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范阳府里，安禄山因喝酒至半醉时，便失态地搂着美女逗乐，忽然卫兵景允匆匆进来道：“安大人，请让左右回避。”安禄山刚要发怒，却认得这景允是杨贵妃身边的人，猛地一惊，忙示意跟前的人离开。景允道：“安大人，娘娘让我来告诉您，朝廷又要试探您了。”安禄山道：“好！你回去告诉我干娘，我谢谢她了。
在兴庆宫花园里，李隆基边走边对陪伴在身边的王维道：“昨天，朕接到了玉真公主的来信。她说，她到了敬亭山后，修道已小有所成，朕也为她高兴。”王维道：“其实，臣也为她高兴。”李隆基道：“这么说，她也给你来信了？”王维道：“是的，她说她很欣赏李白的诗，如今李白也在敬亭山修道。”
李隆基猛地一愣道：“李白在敬亭山？”王维似乎明白了什么，边走边道：“她没告诉您？”李隆基恍然大悟，点着头道：“朕明白了。”看了一眼王维朝前走去，忽然停住脚步，又转过身来看着王维道：“朕感到奇怪，你们都与杜甫、高适、岑参、孟浩然交往，为何他在翰林院供职三年，你们却很少交往？”
王维脸上一红，低着头道：“交往还是有的，并且彼此都很欣赏，但双方都没在诗中提及。”李隆基道：“那是为何？”王维犹豫了一下道：“也许与玉真公主有关。”李隆基笑道：“明白了。”又朝前走着道：“看来，玉真公主说李白在敬亭山，心里还是有你啊！”因见王维不知所措，忙转个方式道：“你说你们彼此欣赏，欣赏什么？”
王维毫不犹豫地道：“是诗！他的诗很多，多有经典之语。”李隆基道：“试举几例？”王维道：“在《行路难》一诗中，有‘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在《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一诗中，有‘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在《北风行》一诗中，有‘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在《乐府·将进酒》一诗中，有‘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还有那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李隆基点着头认可道：“是啊！要说，朕也很欣赏他的诗，像你提及的在《乐府·将进酒》中，有‘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就很好。还有，在《望天门山》诗中的‘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以及在《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一诗中，有‘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都很有意思。”
王维用肯定的口吻道：“他的诗大多富于想象，很有气势，并且非常经典，脍炙人口。如在《望庐山瀑布》一诗中，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在 《登金陵凤凰台》一诗中，有‘三山半落青天外，一水中分白鹭洲。’以及‘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在《蜀道难》中，有‘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
李隆基道：“其实，朕感到最有趣的，当数他奉诏进京时写下的《南陵别儿童入京》一诗，其中那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令人捧腹。哎，刚才朕提到了杜甫，最近他的情况如何？”王维道：“他真的是大才，可惜长期不能为陛下施展才华。目前他已四十三岁，常担心若不能为朝廷出力，这一生就完了。”李隆基道：“这样，可进封西岳赋。你可传旨，让他自东都移家至长安，居南城之下杜城。”
