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缘灭
“因为我杀了他！”残叶抬起一双狡黠的凤眸，对上萧楚天神般英俊的脸，那双一贯圣明的眼里此刻正燃着焚尽一切的熊熊烈焰。“是我杀了他！”似乎是怕萧楚听不清楚残叶重复了一遍，气氛在电光火石间瞬间僵滞。伴着冷酷的笑容，残叶接下去道：“他求我杀了他，因为他不想活了。”
萧楚愤怒的神色转为惊疑，“他不想活了。”他是多么绝望，多么无助才会去求人杀了他。
“所以我杀了他！”残叶补充了一句，那般平静，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萧逸求他杀了他，于是他残叶成全了他，萧楚抬起一双凌厉若刀的眼，对上残叶似笑非笑的嘲弄双眼，刀光四溅，“他的血染上了我的伤口，我中了他的毒，月魂，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不想活了。”残叶清咳起来，纤细的手指捂住口，殷红的血浸了一手，苍白的皮肤毫无血色，嘴角笑容邪魅妖异。这下不止残叶明白了，所有的人都明白了。
“早知道我就不杀他了！”残叶似有些后悔，却是为了他自己。
“你为什么要杀他，难道就为了成全他！”拜芷汐问，她等了萧逸整整十年却等来这结局，她僵滞的站在那里，她该恨残叶吗？是萧逸自己不想活了，就算残叶不下手，他也未必能活下去。
“他是医宗的！”残叶解释道。
陌衿华吃惊地瞪大双眼，陌家医脉分为三宗，医、毒、鬼，且势成水火，互不相容，但是除医宗一脉，毒鬼两宗早已销声匿迹多年，听残叶的语气，残叶属于其他两宗吗？若是如此，残叶精通陌家医术，甚至分针化影似乎都说的通了，可是为什么好像不对劲……
“残叶门主中的也是月魂？”凌天的话混着怀疑的语调。“门主，听说你从前进毒王门开始就蒙着脸，不知可否……”
“你要看我的脸。”残叶截住凌天的话，他岂会听不出来凌天在怀疑什么？
“是。”凌天道。
“你不怕见到鬼！”残叶挑了一抹阴笑，问道。
“不怕！现在是白天。”凌天泰然地道。
“那好！希望凌阁主不会怕。”对着众人，残叶卸下了那张黑色眼罩，眼罩下是一片令人心惊的血肉模糊，果然是一张鬼脸，在众人或惊讶，或惊惧，或迷茫的注目里，残叶重新戴上眼罩,嘴角在笑，眉间在笑，眼睛在笑，没见过人长成这样，还可以笑得这么从容自若的。
云落错愕，那个摘眼罩的动作竟是如此的熟悉，那样的笑容也似曾相识，可是那笑容似乎本应该属于一张美得离谱的脸，云落一抬头，就看见了萧楚，难道是……
“轰。”一声巨响，像是地震一般，整个凌霄阁都震动了。
银色月光像清晨白雾一样散落在天地间，琉璃色屋顶上赫然浅黄色衣裳的锦衣少年，红墙绿瓦衬得那身影如梦如幻，“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凌天声色俱厉地命令道，这一天还是来了，夺魄出世真的无法避免吗？可是他怎么可能破得了玄天阵？凌霄阁一阵喧闹，众宾客纷纷走出院子，凌天疾步步入院中，黄衣人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凤眉星目轻轻转动，那绝世迤逦的容颜令天地都不由得嫉妒。
“萧逸！把圣心玉留下。”凌天眉头深锁，要找回夺魄的惊魄，必须进入灵焰宫的禁地，而圣心玉则是通往禁地的钥匙，可是他是怎么知道圣心玉在凌霄阁的呢？上古奇阵玄天针困住过多少高手，居然让他这么容易就破了，黄衣人淡漠的听着，嘲讽般的笑，纤手轻伸，一束紫光就从那人袖中飞出，只见他散发披肩，若水般纤尘不染，却透出一股妖灵的气息。
“夺魄。”众人似乎明白了那紫光正是夺魄的光华，天地被一股神秘的气息笼罩着，紫色光芒变幻流转着，忧悒而诡异，一束红光接天而起，绚烂的光芒瞬间充斥了厅堂——惊魂！
“逸！”人群自然让出一条通道，萧楚走至厅院中央，清朗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人们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定格到光晕旁的两个人身上，一个英俊如神，一个妖媚如妖，偏偏相似异常，神韵却截然相反。“逸，回家了，好不好。”，萧楚沙哑的声音带着近似的乞求，当高傲如神的他低下尊贵的头颅，谦卑的语调任谁都不忍拒绝。曾幻想过千百次这样的见面，可是再见却是在如今的情形之下，判词是假的，可那又如何，他们还是逃脱不了相克的命运。
黄色衣裳似水般澄净无痕，那张天理不容，完美无缺的脸，似深埋着阴翳，淡淡雾气掩映着，看不真切，但只一个疏离的回眸，便已倾尽了江月风华，迷醉了千山明月。
