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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战舰出云

费尽心机的日本谍报机构终于探听到了重庆政府的“云南计划”,这令日本的犹太问题专家和参与本国的“河豚计划”的人大喜过望。日本人也非常推崇《孙子兵法》,将作者孙武所说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奉为八字箴言。他们利用在西南的谍报网通过挑唆受蒙蔽的佤族进行“猎头行动”来捕风捉影地刺探与破坏“云南计划”的行动失败之后,更急于得到“云南计划”的一手资料,以便一计不成再施一计,同时,针锋相对,抓紧实施“河豚计划”。

1941年春末,踌躇满志的日本犹太问题专家安江仙弘、犬塚惟重和日本驻沪总领事三鹰四木站立在日本海军在中国的主力战舰“出云号”上,眺望着黄浦江。身后不远的外滩岸上,就耸立着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馆。

远远的东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艘轮船,是一艘来自日本神户的轮船。船上,载着1100名波兰犹太人。当这些疲惫不堪、衣衫褴褛的犹太难民乘坐着“神户号”轮船驶入黄浦江边苏州河附近的第二十五码头的时候,这几名日本人竟然激动地拥抱在了一起。

“犬塚君,你的计划终于开始拨云见日了!这些犹太人终于得以移民上海。”一直主张将犹太难民,不管是上海的还是从日本神户过境的犹太难民移民到东北哈尔滨的安江仙弘祝贺一直主张移民上海的犬塚惟重。

“这是我们大家,我们共同的计划,“河豚计划”,千难万难,终于开始尝试了。”犬塚也非常敬重一直往返于大连与哈尔滨之间,全力以赴推动“河豚计划”的安江仙弘。

“对于我们几个来说,“河豚计划”就像我们登上的这艘万吨的旗舰,拖不跨,打不烂。”日本驻沪总领事三鹰四木也附和着说道。

“可不是,出云号本身就是个奇迹!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和日俄战争,还曾经担任过天皇的座舰。”一说起战舰来,本身就是海军军官的犬塚颇为兴奋,“八一三淞沪会战”,它作为旗舰带领三十多艘舰船猛烈攻击中国守军,中国空军出击5轮共40架次,却没有炸沉出云号。甚至中国的一名叫做沈崇诲的中尉分队长直接架着轰炸机撞向出云号使其遭到重创,但它仍然没有下沉,更未瘫痪。几天修复后,重新投入作战,驶往吴淞口外,指挥集结在那里的92艘舰艇作战。”

几个亲身参与“河豚计划”的日本的中坚人士正在兴奋地议论着,忽然听到从翻滚着浊浪的黄浦江边传来一阵歌声,是站在即将靠岸的“神户号”船首的一位须发飘飘的犹太拉比在唱:

我们从这里被赶走,

我们在那里又不能留,

请告诉我,仁慈的主,

这种生活什么时候到头?

那种苍凉、忧郁的歌声,一时令犬塚、安江仙弘与三鹰四木不知说什么好。

“八嘎,这些犹太人,比起至今仍然留在欧洲的犹太人,你们简直就像进入了天堂,还抱怨什么?”三鹰四木皱起了眉头。

“是呀,他们最多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我们为了他们,费了多少心血。”安江仙弘也说。

他们看着那船犹太人从附近的第二十五码头一个一个地通过栈桥登上岸,竟然百感交集。他们想起了为实现“河豚计划”的艰难奔走与遇到的种种困难。

刚开始酝酿“河豚计划”的时候,犬塚、安江仙弘在三鹰四木的领事馆内,一连几个星期躲在一间会议室里密谋。他们担心在日本驻上海领事馆里都会走漏消息,不安全,便相约来到这艘“出云号”巡洋舰上,在海上夜以继日地密谋对策。而且后来三个人不断登上“出云号”战舰,窥测方向,修改完善计划,最终提出了详细的方案,比如如何组建居留地,以及如何取得犹太人的支持——包括采取投资和实际定居两种形式。他们周密考虑种种细节,形成了主要内容:

