、昭、然!?

我怪躁郁的拔弄着茶盏,用指甲划拉茶托沿儿上那根金线,划过来、又划过去。

“能进御书房议事,是荣耀,知不知道?你那叫什么表情!”季禳从书案上抬起头,道。

“又不是第一次来。”我翻个白眼,继续用指甲尖划金线。

“你!”季禳终于来气了,深呼吸一口,且不跟我计较,埋头去看案卷,看了一会儿,想想还是忍不住叫道:“吵死了,别划!”

指甲划瓷器他嫌吵?我还没肥起胆子狼嚎鬼叫呢!有机会请他听听。我哼唧着收回爪子。

他还不放过我,痛心疾首道:“朝堂上,你支持了朕,现在怎么判若两人?!”

我托头呻吟:“我最好知道自己在朝堂上为什么要支持你啦……”

“什么意思!”季禳失去了耐性,“一句话,你要不要战?”

“战!战不是问题。”我道,“但问题就是战不赢嘛……”

“什么?!”

我抬起头:“其实,说到底,那么多人反对,就是因为还是担心赢不了吧。如果真能赢,谁不愿打?天下哪有那么多汉奸,总是胆小鬼居多。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所以得缩头处就且缩头了。”

我只是将心比心,说几句实在话,季禳却被我说得气咻咻的:“那帮禄蠹!他们身为朝廷命官,岂可怕死!”

我摇头:“皇上,百姓可以谴责官员贪生怕死,您不可以。您不是为了让官员去死才坐在台上的,您是为了让所有人过得更好才坐在台上的!为国家利益,舍生忘死,是官员的责任;尽可能保护所有人,帮国家和人民争取最大的利益,是您的责任。您如果陷官员于必死之局,又怎可谴责他们怕死。”

随着我一句句的说下去,季禳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狠狠一拍桌子:“你这是什么奇谈怪论!”毛笔和本子都跳起来。一个太监正上来续茶水,吓得手一抖,热水溅到身上,疼得呲牙咧嘴的,也不敢叫,咬牙强忍着退下了。我看得怪不好受,离座,跪到地上。

“干什么?”季禳道。怒气犹存。

“天子发怒,臣跪地请罪。”我道。

“你!”他牙缝里蹦出这个字来,袖子一拂,“那你就跪着吧!”回到书案后拿起一本书看,不再理我。

真绝情,我悲惨的跪着。也不知是跪习惯了呢、还是提前带了一对护膝的缘故,这会子跪得比较轻松,可见罚跪这种事,也是一回生二回熟的。等我混成了老官员,膝脯头磨出茧子来,一天不罚跪说不定还不舒服呢,嘿!

不过,现在我还没修练到老成精的那种地步,跪久了还是有点难受的。嗯,左腿特别麻也!我偷偷的抬头看看季禳,他埋头看书,好像忘了我似的。那我悄悄往旁边伸一伸腿好了,一秒秒就好,活活血脉——

“嗯?”季禳的头抬起来,发鼻音道。

唉,这家伙也这么铁石心肠了!我郁闷的收回腿。

季禳把书放下去,叹了口气:“起来吧。”一边走到我面前,伸手给我。

我不是面团捏的,我也有血性的!当下想不理他那只手,自己站起来,可是腿一麻,要站立还真是不太利索,只能扶了他的手:“谢皇上!”语调嘛,是有点生硬。季禳摇头:“哪来这么大脾气。”叫我坐下,帮我搓着腿,“你刚才那些话,都哪儿来的?”

呃,天晓得是哪儿啦!我嘟囔道:“心里想着,就说出来了,不对吗?”

“都是离经叛道的言论,以后不准再说!你啊,这一失忆,倒像是蛮荒里打了个转回来。”季禳摇着头。我噤声。我可不是蛮荒里打了个转才来的?真把自己当程昭然,信口乱说,也只是些大道理,毕竟不知具体到细节上如何操作。国事岂可儿戏,皮毛上逞点儿口舌之快,终久无益,如果反而误了大局,不知会不会遭雷劈。前面考虑不周,都是我的错,现在隆重改过:“是臣随口说的。臣错了,皇上恕罪!”

“算了。照你说,打不赢就不打了?”他沉默片刻,道。

我胆怯的瞟瞟他。都骂过我离经叛道了,还叫我说,我哪敢?

“跟朕说说不妨,外面别乱讲就好。”他道。

这倒是真的,任何情况下,只有他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我,而且确实能保护住我。我心下一软,防线尽去:“皇上明鉴!有人欺负时,‘打’这个意思,总要存在心里,悬梁刺股也好、卧薪尝胆也好,忘是不能忘的。但如果实力还不够,那总得赢得喘息时间,装孙子又怎么样?只要每时每刻壮大自己力量,总有一天能雪耻。”我道。

季禳看着我,面色阴晴不定:“主和。这是卖国言论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主和就是卖国,难过道:“如果打得过人家,不打,乖乖把东西送给别人,自然太不争气。可是,如果打不过人家,硬打,岂不是太蠢。还有,如果真的是自己冲上去打,那蠢也蠢得英雄,但两国交战,岂不都是当官的招呼着战士和百姓去打,先受痛、受苦,失去性命的,是战士和百姓啊!如果一点都不考虑这个,只说什么‘打就打,打死拉倒’,这难道也能算英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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