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医院之非天使(梁珊柏)
前言
写这本小说曾经让我挣扎过。不是挣扎于写与不写之间。而是在于,当写几分真实几分虚构?
故事当中的情节和人物,相当一部分是真有其人真有其事的。
我所顾虑的就是这些真人真事上。我想将故事写得更贴近我们的生活。因为我想婉转地将某些资讯带给看书的人。我想让大家在轻松读故事书的同时,了解一点常识性的东西。至于阁下有否心领神会,那就不是区区在下我的事了。
一旦有了这样的动机,难免就要将小说写得真实。一旦立意真实,难免就要“爆料”。
这个“料”可就不是好“爆”了。“爆”得太多太真实,自己招惹麻烦,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爆”得不三不四,又收不到我想要的效果。
权衡斟酌不是容易的事。我尽力而为。
故事中的圆圆,孙公子,小恋,阿潘等等人物是有其原型的。虚构了感情的同时被我加加减减了若干的有的没的。都是我一个人在乱点鸳鸯谙天花乱坠而已。要是刚好他们当中有人(又或者是他们身边的人)看到这个故事,千万不要对号入座。
本人严正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要是想根据小说揪出那个天花乱坠的我,我想,你们还是省省吧。本小姐隐身得可好了,密不透风的。
还是看故事吧。
楔子
“今晚这餐团年饭是大家自己慰劳自己的!所以!我宣布:今晚,不醉无归——柴可夫司机例外。”大主任双手各摇着一瓶白酒亢奋地下达命令
“不是吧?”在场的女士们哀叫连连。
“不准抗议!都必须喝。违者,斩!来来来……就从你开始!主任我和你干杯!”大主任随手就抓住一个倒霉鬼。一下手就给她来了个满上。
干杯——中国的酒文化。
大家睁大眼睛看她怎样应对主任和主任的酒,以作仿效。
主任好斗酒是出了名凶猛的。吕家圆被他捉住,想要全身而退,恐怕——难!
吕家圆倒是出乎意料的爽快,站起身接过酒,笑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她微笑着在众人的屏息上一口干掉满满的一杯白酒,并对在座各位道:“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好!女中豪杰!来,好事成双。再干!”大主任竖起了大拇指,再次给她倒上满满的一杯。
吕家圆再次眉头也不皱一下地一饮而尽。
“好好好!再来一杯!”在大主任的吆喝和同事的哗然中,她干掉了同样的第三杯第四杯。
众人香得心惊胆战。哇!从没看见她平常有喝酒啊。无论怎样也看不出她如此好酒量。更看不出她如此豪爽。厉害!
主任向她竖起了两只大拇指,非常满意终于愿意高抬贵手:“好样的!下一个……”
当主任大人拿着酒瓶满场惹是生非之时,吕家圆悄悄地离席,来到小庭院里吹风散散酒气。
好像有点喝多了,额角发痛头有点沉重。不过——哈哈……她笑,压抑地低声笑,真爽!哈哈……她笑到眼泪都出来。
突然地,她被一股蛮力从后拥抱住,不由分说就将她拖着走。
她被吓得几乎心脏骤停。但她就是不叫,吭也不吭一声。任由他粗鲁地将自己拉到酒楼外面。
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还有谁会像他那样可恶?
停车场不会被同事看见的地方。吕家圆全力一推,成功将他推开。她的脸色比今夜的颜色还要沉重:“你想干嘛?你离我远点!”
他还来招惹她做什么?感情很好玩吗?他觉得好玩是他的事,别来惹她。她玩不起。
平常理智清清醒醒时面对他还没什么。然而,几杯白酒下肚,借着酒精的催化,吕家圆的情绪爆发了。
“人家出酒你出命是不是?”他的脸色也难看极了,语气火爆。
“命也是我的命。与你无关。”她掉头要走,她的心已经够冷了,不想再在户外吹北风。
他一个箭步上前,双臂一捞便将她抱住,二话不说将她往自己的车子拖去。
她气极了,又是打又是踢的,就是不叫。她有她的骄傲。虽然喝了不少酒,但是她的风度她的教养还在。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将她弄上车。她本来就不是弱不禁风的类型,再加上三分酒意,力气还真是……
他喘气抹汗。
她也是。她瘫软在汽车座位上。闭上眼睛不看他。
他堵住车门边,趴在车顶上歇息。女人难搞,七分酒醉的更加难搞。她向来都是善解人意又大度包容的,怎么三几杯马尿下肚就蛮了起来?
