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世间哪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今天傍晚广播的异常自然逃不过惠君那心中的玲珑剔透。其实她一放学就想到广播室见上王璞一面，虽然上周四晚远远的已经看见了他那模糊的身影，但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真真切切好好看看他了，不知道他还好吗？只是身为五四晚会主持人之一的她，最近一直忙于晚会的排练。此时正在图书馆一楼大厅练台词的她早感觉到广播的异样，时间超时不说，还尽是伤感歌曲。她已无法专心排练，她对另一男主持人96经贸的李斌说声有事后便往广播室赶去。
惠君的开门声并没有惊动沉湎在伤痛之中的王璞。但那呛人的烟雾却让惠君禁不住咳嗽起来，她一手捂住鼻子，一手去开灯。
王璞终于惊醒了，他慌乱地擦去泪水，并把烟丢在地上用脚踩灭。
映入惠君眼帘的是王璞那般令她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却令她无比心痛的模样。只见王璞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头发凌乱，平常飞扬的剑眉也仿佛耷拉着。那曾经明亮的双眼，此时是那么的黯淡无光，布满血丝。而这瞬间亮起的灯光，更让他显得迷茫无神。原本白里透红、泛发着蓬勃向上的青春脸庞，此时却是灰黄无色、憔悴不堪，更有几道泪痕或深或浅清晰地映上面……惠君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王璞，她感到四周早已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疲惫和悲哀的味道。而隐忍和疼痛冰冰凉凉地层层包裹着眼前的他。她的心仿佛被锐利的锥子当场刺中，一阵一阵的心悸。又似被绳索勒得越来越紧，一阵一阵的酸疼。从没看见王璞这样失魂落魄过，在她的记忆里，王璞总是那样阳光自信、健康快乐、昂扬向上。是什么样的伤痛把他折磨成这样呢？是谁那样残忍地将心中的王子伤成如此这般令人心碎？那一刻，她轻轻地走过去，泪水情不自禁地盈满眼眶。她甚至有一把紧紧拥抱住王璞，好将他的头埋在她胸前，抚摸着他那凌乱的头发，给他最温暖、最安全、最贴心的安慰的冲动。但理智还是让她生生地忍住了，她只能哽咽着说到，“王璞你怎么呢？”
王璞赶紧站了起来，努力着恢复往日的神情，“没，没什么，可能是太多愁善感了。”说着，他又赶紧转身去拿扫把，要打扫地上的烟灰、烟头，以便借此再次掩饰自己的失态，然后边扫地边说到，“对了，这周傍晚的广播都我来吧，上周让大家辛苦了。”
“发生什么事呢，告诉我好吗？请相信我，不管是什么事我都愿意和你一起承担。”
“谢谢你，惠君。真没什么事。”
“那为什么一个人吸着烟，默默流泪呢？”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其实我就象郑智化歌里唱的，‘我这样的男人，没有你想象中坚强’。”王璞说着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说到，“好了，没什么事了，再次谢谢你的关心。我去校卫队值班了。”
王璞如此伪装坚强，令惠君既担心又伤心。担心的是王璞究竟是出什么事了，伤心的是自己一片真诚而王璞却不对她敞开心扉，但此时更多的还是担心。难道那些伤感的情歌预示着他的感情出了问题？看来我得找个机会向陈璐问问。
听出今晚广播异样的当然还有陈璐。曾经王璞的一举一动自己是那么的熟悉，他这时会做什么，那时会在哪里，自己闭着眼都能知道个大概。可如今他的这些习惯与安排都与她无关了。王璞，你那些伤感情歌是放给我听的么？若是，你又何苦当初？你说我永远是你的人间四月天，可如今这四月都还没过完，我就如同身在冷落清秋里。你此时是否也和我一样明知道要放弃，却又心有不甘，明知是煎熬，却又忘不掉？可是感情总是覆水难收，伤痛已然刻骨铭心。明明知道无法挽回，你又何必再起波澜？我求求你把广播关了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不知不觉，一个人坐在树下长椅上的陈璐也是伴着歌儿泪流满面……