在日本占领下的中国建立一个“犹太人居留地”,先安置三万名犹太难民,然后逐步扩大;建立这一居留地的费用,由美国犹太财团承担,先需要一亿美元的安置费;大力在美国等西方国家宣传此计划,请世界各地知名人士到居留地来访问;通过建立居留地吸引犹太资本,并改善同美国等西方国家的关系。

在1939年6月和7月,这些方案和计划、分析被编成《通过利用在中国有权势的犹太人使得美国总统紧密圈的远东外交政策舆论转变为对日友好的具体措施》和《引入犹太人资本的研究分析》,与原则性的“河豚计划”一起,得到日本在中国的最高官员批准。犬塚与安江立即飞赴东京,向政府和军部禀报,并游说高官,终于在继“五相会议”原则上认同安置犹太人之后,令这几份重要文件成为了日本的最高机密与对待犹太人的“纲领性文件”,并开始尝试施行。

没有比这三个人更完全、更透彻地了解这个最高机密的了。包括一些参与其间的日本高官,有的误以为《引入犹太人资本的研究分析》与《通过利用在中国有权势的犹太人使得美国总统紧密圈的远东外交政策舆论转变为对日友好的具体措施》是同一份文件,有的认为是在后者的基础上改为前者的,有的甚至认为只不过是改了一个标题,这种修改只不过为了更好记、更动听,也更技术性、专业性罢了。其实,它们是不同的秘密文件。前者更注重如何吸引犹太人投资和引入犹太人的资金,后者则更着重于改变日本在国际上尤其是在美国人眼里的形象,属于掩人耳目,“既当婊子又立贞洁牌坊”的阴谋。自以为聪明的日本人在对犹太人进行了他们自己认为的“深入分析”之后,决定对犹太人去除毒素,并将他们固执地认为犹太人早已经制定好了的控制世界的“3S战略”反其道而用之。所谓“3S战略”是指运动、银幕和性。有些日本人怕犹太人是因为他们将犹太人与共产主义等同起来(同时又有点莫名奇妙地将犹太人和资本主义的挥霍无度等同起来)。“3S战略”曾经让日本人害怕,日本人对聪明的犹太人一直怀有戒心和恐惧。在犬塚、安江、盐田将军、酒井还有樋口将军以及后来成为上海难民事务督导的海军官员洼田等人经常为之撰稿的《国际阴谋研究》这本月刊上,他们相信犹太人通过“3S战略”使日本传统崩溃,并陷于腐朽和混乱。现在,在《通过利用在中国有权势的犹太人使得美国总统紧密圈的远东外交政策舆论转变为对日友好的具体措施》中,他们提出日本应当主动利用“3S战略”,通过运动美国犹太人领袖与政府上层人物和新闻记者媒体舆论,派出实业家游说好莱坞,吸引好莱坞的演员甚至明星来上海拍片,树立日本人善待犹太人的形象,因为日本人相信,美国的新闻记者80%都是犹太人,美国的好莱坞,95%控制在犹太人的手中。更有甚者,搜肠刮肚的日本犹太问题专家异想天开地鼓吹日本神道教与犹太教共同起源论,理论依据是据说日本人中有一部分是“十个散失部落之一”流落到日本的犹太人后裔,因此计划组织日美两国神道教与犹太教宗教互访等。

当然,这种种努力都离不开上海犹太人的认同,尤其是上海犹太人的领袖或者出色人物的赞同和支持。在犬塚奔波于欧洲犹太人之间、安江往来于哈尔滨犹太人之中以后,他们向上海的维克多·沙逊伸出了橄榄枝,邀请他参加日本人的宴会。这位曾经声援并且捐款帮助中国进行抗战的沙逊家族的第三代核心人物,“愉快地接受了邀请”,这表明日本人已经被上海上等犹太阶层所接受。