“谈一谈。”喘过气来后,他说。
“无话可谈。”她也顺过气了。要不是他锁了车门,她会毫不迟疑地一脚踹开车门让他当一回空中飞人。
他就这样站在车门边弯着腰透过半开的车窗看着她。
他诚挚地道歉:“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不必道歉。”她嘴硬地说。终于知道要道歉了吗?可惜,这句道歉来得太迟了。她已经不在乎了。
他一辈子没低声下气过:“我们重新开始。”
他不说这句还好,这句话一出口立即引爆了她的底线!
“哈!笑话。你当我是什么?狗吗?呼之即来挥之则去?你说结束就结束?你说开始就开始?你做你妄自尊大的大医师去。别来招惹我这个要人才没人才要身材没身材要钱财也没钱财,渺小得带不出去让你觉得丢脸的‘猪扒’。我纵使果真渺小也不会犯贱到死皮赖脸粘住你不放。被人嫌弃一次已经太过足够了。足够到我终生受用。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我绝对不会和一个嫌弃我外表的人在一起。我自觉我五官端正并无任何比不上别人的。我的品性比起同龄人只有更好不会更差。你不识货不懂欣赏是你的问题。”
向来不喜欢长篇大论的人一口气说出一大段话。他知道是酒精让她说出这番肺腑之言。他也知道是自己太低估了她的感受能力。她向来大大咧咧不计较不在乎是因为她胸怀大度,而非神经粗迟钝。
她挥挥手打断他的话:“知道就好。我庆幸你的嫌弃发生得够早。感恩戴德!”
“我知道……”
“将隐患消灭于萌芽状态,很好!非常好!超级好!”
“我要你。”他说。
她见鬼似的瞪向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复:“我,不,要,你。”
第一章 因为白衣,所以天使(1)
孙艺走过接待台时刚好听见一群女的在讨论“缘分”的问题。
“……如果你一天之内遇见同一位异性三次,那么恭喜你,你和对方就是有缘人。”有人说得煞有介事。
孙艺目不斜视地快步走过。心想:我还缘定今生呢?大家一天到晚进进出出的,不见上三几次那才是怪事,女人就是特别多事端,无事找事。无聊当有趣!
吃饱了没事做闲话多多。自己可没那么好命,他得争取时间睡觉……
铃铃铃……
噢!要命啊!才刚合上眼,就被十万火急地叫醒,死人塌楼了吗?居然叫到他这个“二值”头上来,“一值”都死去哪了?
哎!头痛!白天忙了一天累了一天,晚上还不让人睡,这是什么道理?他有点后悔答应帮同事顶班。
纵使一千一万个不情愿,他还是睁开了眼对着话筒应了声:“知道。”
电话那头也不啰嗦干脆利落地挂了。
他一甩头,将所有的混沌都甩在脑后,起身下床一边披衣一边大步流星地走出值班房。没几步路转个弯就是工作的地方了。
“一值出长途了吗?”孙公子这句问话是讽刺性的。因为出长途是要事先申请的,众所周知,今天没安排长途。
他忘记将臭脸丢在值班房里,所以,新来的两位白衣天使被他的黑脸唬得一愣一愣的。
“今晚生意兴隆,他们都出去了。”唯有合作有些时间的老手清楚他的脾气,见怪不怪。
孙艺一声不吭脸无表情往外走。一眼就看见后备车已经开上来等在急诊科大门口。
“去哪?”他在接待台上拿出车单。
“酒吧街。”女孩立即递上纸条给他。
“鸭店开片?”地址上的是一间有男坐台的酒吧。不用十分钟的车程!
“一值死去出长途了吗?”再远也有个限度,一会就能回头了,有必要叫到二值和后备车吗?
女孩子对他的“包青天”脸视而不见,爽朗地笑着道:“的确也不算近啊!要走上大半个小时呢——我是说要是搭十一咱公交车走的话。”
十一路公交车即指双腿是也!
孙艺这才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大步面去。
“砰!”车门关得特别响!
“哇!孙公子好凶哦。”挂号小姐怕怕地拍着心口说。
“孙公子的性格就是这样,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啦!”那位开朗少女说得可轻快了。
“你不怕啊?”才不信的口气。
“同事好几年了,他什么品性我大概知道。他只是脸皮僵硬一点绝不废话了一点,内里倒是好人一个。当二值当到被叫出车,谁都会不爽啊,他也是很无辜的啦,白天已经上了一天班够累了。”
“谁叫你旺场啊。像只招财猫一样。每次和你拍班都没好事。”某位同事一边走过来一边抱怨
“我也不想啊!没见我接电话接到手软了吗?我是贵人嘛,当然是特别招财进——宝……”还没“宝”完,桌上的电话又尖啸起来,桌上一排五个电话就数这只叫得最响最凄婉,别小看小小一个电话,它可是一点也怠慢不得的。
“您好!市一医院急诊……”
因为,它的号码是一二0。
“还没回来啊?”抢救室里走出来一名快要累瘫了的粉绿色衣服的天使。她打了个大哈欠,趴在接待台的外沿上,手脚都软巴巴地搭着。
女孩用眼睛对她笑,嘴巴没停过地说着话——对电话说,她的工作最主要就是应付这一桌的电话。
“我也很累!”女孩挂上电话,叹口长长的气,笑容里染上了倦意。
他们里面忙,原自一二0不停地响,她忙,他们当然闲不住啦。一脉相连息息相关就是这么一回事嘛。
“今天是什么日子?”绿衣天使无限哀怨的问题没人回答。
因为电话又响了,终于这回不是一二0了。女孩看一眼来电显示,是自己人的。
“您好——哦阿潘啊,你们回来没有?啊!这么大祸啊?!好!我知道了!”