二
安禄山进了华清宫，见李隆基正和杨贵妃及三国夫人娱乐，立刻跪倒在杨贵妃和李隆基面前道：“参拜干娘！参拜陛下！”李隆基一看是安禄山，忙起身道：“平身。”见他长跪不起，便又道：“为何不起？”安禄山道：“臣预感到这次传臣来京，定是有人诬陷臣有反心。臣之所以来，就是求陛下和干娘将臣杀了。”杨贵妃在旁插话道：“谁说杀你了？”
安禄山道：“臣一心为了朝廷，却让小人肆意诬陷。既然臣的存在对干娘和陛下都有不利，臣愿意去死。”李隆基看了一眼杨国忠，又看着安禄山道：“平身。朕早就说过，没有谁敢杀你。”杨国忠对安禄山冷冷地道：“你可真会演戏。”安禄山道：“大人既然怀疑，那就杀了我好了。”杨国忠冷笑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露出狐狸尾巴！”
三
在华清宫外，杨国忠见李隆基看着杨贵妃在开心地追逐蝴蝶，便犹豫着走了过去道：“参见陛下！”李隆基道：“国忠啊！朕有事要和你说。刚才朕和贵妃商量，打算加授安禄山同平章事，并已命翰林学士张均起草制书。”杨国忠道：“陛下，禄山虽有军功，但毕竟目不知书，岂可为相？制书若下，恐四夷轻唐。”
李隆基想了想道：“倒也有理。安禄山在正月就遣副将何千年奏表朝廷，请求以蕃将三十二人代汉将，你看如何？”杨国忠立刻道：“陛下，安禄山以蕃将代汉将，其反明矣。”韦见素道：“陛下，加封安禄山一事，最好慎重。”李隆基犹豫着道：“那就命中使宣付中书门下，即日便写告身交付千年。”
杨国忠想了想道：“臣建议：为防安禄山造反，可加封他带左仆射平章事衔，追赴朝廷。”李隆基道：“这个嘛……”他知道这样做也对，但这样一来，明显是对安禄山不放心。假如安禄山不说什么，倒也无妨。问题安禄山是将才，适合于打仗，如把他调回京城，安禄山必然不喜。
李隆基没有明确回答，只是道：“此事嘛，可以再议。”当他走到华清宫走廊，便低声对高力士道：“力士，你去把中使辅璆琳叫来。”高力士忙躬身道：“遵旨！”李隆基回到华清宫，不大一会，中使辅璆琳进来道：“参见陛下！”李隆基道：“你以送柑子为名，速去范阳观察安禄山动静。”辅璆琳道：“遵旨！”
璆琳原本就是一个贪官，在平时只要接受贿赂，往往能把白的说成黑的，也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老百姓评价，说他的嘴里从来没有实话。但就是这样一个人，靠着投机钻营爬了上来。他到了范阳，因接受安禄山贿赂，回来后便不据实以报，反大谈安禄山竭忠奉国之事，李隆基信以为真，遂烧掉了制书草稿。
四
李光弼和萨费尔与十几个商人及许杰、戴楚、马兖、童蒙等十多个高手，驶着大船靠到胜邓国口岸。岸边的胜邓国商人一看他们的长相和穿戴，纷纷高兴地道：“看来是赛里斯商人。”李光弼道：“是的，你们是胜邓国商人吧？”胜邓国商人异口同声道：“是的，欢迎你们到来！”
在王维家里，王维看着高适问：“看来，你是陛下调你回京？”高适道：“不，我是送节度使哥舒翰养病来了。”王维一愣道：“他怎么了？”高适道：“是风寒。”王维道：“不会吧？”高适道：“怎么不会？不过，他得这病，却是因喝酒所致。哎，听说杨国忠任宰相后，官吏贪渎，政治腐败，民怨沸腾？”
史思明骑着马追上安禄山，两人稍微放慢了马速，史思明松了一口气道：“总算安全了。”安禄山道：“是啊！朝廷对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若不是朝廷查抄李林甫家产及他子婿的家产国库盈满，我真想就此反了。”史思明道：“朝廷无非是国库丰盈，但民心尽失，将相不合。”安禄山道：“好！回去后就他妈的反了！”史思明道：“造反容易，但总得有个招牌，理由呢？”安禄山冷笑道：“不管怎样先回去整顿，要找理由，总会有的！”
五
