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毛，老子也跟你说，牛脑壳也好，牛魔王也行，老子就是芝麻绿豆大个小组长，可老子也是桃花村的村民，也有发言权，你莫忘了老话说的“大路不平旁人铲，道理不通旁人断”。”牛大力反击。
在这阵议论中，干部们始终只是当一个听众，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终于安静下来。主持人询问：“还有没有要发言的，抓紧时间。”
“我来说几句吧。”原来是腊梅嫂子，“我是个农民，文化不高，我的情况很恼火，大伙儿也看到的，男人死得早，家里公爹瘫痪在床，成天药不断，女儿才读小学，也是要用钱，一个女人累死累活也只挣个温饱，还得全靠如今有个好政策。
本来我也不想外迁，我的猪圈和灰屋者卩是后头才砌的，也还不是一点补偿者没得。可我也在想，不是常说：国家国家，有国才有家嘛，我是这个国家的一员，哪能事事斤斤计较？国家的“补偿”是对一家人说的，不是对家外的人说的，不用“赔偿”是没拿你当外人。家大难管，国家有国家的难处，我们都当过家，也知道当家的难处噻。”
“唱吧，这会儿唱高调吧，真是说的比唱的都好听，等二天“拈阄”到了条件差的地方，你才知道锅儿是铁铸的。”洪橘听出来了，是淘气包在暗处讥讽。
顿了一下，腊梅嫂子又说：“淘气包，你也莫说我唱高调，我其实也想迁到好点的地方，也想多得点“补偿”款，哪个又不想日子好过点呢？可是一锅粑粑出来也没得几个是圆的嘛。这么大个国家，这么大个工程，政府只能依照一个标准，一百多万移民，哪能将就得个个都满意嘛？既然是一家人，总少不了要多体。
“她也是头脑发热，想当先进典型嗦，她那点损失算个啥？我们的房子、汽船、菜厂、加工坊、果树，哪样不比她损失大？”又有人嘀咕。
贵生站出来说我是一个单身汉，从小是吃桃花村百家饭长大的，老支书送我上了几年学，才识了几个字。本来贷款买车想赚一把，三峡工程一上马我就成了外迁移民，贷款刚还上，钱没赚到几个，心里也窝着一团火，前次赵局长和村里干音卩给我上了一课，点醒了我，说：“家财万贯，不如薄技一身。”正好小玉妈给我和腊梅牵红线，我就跟腊梅商量，把车卖了，把欠的贷款还了，争取第一批外迁，腊梅跟我合伙开一家“移民夫妻店”，这不腊梅都去城里上了一个多月的移民厨师培训班，这还是赵局长帮忙联系的呢。”顿了顿，贵生又说：“我是这么想的，反正要搬，晚搬还不如早搬，县里宣传队不是说早搬迁早打算早日致富吗，何必为眼前的损失纠缠？不是既耽误了自家的生计，也耽误了国家大事嘛。才有人说哪个想当先进典型，我和腊梅，一不是干部，二不是党员，文化都不高，也没那野心，给大伙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大实话。”贵生说了这一大通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啪啪”，有人带头鼓起掌来，大伙回头看，原来是赵局长，大伙就站起来跟长。
赵局长也跟大伙儿打过招呼，和风细雨地说：“乡亲们哪，本来我只想当个听众听一听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听一听你们的烦恼，但是我无法控制我自己，我被乡亲们感动了，为你们的实话实说，为你们这种“舍小家、为大家”的大爱之情，自强不息的拼搏奋斗精神而感动。几十年来我参加过大大小小不知有多少次会议，但今天你们的这个“社日”活动将是我终身难忘的一次会议那卩种感动、震撼和启发我一时难以说清，在这里我要深深地感谢大家，感谢乡亲今天给我上了人生最重要的一堂课。”忽然，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那掌声似乎惊动了天上的明月，她拨开乌云，探出头来，想看看这片多情的土地生长出的真情故事。