天色渐暗，农历十七的月儿还是很圆很亮。月光洒照在校道上，映衬出梧桐树高大的暗影。陈璐泪眼朦胧地望着人来人往的校道。几对情侣手拉着手、你侬我侬地准备一起去自习。三五成群的同学们嬉笑着玩闹……一切都是那么的相似，那么的熟悉。路灯亮了，光线透过随风摆动的树叶缝隙，点点碎碎的光斑在地上胡乱地变幻着。就象是曾经爱恋留下的斑驳印记，一道一道时而悠长时而短暂的裂痕，令人触目惊心。可是，再圆的月，再亮的灯都无法点亮这夜的黑。那无比阴郁的夜的帷幕，正无边无际地悬挂在沉闷的天穹里。这黑这暗就象是个无底的深渊无情地狠狠地吮吸着陈璐失恋的痛。她禁不住再次掩面而泣，泪水顺着手指涌出。放开沾满泪水的双手，双眼泪汪汪地映着天边那轮圆月，心中的充满无限悲凉：普希金在《月亮》中说过，“已不会再有那样的月夜，以迷离的光线，穿过幽暗的树林，将静谧的光辉倾泻，淡淡地，隐约地照出我恋人的美丽。”王璞，就当我是一只落在你指尖的彩蝶，衔着前世些许的缘份，做这今生短暂的停歇吧。而我也只当你是一只飞鸟，曾经以绚丽的身姿匆匆掠过我情感的天空，仅此而已。有些感情只能深藏，有些爱情注定只能怀念。就让我们所有的前尘往事都随着这晚风扯下的梧桐花瓣一起深藏，埋葬，归与泥土吧。我想我们的爱情就象烟花一样，虽然我一直以来是那么用心地，慢慢的将我所有真情磨成粉，做成燃料，可是你从来就不曾真心对待、用心珍惜，只是花心地随意点燃，而这短暂的璀璨夺目却已让我剧烈疼痛地燃烧殆尽，从此开始无边的黑暗。所有的一切都该结束了。我伤了，痛了，累了，我不愿再一次次将自己欺骗，不再藕断丝连，歌声我也已听不见了……
“原来你在这了，我打你宿舍的电话，婷婷告诉我你早去自习了。可是我在教室里等你好久也不见你来，我真怕你有什么事，所以找来了。”林正来到陈璐身旁轻轻地说到。
“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了，我只盼望你能早点恢复以前的快乐。过去就让它过去了，别再伤心好吗。走，一起自习去。”
是呀，过去就让它过去了，痛定思痛，开始全新的生活吧。普希金在《爱的尽头》不是说了：这悬崖边不断破裂的爱，因为不忍停下的足步而坍塌。忘了他吧，眼泪只会弄湿翅膀，只要心灵足够宽广，其实随时都可以飞翔，即使这颗心早已坠落深伤。不是吗？想到这里，她舒了口气，对林正说到，“好，我们去自习。”
此时广播还在播放着郑智化的歌，林正随口说到，“今天这广播室的人真是瞎眼了，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关广播，吵死人了，还让不让人自习了。”
陈璐听了，条件反射般地想反驳，因为她还不习惯有人当她的面说王璞的坏话。只是刹那间便清醒，他此时与我已没有半点关系了……
王璞回到宿舍冲了个澡。或许是经过泪水的宣泄和凉水的冲洗，他的精神已不再那么压抑低沉。这时电话响了。
“喂，这里是307，请问找谁？”
“97商检班王璞同学在吗？”
“我就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哈哈，王璞同学，你还真难找呀。我是陈璐的父亲，需要先说明的是我不是以长辈的身份与你说话，我想我们都以男人的身份来聊聊似乎更合适，你说呢？”
“陈叔叔好，您的意见我很同意。”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们男人就该有担当，就得为所关心和爱护的人创造出美好的未来，你说是不是？”
“是。”
“你和陈璐的事我也了解了一点，你们在学校都表现很好，都是学生中的佼佼者，你们互相欣赏和吸引这也很正常。但是，毕竟你们都还只是学生，以后的路还很长，而且学校的一些规定你也清楚。所以我个人认为，为了陈璐也为了你自己有个更美好的未来，是不是可以暂时搁置一下你们这还不成熟的感情呢？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建议，而且这个建议很突然，你可能一时接受不来。但是我希望你有时间的话，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最后，我希望咱们这是男人之间的对话，女人嘛就不必让她们知道了。”