挂上电话,女孩好不同情地拍拍绿衣天使宣布:“阿潘叫你们准备好呼吸机,工伤。”
“要上机啊?这不是要做死我们吗?老天爷啊!救命啊!”天使变身成怨鬼,哀叫连连飘回抢救室友里面忙去了。
女孩一连打了几个内线电话,Call会诊。阿潘打回来叫准备呼吸机,伤者情况肯定不是普通的严重。有骨折,少不了Call骨科、神经科会诊。当然还有床边X光、心电图……
这就是她的工作,不用医生交代,她们这个位子的就要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配合服务,协调工作是接待台工作的最大工作原则。
她,叫吕家圆。同事们亲切地叫她圆圆。
“叭——”救护车的汽笛声在转入医院入口时拉响了。
咦?怎么不是一路呼啸着回来?这种汽笛声是普通的音调而已,阿潘电话里讲得很严重的,要不才不会出动呼吸机。
吕家圆带着疑问走出位子,之前还踢了旁边的椅子一脚。
“干嘛?”坐在椅上趴在接待台内睡觉的男人醒了,睡眼惺忪地东张西望。
“接病人。”吕家圆已经站到门口了,住外一看,正开进来的救护车的确是本院的,但却是后发先至的后备车。也就是孙公子那台。
透过车窗,吕家圆看见孙公子和护士都坐在后面。
那么车厢里这一位“病人”也不是“小儿科”的了。她一边催促台人一边动手拉开稍为有挡路之嫌的车床。
车子一下子就来到面前。抬人完全醒过来了,上前打开后面的车门帮忙接病人。
孙公子第一个跳下车,手里抓着一个医用塑料袋在圆圆面前扬了扬,道:“叫会诊。”
吕家圆瞪大了眼——断掌!今夜是怎么回事?阿潘那边是断腿,孙公子这边是断掌。手手脚脚大集合吗?
她还来不及反应孙公子的话。孙公子已经迈进抢救室里去了。刚好与下来会诊的骨科和神经科的两位医生陕路相逢。
孙公子不无惊奇,接线的都还没拨电话呢,他们装了顺风耳千里眼兼学习过移形换影不成?
“十二分钟,没超时。”骨科医生边走边看了看表回应。大概是误会了孙公子的表情。医院规定急诊叫会诊须在十五分分钟内赶到。
“会诊是阿潘叫的。阿潘回来了!”吕家圆听见大奔(救护车中最先进的车型)的呼啸声,紧急情况下使用的正是这种频率的叫声,惊天动地的那种声音。叫人毛骨悚然!
一听见这种声音,大家都心中有数了。各人的神经不禁绷紧,后备车在卸下病人之后立即开走让出位置给正驶过来的大奔。
孙公子和来会诊的医生都愣了愣,脚步不自禁地加快往里走。
大奔刚停下,也等不及抬人来接,车门就立即由里面向外打开了。穿着白大褂的阿潘继护士之后跳下车。他身上雪白雪白的大白褂此刻完全变了色。
“哇——”吕家圆和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哇然!
在他们这个前线岗位,有啥场面没见过的。但,今日这种阵仗,吕家圆他们还是第一次碰到。
阿潘肩上扛着一截腿,血将白大褂染成了红大褂。就连绿衣天使也染成了红衣天使了
——除了脸部是绿绿的之外。
在膝盖之上完全切断的一大截人腿真的是够触目惊心的!
恶——挂号的小娟捂住嘴跌跌撞撞冲去洗手间,“新仔”如她何曾见过此等“场面”?
吕家圆的胃部也在翻江倒海,她扑到桌面上,抓起两支内线电话,一边一个,擅抖的手指急忙按出两组内线号码。
“急诊要会诊!急要!”她的声音也在发抖!算得上“旧人”的她啥血腥场面都见过了。但今时此刻的惨烈还是头一回。
她想:以后不敢吃猪蹄了。
好像太过武断,那么加一句补充说明好了——短期之内!