夜晚，平阳不解地问伯禽：“哥哥，你说爹爹是怎么搞的，他在《上李邕》中的‘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多有气势！谁看了这诗，都断定他必做大事，可他却辞官不做？”伯禽道：“爹爹是有骨气的人，他在《梦游天姥吟留别》中，就有一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平阳不能苟同，而是摇着头道：“反正，我觉得爹爹像是不食人间烟火，太富于幻想，不现实，竟然在外求仙访道，追求虚无。就连他在《梦游天姥吟留别》中，还说什么虚幻的‘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他整日醉醺醺的，在《侠客行》中吟什么‘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伯禽道：“要说，这没什么不对！爹爹都能看开一切，我们都应该学他。他在《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中说：‘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有此认识，故而在《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中说：‘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你说当今世上，除了爹爹，谁能如此？”
六
史思明进了范阳府，高兴地对安禄山道：“大哥！刚才刘骆谷派人飞马来报，说六月份杨国忠命令留后、侍御史李宓率兵再次攻打南诏，因指挥不到结果又一次遭到惨败。”安禄山道：“失败了？”史思明道：“是的，他两次攻打南诏，损兵折将近二十万人。”安禄山道：“那陛下有何反应？”
史思明道：“毕竟杨国忠是贵妃的堂兄，陛下再怎样也得看在贵妃面上。”安禄山咬牙切齿地道：“我若起兵，必给他来个赶尽杀绝！”史思明道：“如今杨国忠专权误国，好大喜功，穷兵黩武，动辄对边境少数民族地区用兵，不仅使成千上万的无辜士卒暴尸边境，给少数民族地区造成了灾难，而且使内地田园荒芜，民不聊生。”
安禄山道：“是啊！我听说，杨国忠查抄李林甫及其他子婿的家产，偷偷拿走了不少钱票和宝贝。”史思明道：“这是肯定的。杨国忠依仗着妹妹的庇护，在朝中飞扬跋扈，结党营私，比李林甫好不了多少。有人说，他的财富只会比李林甫多，不会少。”安禄山冷笑道：“李隆基啊，你用这样的人为相，岂能不丢失江山？”
史思明道：“是啊！其实，李隆基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不露声色。也许，他会借刀杀人。”安禄山冷笑道：“借刀杀人？是啊，我们是该替陛下剿除这奸贼了。”史思明道：“你真要造反？”安禄山道：“不是反，而是有杨国忠这样的奸贼，你我能扬眉吐气吗？既然脑袋都难保，咱们就寻找良机杀奔长安，为陛下除去这个奸贼！”
在华清宫外，李隆基边走边对高力士连忙道：“朕今老矣，朝事付之宰相，边事付之诸将，夫复何忧！”高力士提醒道：“臣闻云南数丧师，又边将拥兵太盛，陛下将何以制之！臣恐一旦祸发，不可复救，何得谓无忧也！”李隆基警觉，当即表示：“卿勿言，朕徐思之。”
七
王淑娟一家正在开心地逗乐，王维由冬梅带着进来，一看此状笑道：“哟，你们一家可真热闹啊！”王淑娟一家连忙起身，王淑娟迎上前道：“快请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王维叹着气道：“心里烦，来看看光弼是不是回来了？”说着坐了下来，王淑娟也坐了下来，一边示意上茶，一边道：“上一次，他一走就是几年，这次哪能这么快回来？”
王维道：“这不一样。上次他是为了沿海走访所有的国家，办理很多官方事宜。尤其是，他在大食被关押，逃走后又困在海岛。这次那点货物，到附近的国家就全出手了。”王淑娟道：“这倒也是。看样子，你是有话要和他说？”王维道：“是啊！如今朝廷的局势更令人担忧了。杨国忠为笼络人心，让文部选官不论贤不贤，年头多的就留，按照资历有空位就接官。”
赵莉道：“那在以前如何？”王维道：“按照惯例，宰相兼兵部、吏部尚书，选官应交给侍郎以下的官员办理，规定是须经三注三唱，反复进行，从春至夏才能完成。可他却自示精敏，先叫胥吏到自己家，预先定好名单，然后把左相陈希烈及给事中、诸司长官都叫到尚书都堂，读—名便定一名，一天就完了。”王淑娟道：“怎么这样？这样下去，还能有贤才吗？”