“好的，我会认真思考您的建议。”
“很好，希望你做个真正的男子汉。男子汉就得懂得忍辱负重，就得懂得暂时放弃。为了陈璐的进步和未来，我想你懂得该怎么做。当然，等你们双双学有所成时，我很乐意看到你们手拉着手站在我面前。”
……
放下电话，王璞仿佛有百味在心头萦绕。虽然她父亲不知道我们今天已经分手，不过确实也如他所说，我能给她美好的未来吗？这个问题似乎很遥远，但至少眼前却不难对比。林正是权贵之后，一身光环，前程似锦；而我不过是平民之子，两袖清风，前途未卜。都说爱是忍耐、包容和恩慈。谁都有选择更好的权利，那么既然是真心爱着她就得无怨无悔地让她栖向更好的枝头，不是吗？或许，我们之间的爱本来就象是一幅画。画里很美，有欢笑，有泪水，有晴天，有下雨，画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迷人。只是山水再怎么漂亮，也终究是近听水无声；花儿再怎更美丽，也终究是有色无香。亦或许，我们那稚嫩的爱情就像一只五彩缤纷的纸蝴蝶，风起，会飘荡；雨淋，会沉坠；火烧，会燃尽。它有双美丽动人的翅膀，却始终不能展翅飞翔。陈璐，我不怨你，也从不后悔遇上你，爱上你。假如再给我一次机会选择，我仍会选择遇上你，爱上你，纵然注定没有结果，但至少一路走来我们有过的欢笑泪水是那么的真切。陈璐，爱过你，足矣。
许久，王璞擦去泪水，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再次走进卫生间，双手捧把凉水，把脸埋进去，反复几次后，抬头看看镜中的自己，抿了抿嘴，再挤出一丝笑容，说到，“王璞，你是好样的，一定要做个男子汉！”走出卫生间，顿时饥饿感真实来袭。他习惯性地往口袋一摸，想掏出个奶糖，塞进嘴里。然而此时口袋空空，今晚还没往书架的盒子里拿糖了。随即，又苦笑了一下，看来从今以后得戒掉吃大白兔奶糖和百联橄榄的习惯了，因为再也不会有人为他细心准备了。于是便顺路到小卖部买了方便面和香烟，直接去了梯形教室边的校卫队值班室。可是，王璞忘了戒一颗糖也许容易，但忘一段情却是很难……
王璞正在值班室吃着热汽腾腾的方便面时，惠君来了。其他两位队员都对王璞报于意味深长的笑容。
“笑什么笑，不怀好意。再笑这周就不替你们值班了。”王璞假装严肃地说到。
“我有笑吗？毅诚你看见了吗？”
“没看见，我也没笑吧文圣。”
“我没看到呀。惠君你看王璞这次特训回来后是不是变黑变瘦了？”
“去去去，一边去，少废话。”王璞一把把毅诚和文圣推出值班室。一旁的惠君只是微笑着看他们闹。
“就知道你肯定没吃晚餐，这是面包和牛奶，我可不想让我们敬爱的副站长饿得明天播不了音。”
“我这不正吃着吗，给我算浪费，你留着自己吃好了。”
“你这么大的个头，就吃一碗方便面，这也太为国家节约粮食了。再说了，你晚上还要巡逻的，就当点心吃了。”
惠君时常的温柔一刀总是让王璞猝不及防而又受之有愧，他真怕哪天一不小心就被刺中要害。而此时的王璞，他那千疮百孔的情感藩篱，防守上早已漏洞百出，又怎能抵挡得住这锋利的温柔一刀呢？他的内心深处，明显感到一丝温情缓缓升起，“谢谢你惠君。”
“好了，男子汉，少婆婆妈妈的，叫你吃你就吃。其实，我还一直担心你到底发生什么事呢，现在看到你这样，放心了不少。你快吃吧，我自习去了。”
惠君转身离开了值班室，走在校道上，思绪也无法平静：看来是我多心了，他好像真的没什么大事，或许只是和陈璐闹点小矛盾而已，情人之间闹点别扭再正常不过，我也就没必要再去找陈璐了。只是他宁愿一个人痛苦也不愿对我敞开心扉。而我这三分甜蜜、七分苦涩的感情，也只能是“直道相思了无益”。可是即便再怎么自怜沉溺，我也宁愿单相思。因为这情本是剑斩不断，风吹不散。只是，我对王璞有情却似乎对陈璐无义了。唉，“世间哪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我也只能做到发乎情，止乎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