这位“一战”中受伤致残但富可敌国的“翘脚沙逊”,哪里能够知道,他成为了日本人改头换面的“3S战略”的“试验品”。他们早就弄清了这位什么都不缺的沙逊因为跛脚而暗存自卑心理,尤其是怕漂亮的女人看不上他的残缺,于是疯狂变态地追逐女人玩弄女人,以掩盖自己的自卑。日本人就“投桃报李”,设计给他输送了一位温柔美女。英雄难过美女关,沙逊接受日本人的邀请,对日本人“投怀送抱”,实是美人计成功的结果。不仅如此,以沙逊为代表的中东犹太人与日本人、中国人、欧洲犹太人共同筹资的太平洋贸易公司成立了。这个公司成立的象征意义远大于经济意义:公开表明日本人与犹太人开始合作。

但是,谁也不知道,“翘脚沙逊”当时也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尽管日本人千方百计地保密,“如果犹太人不与我们合作,就把他们绞死!”被看做是最了解或者最同情犹太人的日本犹太问题专家、海军大佐犬塚在战舰“出云号”上密谋对策之时直言不讳说出的这句话,还是传到了沙逊等人的耳朵里。后来沙逊迫于压力离开上海出走,日本发动“珍珠港事件”的同一天占领上海租界,犬塚这位“河豚计划”的始作俑者之一,在最短时间内登上维克多·沙逊那座价值数百万英磅的办公大楼,大声宣布:“从现在起这就是我的房产,你们所有人必须遵从日本的政策。时代变了,我们要好好和你算账……”“我们来原本是要你们整个身体的,但现在至少要你们的一条胳膊!”这种恐怖的语言和阴暗变态的心理带给所有上海犹太人的影响极其恶劣,虽然这是后话。

进入吴淞口,泊在黄埔港,船上的犹太人早已经看不见了。也许,他们将跟先期到达的三万名犹太难民一样,开始了苦海沉浮,生存挣扎,但是,河豚还没有冒出香鲜的味道,日本人的计划还只是萌芽。

“我们还是要小心。”吃过中国人苦头、上过任可当的三鹰四木领事提醒。

“用中国人的话说,我们这只是万里长征走出了第一步,我们还需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不是犹太问题专家,但他却摆起了“中国通”的谱,“保密工作必须慎之又慎。听我的,我们这三份绝密文件,不能全带在一个人身上,我们三个人,一人一份!”

但是,他们三人却为谁带哪一份开始讨价还价。因为他们谁都知道,这些秘密文件和情报对于他们来说,就像金银珠宝文物古玩之于商人与收藏家,成色好的“货”在谁的手里,谁就身价百倍,如同栽下了梧桐树,自会引来金凤凰。

最后的结果,是这样的人手一册:

一、五相会议决议、“河豚计划”、鲇川之介上书——在安江仙弘手里;

二、《引入犹太人资本的研究分析》——在犬塚惟重手里;

三、《通过利用在中国有权势的犹太人使得美国总统紧密圈的远东外交政策舆论转变为对日友好的具体措施》——在三鹰四木手里。

此外,三人经常在上面撰写文章的《国际阴谋研究》杂志——新的一期被一把火烧掉了。

但是,对于经过一番争夺争吵达成的如此结果,三人似都不满意。都说“文人相轻”,那么“武人”也不会“相重”,何况年轻人向上爬的劲头正足着呢。人说“残缺美”,但谁个真爱“残缺之美”?都想把对方的攫为己有。但是,已然这样,攫为己有就别想了。细细想起来,人手一份公平则公平矣,确实不好使用。动辄90页的文件,谁也记不全,有“计划”的要看“措施”,有“措施”的要看“分析”,但可以相信,谁向另一方要不属于他自己掌管的那一份,人家绝对不会给!

三人一时沉默无言,此刻他们的心理状态,就像鲁迅的一首讽刺诗:“大家去谒陵,强盗装正经,沉默三分钟,各自想拳经。”

忽然,三鹰四木打破沉默,说道:“我想起了一个人,放在他那里最为可靠,万无一失。”

“谁?”

“柴桢吉利!”

“特务机关长?”

“对。他是情报专家,情报与秘密文件放在他那里自然更安全。”

“那好,我们就将这三份文件统一汇编成一份影印件,完整保存在他那里,谁要是想看,尽可以找他。”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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