九组的牛大力打电话至U村委会，说他们组有个叫张庆丰的打工仔是“红橘形象工程”那年第一批出去打工的当了大老板。现在看政策好，想回乡承包荒山，为家乡父老乡亲做点实事儿呢！
洪橘放下电话，高兴得赶紧向老支书汇报这事儿，老支书发话“洪橘，你年轻，这事儿你就全权负责卩巴，有啥子事，再商量，我等你的好消息。”
洪橘对这个张庆丰并不熟悉，等大力领着人进了办公室，那朴实的穿着，一见面就给洪橘一个好印象。
洪橘伸出手跟对方握握，诚恳地说：“张老板致富不忘故乡的父老乡亲，我代表桃花村村、支两委以及父老乡亲感谢你！”
张庆丰说不敢当，不敢当，叫我庆丰就行，洪主任，说实话吧，我先听大力说村主任是个女的，还以为我妈年轻不了几岁，没想至U你这么年轻，看来故乡人的观念真的发生了很大变化，这更坚定了我的信心。”双方坐下来，洪橘也让其他几个组的组长都坐下来听听。
“哎呀，说实话吧，洪主任，我听大力说你在全村村民大会上要求大伙集思广益、群策群力招商引资，我还有些犹豫呢，好几年没回来了，这回回来一是想看看老娘，二是想回村里了解一些情况，我媳妇不是本村人，她是反对我回村承包荒山的，我最初也是抱着回来看看的态度，不行就还是回去做生意，到后来听我家里人说你洪主任简直是左一个好右一个好。”
大力问他：“现在如何？”
“现在嘛，我明白了有些人有了钱就想吃好点、穿好点、住洋楼、坐小车，甚至包二奶。再好一点游山玩水什么的那卩又怎么样？你享受完了，你风光够了，时光也去了，人也老了，你准备带进坟墓？你还能带走什么？既然什么也带不走那那就寻思着趁年轻还有劲儿，赶紧为生我养我的故乡留下点儿什么吧！我总不能这辈子的价值只是奔个吃喝玩乐吧，那跟低等动物有啥子区别？”张庆丰越说越动情，“一个人财富再多，如果不懂得感恩，不为社会作贡献，跟猫狗猪牛有啥不一样？人生的价值就等于零，我得想着实现我人生最大的价值。”
洪橘说：“张老板，听了你刚才这一番话，我们大伙者卩被你的真情感动了。
那你能不能把你承包荒山的初步构想跟我们介绍介绍？”
“你看靠后山几个组的荒山基本上是杂树、斑竹、野草、马桑、刺槐，我准备投人资金开荒，然后发展桃花山贡桃品种，预计三年可以试花挂果，这是第一步。第二步在桃花山下的干河沟里桃树下可以利用天然野草野菜养鸡，鸡粪又可肥地，鸡下的蛋，称为绿色鸡蛋，鸡肉称为环保鸡肉，都可以投放市场有极强的竞争力。”
“哎呀，这太好了，还有吗？”大力按捺不住高兴得直拍桌子，被洪橘用手势制止了。
“这第三步就是利用桃花盛开时节，桃子丰收采摘开展“桃花源农家乐”，城里人非常感兴趣，应该是很有潜力的。怎么样？洪主任，我说完了。”
“确实不错，桃花山贡桃的市场如何？你的规模预计多大？”洪橘进一步问。“因为一般桃子是夏天上市，而我的桃子不仅初夏有杨桃、盛夏有八月脆，
秋季还有贡桃，品质和市场前景看好。规模嘛，一百亩，三百亩甚至更大，要上规模。”
“你能不能拿出一个详细的合同？再把具体的承包标准、期限、补偿、雇用人工的工资等一系列条款列出来，我们好交到相关小组的村民会上讨论讨论？这事儿得民主才行，还得向上请示、报告。”
“那行，三天后我送过来，大伙忙，我不耽误你们了，我回去赶方案卩巴。”张庆丰站起来跟各位打个招呼，想回去了。
洪橘叫住他：“张老板，你是不是要去实地查看查看？”
“洪主任，这个就不用了，我从小就在那些荒山砍柴、割草、放羊，可以说对桃花村的山川草木是了如指掌。”