七点钟下班,一轮交班和拖拖拉拉之后,已经是七点半了。吕家圆顶着一张苍白的脸和一双快要睁不开的眼睛晃到饭堂吃早餐。意外地碰到甚少在饭堂吃早餐的吕芳宜。
“你不是习惯了睡饱之后再填肚子吗?你想吃什么?我帮你打。”芳宜一见吕家圆那副死样子就好气又好笑:“都这么久了,还不习惯轮班啊!适应力也太差了吧!”
吕家圆乐得有人为自己服务,一屁股就坐下了,将餐卡递上,有气无力地说:“白粥。”
“啊?食肉兽转行吃斋念佛啊?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芳宜边打趣边快快打来早餐,她上八点的班,时间所剩不多。
“你都不知道我昨晚有多惨……”虽然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但是吕家圆的嘴巴还是能滔滔不绝地张张合合说个不停。她全身上下最能干最耐干的就数这张嘴巴,好像永远不知道疲倦似的。
芳宜一边吃一边听,偶尔扫两眼手机上的时间。她也很想和圆圆好好聊聊天,但是时间不允许。
“临急抱佛脚听多了,抬大腿便是第一次听说。没料到却是这么一回事。后来呢?”
“后来司机要将大奔开去库房大清洗啊。清洁阿姨都吓坏了。太多血拉。然后还有两台救护车也一一回来了。抢救室里面忙翻了天。人人指着我控诉,骂我是‘黑’女。”
“的确够‘黑’。我要上班了,你慢慢吃。”
“你下班时响我手机,我要坐你车回去。”
“知道了,急诊门口见。”
吕家圆扫了眼芳宜的背景,食不知味地搅拌盘里的白粥。一个人吃东西,真是没劲儿。她和芳宜不一样,圆圆向来讨厌一个人做独行侠,她喜欢有个伴儿一起吃吃饭逛逛街说说话。
这白粥也太“白”了点,索然无味,吕家圆一点食欲也没有。干脆就不吃了。
上值班房睡大觉算了。一觉睡到芳宜下班再一起回家。明天补休又刚好是周日,芳宜不用上班。不如约她一起去广州逛街购物。不知道她有没有别的事要做?
记得对上一次和她逛街是在过农历新年之前。现在都已经是新历三月末了,她到底忙完没啊?每天不是上班就是睡觉,不是睡觉就是上班,两点一线。身心都要发霉长蘑菇了。好久没外出活动活动了,再不晒晒太阳见见天日,可是要死人的。
自己和芳宜两人都在同一家医院里工作,也都是有休息的日子,怎么要凑在一起却是困难重重?吕家圆心里暗自奇怪。自己在急诊科里既要轮班又要转岗,时间不好控制也就情有可原。但是芳宜在中药房固定一周上四十个小时的班,固定周末休息,为何她总是空不出时间来?不是家里有事。要不就是要读书要考试,
吕家圆嘀咕:“我也要读书也要考试啊,怎么我就总觉得时间太多没处打发?”
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是真忙还是假忙?据吕家圆所知她已经忙到有好久没回家了。已经有人在自己耳边打探和抱怨了。看来又是要扮演润滑剂的角色时候了。
吕家圆她们的值班房在饭堂上面的十三楼,她抄近路用小卖部走时刚好碰到在买牛奶面包的阿潘。
吕家圆的打趣本色在极度疲劳的状态下仍然能正常运作。
“我以为你奋战了一个晚上会饥肠辘辘?怎么不叫个红烧猪脚补一补啊?牛奶面包太‘寡’了吧?”
阿潘是个颇有素质修养的人,他微笑着回道:“如果你想吃,我不介意买单。不过,仅限于当下。”
“当下本小姐睡觉为大。你的猪脚还是留着你自己享受吧。”
“我恐怕无福消受。”阿潘摆出小生怕怕的姿势。
圆圆哈哈朗笑:“我才不相信身经百战的你会有心理阴影。”
“那倒是不至于。影响胃口却是事实。”
“伤者比我们悲……”
正说着,晃过来一个人,他看也没看旁人(吕家圆)一眼,只说了一个“谢”字就十分顺手地“拿”走了阿潘手里的牛奶和面包,手也没挥一下掉头就走了。
好脾气好修为的阿潘不以为意地笑笑,对小卖部的说:“麻烦你再给我一份刚才的。”
这个孙公子!真是绝倒!两个不同的男人,两种截然不同的为人处事方式。
吕家圆不自禁地摇摇头,向阿潘挥手道别,睡她的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