一袭白衣如雪，萧楚伫立在院中，这个人如旭日般的光芒万丈，冷清的月色亦无法掩盖他烈焰般耀眼的风姿，只是淡淡的站立，那股令千山叠嶂低头的气势便已四溢而出，周围一切淡化为阴影，万千景象皆只因他而存在。
淡黄色衣裳风舞，未经束起的发随风飞扬，他真的是人吗？还是本就是妖！“回家？”屋顶上飘下一缕叹息，像在人间漂泊不定的鬼的怨叹。黄衣男子将迷离的目光投向萧楚，神与妖就这么冷冷对视！
黄衣人轻轻晃了晃脑袋似是想不通！“回不去了，没有了！”一股轻淡若絮的哀怨，萧逸亮若星辰的眼里有着孩童般的委屈。
萧楚望着屋顶上美若晨雾的弟弟，三分苦涩、三分愧疚、四分挣扎、十分无奈！“回不去了吗？没有了！”没有了什么？是不是没有母亲，萧家就再没有让他留恋的东西，若是如此，那……萧楚心头涌上一股杀气！
“逸！！！”像是在召唤，抑或是神的无奈，他只想留住他。逸，飘逸还是逃逸，抓不住了吗？惊魂与夺魄交汇，紫红两道光破碎离散，是谁的心碎了吗？支离破碎！四目交错，翻惊摇落，漫天萤火漂移，心难静！
“哥。”是轻喃，极细的耳语，最终只说的他自己一个听得见，他还是叫不出口。
看着他唇齿微动，最终默不做声，萧楚的心陡然沉落谷地，指间冰碎玉裂，坚硬的白玉扳指化霜坠落，英俊的眉目拧成一团，他们一定要这样。
“神与妖是不能共存的。”黄衣人似有所指，又似是在自言自语，抑或是对他自己下判词。
萧楚身形一动，就到了萧逸身边，挡住他的去路，萧逸倏地抬起睫毛，惊讶地望着他，凤眸闪动的是露珠被风摔碎前的风华，朱色屋墙，琉璃玉瓦，皆被那惊世骇俗的美貌所掩尽。
黄衣人侧转过身，足间轻点，若妖雾一般倏然隐去，萧楚伸手一拉，只拽住了一根如水般柔滑的淡黄色飘带，泛着淡淡的兰香，黄衣身隐灵敏若风，发丝随风飞扬，直泻落了一地摇曳的星辰，淡淡的紫光慢慢消散，最终难觅其踪，似梦如幻。
栏杆内残叶披着厚厚的黑色裘衣静静伫立着，萧楚飞跃到残叶跟前，紧盯着他，愤怒地问道：“你不是说他死了。”
残叶静默的站着，疏眉微邹,半饷微抬起头问道：“萧楼主，你在埋怨我没有杀了他吗？”
“我！”萧楚欲言又止，什么叫“你在埋怨我没有杀了他吗”？他怎么会希望他死，可是他为什么要逃。
“你又怎么知道他是你想的那个人，就算是他也早已不是原来的他了。”残叶侧转过身，穿过廊道，月光斜落，那身影若发着银光。
云落紧跟上去，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直到院中淡淡的花香流过鼻尖时，他才猛然清醒，这个人身上少了一股香气，若曼陀罗般危险而令人沉沦的月魂气息，这个人不是残叶！
那他究竟是谁，除了那个人江湖又谁能有这样出神入化的易容术，不是他，又有谁敢这么大胆假冒残叶？
半夜云落推门而出，门外一个黑衣男子斜坐在栏杆上，目光直直地盯着那轮圆月，仿佛要把它望穿了一般。
“门主！你回来了。”云落轻唤道。
“嗯。”残叶轻应道，“为什么月亮还是那么圆！”残叶低下头，自言自语。
“凌阁主。”残叶避开守卫，进到凌天的居室。
“残叶门主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啊！”凌天背负手，戒备地望着残叶。
“凌阁主何必如此紧张的，这可是凌霄阁的地方，残叶又岂敢在凌阁主的地方胡作非为呢？”残叶淡笑道。
“天下有残叶门主不敢做的事吗？”凌天沉着地道。
“很多啊！”残叶拿过桌上的酒杯斟了一杯酒，“醉花阴，这可是烈酒啊！凌阁主不会是在借酒浇愁吧！”
“残叶门主无事不登三宝殿，该不会只是为了陪凌某喝酒吧！”凌天老谋深算地道。
“自然不是，凌阁主是聪明人，如此我也就直说了，当今天下三分，不用说你也应该明白风雨楼的实力最强，如若我们无动于衷，任由萧楚如此扩张下去，怕以后毒王门和凌霄阁都难以在江湖立足了。”
凌天打断残叶：“唉，残叶门主过虑了，当今天下太平，风雨楼、凌霄阁、毒王门鼎足而立，互不相犯是武林之福啊！”
残叶轻笑，“凌阁主是信不过残叶呢？还是自欺欺人呢？”
“残叶门主何出此言，凌某所言句句是实啊！”凌天面不改色地道。
“是实？封迟堡的前车之鉴凌阁主忘了吗？凌阁主是不是闭关太久了，不知道封迟堡一覆灭，萧楚就把矛头对准了南疆，还有即使苍山十岭不属凌霄阁的管辖范围，可也毕竟是凌霄阁的门户，凌阁主就当真一点都不担心。”残叶悠悠地道。
“残叶门主你的意思是联合。”凌天直入主题。
“是。”残叶干脆地回道。
“残叶门主倒是很信任凌某啊！”凌天满是怀疑地道。
“我不是信你，是觉得我们有共同利益而已，而且我知道凌阁主也不会信任我。”残叶斜眼瞥着凌天，淡笑。
“恐怕，残叶门主盛情，凌某怕难受得起。”凌天推辞道。
“既然如此，残叶也就不便勉强了，只是天象真的显示夺魄的主人是萧逸吗？”残叶逼视凌天。
“残叶门主还是不信吗？”凌天反问道。
残叶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