“当然，也是爱若珍宝啊！”洪橘补充一句，大伙都开心地笑起来。
村民会上大伙七嘴八舌说了不少的意见。有人说：“他一租用土地就是二十年，太长了吧。”
有人说不长，人家没钱赚，做赔本生意？你干吗？”
有人说：“不是说互惠互利吗，山荒着还不是荒着，你想那山上那么多石头，啥钱也不值，有个机会，借人家的鸡生蛋还是合算的。”
大力说大伙儿说的都有道理，我也想啊，我们桃花村的土壤适合果树生长，荒山土质是薄弱，但可以改善啊，这个事要是成功了，至少可以让荒山变成真正的花果山，桃花村成为真正开桃花结桃果的桃花源，我那小组是定了要签这个合同的。”
洪橘说不仅如此，关键是大伙儿从这件事上可以学至U很多东西，比如果树管理、现代农业管理，可以改变很多村民的观念，让他们开开眼界，因为下一步水涨上来，耕地良田大幅度减少，要想在极少的土地上获得较大的效益，就必须改变以前的生产和耕种模式才行。”回头看看大伙，“你们几个要是没意见，就各自忙活吧。”
洪橘了解到市场上葡萄很贵，望着家家户户的庭院，大脑冒出一个念头：葡萄这种水果还不是人在地里种出来的，这么值钱，桃花村的乡亲们为啥不种葡萄啊？心里一动，有了一个主意。去找庆丰商量，庆丰也很赞成发展庭院经济，
既增加收人，又美化环境，真是好主意。
天渐渐冷起来。洪橘和庆丰一起弄回几大捆葡萄苗。把家里房前屋后都种上了，怕也有好几分地吧。洪君和媳妇专门从山下家里跑回爸妈的家，想看个究竟，以为妹妹洪橘又在搞啥子新花样，好好地把钱往水里丢。
洪橘跟哥哥嫂子说，这一趟专门跟庆丰去外地买了上千根葡萄苗，有滕念、
高妻、红提、黑玫瑰等品种，基本上都是适合本地土质和气候的优良品种，如果种好了，不仅美化环境，还真能帮助乡亲们脱贫致富呢。
“洪橘，我说，你花了多少冤枉钱？”哥哥问。
嫂子在一旁也担心地接话“洪橘，听说你出了一趟远门，怕也花了几千块吧，你这要是不行，这笔钱不是就打了水漂儿，白花了吗？”
“各人家里种就行了，反正爸妈是无条件支持你，要说让那些后靠移民种葡萄苗，只怕他们还不一定接受你的这番好意呢，何苦呢？”哥哥说。
玉才吼儿子：“我和你妈都劝不转，建国和支书又支持她，你两口子就把你妹劝转了？犟牛脾气，认准的事一定要干到底，再说，你妹花的是她自己挣的血汗钱，种的是她各人的那份地，你管她干啥？”老头子一席大实话说得小两口转身往回走。
几大捆葡萄苗才发下户，葡萄芽芽还没有影儿，各种议论倒开始在村里像葡萄蔓儿一样蔓延开了。
第二天洪橘下至U各组去检查葡萄苗栽种的情况，却发现赵志富的葡萄苗根本就没有栽，胡乱地丢在院坝里，就像随时可以当柴草烧掉的枯枝气得洪橘脸都红了。站在坝子头，大声喊志富叔，志富叔没有出来，把志富的老婆喊了出来，她跟洪橘打招呼，洪橘指着地上的葡萄苗，问是怎么一回事，志富老婆笑笑说“主任莫问我，要问就去问他卩巴，人家说自古都是种粮食饱肚子，种个啥子葡萄嘛，那个东西能当饭吃当衣穿？我才不肯信。”
洪橘又喊志富叔出来，赵志富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揉着眼睛，拖着鞋出来，看见洪橘，瞌睡一下子赶跑了，恭恭敬敬地问主任有啥指示，洪橘问他为啥不栽葡萄苗，志富辩解说没空，等空闲了栽也不迟。洪橘说不能拖，现在就有空，马上栽吧。志富顺嘴说“要得要得，主任你忙你的事去吧，我马上就栽”。洪橘说“今天我再忙也要亲自看志富叔把葡萄苗栽好”，说着搬了一个板凳坐在坝子里，等志富去拿锄头来栽葡萄苗。
赵志富这个人是出了名的“绵绵”加“咬卵犟”，认准葡萄这个东西跟农民没得多大关系，根本就不想种，心里想房前屋后栽那个东西，还不如栽一季南瓜来得实在，就在那里拖。洪橘晓得赵志富的观念还停留在单打一的种粮上，一时转不过弯来，各人拿起锄头在地里干开了，慌得志富来抢锄头，洪橘也不坚持，把锄头给了他，两个人一起把葡萄苗全部栽上了。
志富老婆端来一瓢水，让洪橘洗手。洪橘洗手时，志富还坚持说南瓜当年就能结瓜，葡萄只怕要好几年才挂果，真的是划不算，农民嘛不种粮食还叫啥子农民。洪橘耐心地跟他讲，农民是应该种粮食，但农民也不是只能种粮食。村里推荐的葡萄苗是优良品种，管理得好后年就能试花挂果，相信大伙以后会改变自己的一些想法，再说等以后葡萄上架，地上还是可以种南瓜的。
洪橘除了在房前屋后栽上葡萄苗，还把屋旁的几分地也种上葡萄苗。那天，太阳正晒，洪橘从城里收了好多的废铁丝，弄回村里，在院坝上用铁丝和水泥动手制作一根根水泥桩，准备给家里的葡萄园搭架子，两个老人也来帮忙，村里人也都跟着来看稀奇。又过几天葡萄架子搭好，庆丰来看了，笑说：“主任，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你就是村民的样子，你看嘛，只要葡萄有了收人，就是赵绵绵都会积极支持种葡萄、种果树，再也不会坚持他的老观念。”
洪橘说是啊，事实胜于雄辩嘛，说得再好听者卩没用，村民只看实际效果。”
冬娃约小玉去城里玩一天，跟腊梅商量，腊梅满口答应让贵生明天不出车，四个人结伴坐德林家的中巴车进城。小玉还让冬娃把照相机带上，多拍些照片，特别还要去青龙瀑布拍点儿照片，以后外迁了，这些照片就是最好的纪念。
四个人上了德林家的中巴车，看见洪主任也在车上，小玉问她做啥去，洪橘告诉小玉是去医院接大花嫂子回桃花村坐月子呢。
“二哥各人为啥不送！”
“二哥生意忙嘛，走不开的，耽搁一天就是耽搁挣钱呢！我正好想去市场了解一些情况，顺便接大花嫂子回来。王家伯娘在家着急等着抱孙子，一早过来催了几遍。”小玉感叹：“这村官真不好当啊，啥事都得操心。”
“你呀，莫感叹了，看你们成双成对儿的，多好呀，高兴点，啊！城里肯定很热闹。”洪橘又叮嘱冬娃和腊梅、贵生他们一路上注意安全，多拍点青龙瀑布的照片，以后到了外地常看看，就不会忘记家乡的山山水水。
跟腊梅、小玉们分手后，洪橘就直接去了农贸市场，一股热腾腾的气息迎面扑来，一切还是那么熟悉，一切还是那么亲切。正站着出神儿，小蓉笑嘻嘻地站在她面前，洪橘高兴地一把抓住小蓉的双手。
“好哇，洪主任，看来发财当官儿也还没忘记老同学，还认得我呀？”
“小蓉，我的好姐姐，你把我看成啥人了，我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吗？你还好吧？一家子都好吗？”
“都还好，洪橘，我坐月子你正参加竞选，还记着让王二送了人情来，说明你这个人重情重义，多谢你啊！”
“看你说的，小蓉姐，你我是多年的同学、朋友、姐妹呀。”
“唉，时间过得真是快呀，一晃都要满一年啰。你也要当妈了，哦，不对，你不早就当妈了吗？从你当了村官儿，我都没看到你了。王二哥和大花说你干得不错，大伙儿都服你，就是移民工作让人脑壳痛，从天亮至U天黑忙得却不沾地。
唉，你看你痩的，你说这么累，你图个啥？”
“就图乡亲们能过上好日子。姐，我还找二哥有事儿，完了还去医院接大花回村坐月子，大花生了个胖儿子，你晓得不？”
小蓉摇头，笑说“这个王二，他瞒着我没说，八成是在偷着乐。”
“姐，他可能是不好意思卩巴，他可是一直挺感激你的哟。”正说着洪橘的电话响了，小蓉笑着让洪橘快走。“看不操心死你。”临了跟一句，“坐月子时给我打电话啊！”
洪橘答应一句“一定”，两人就匆匆分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