王维道：“谁说不是？全部结束后，他便说：‘左相和给事中都在座，就算经过门下省了。’于是，选官大权就由杨国忠一人垄断在手中。这奸贼，比李林甫有过之而无不及。”赵莉道：“真可恶！”王维道：“所以，我来看光弼在不在。这件事儿，我看只有光弼向陛下反映，才能纠正。本来，外面的形势就不好，如果朝廷内部再出问题，那就是雪上加霜。”
王淑娟愤愤地道：“是啊！这昏君简直是糊涂了，怎么能由着他们胡来？要不，我去阻止。”赵莉道：“不行！陛下已很少来此。别说您，就是梅妃不也冷落了？”王维道：“说的是！如今的陛下已非往昔，他难纳忠言，也不把亲情当回事。过去，有宁王坐镇，他多少还有所顾忌。可现在没了宁王，他就全凭自我感觉做事。”
王淑娟不解地道：“不是还有歧王吗？难道歧王对此也无动于衷？”王维叹着气道：“宁王能镇住他，是因有当年让位的情分，还有先皇所赐的金书铁券，可歧王有什么？在以前，歧王敢大胆出班说话，是因为有宁王坐镇。可如今的歧王，势单力孤，有点心事都向我说。其实，他也感到无奈。要是一句话说不好，陛下可能连他都杀。”
八
上阳东宫里梅妃，每天都盼陛下来，但每天都失望，渐渐变得憔悴，于是流着泪道：“看来陛下已将我忘了。”蓉蓉愤愤不平地道：“是啊！陛下怎么这样啊！”梅妃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李光弼的影子，便道：“哎，最近李光弼回来了吗？”蓉蓉道：“还没有消息。”梅妃道：“愿老天保佑他平安归来。”
在大食宫殿，萨费尔与李光弼站在一起，萨费尔道：“我今天来是主动投案。”哈里发看着萨费尔与李光弼道：“别说了！孤王已查清，是有人坏孤的国事。”又看着李光弼道：“那罪魁祸首已死，你能否使两国重归于好？”李光弼大喜道：“这是两国商人共同的愿望，也是我们陛下所希望的。”
九
在梅林中，蓉蓉边走边对赏梅的梅妃道：“既然陛下不来，索性该吃就吃，该出来就出来，不要委屈自己。”梅妃感叹道：“是啊！委屈自己，苦的是自己。哎，如今朝廷里怎样？”蓉蓉见四周并无人走动，便道：“门下省不再复查选官，侍郎仅负责试判，致使选官质量下降。不过，由于杨国忠迎合和满足了一些人的权欲，因而颇得众誉。”梅妃道：“哦？”
蓉蓉道：“据说，杨国忠的亲信京兆尹鲜于仲通、中书舍人窦华，侍御史郑昂等授意选人，特意请求陛下给杨国忠在省门立碑，歌颂其选官有‘功’。陛下让鲜于仲通起草碑文，并亲自修改了几个字。鲜于仲通为了向杨国忠献媚，便把这几个字用黄金填上。”梅妃冷笑了一声，向前走去。蓉蓉追赶了过去道：“姐姐为何发笑？”
十
在安西，岑参独自站在月色下，看看四周的军营，又抬头看着月亮，情不自禁地吟道：
万里奉王事，一身无所求。
也知边塞苦，岂为妻子谋。
封常清听见岑参吟诗，便从一边走了过来道：“吟诗抒怀哪？”岑参忙躬身施礼道：“是的，大人。”封常清道：“据说，你跟大诗人李白也很熟识？”岑参道：“是的，我和他是朋友，最欣赏他的诗。”封常清道：“哦，都是什么诗？”
岑参道：“他的诗，大多我都喜欢。不过最喜欢的是他的精彩句子。在《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一诗中，有‘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在《把酒问月》一诗中，有‘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在《长干行》一诗中，有‘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在《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一诗中，有‘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封常清抬头看见月亮又大又圆，便道：“我羡慕诗人，但却不太懂诗。要说，我也很喜欢你的诗。记得那次受降回军时，你吟的那首《北庭西郊候封大夫受降回军献上》，我至今记忆犹新。”于是吟道：
胡地苜蓿美，轮台征马肥。
大夫讨匈奴，前月西出师。
甲兵未得战，降虏来如归。
橐驼何连连，穹帐亦累累。
阴山烽火灭，剑水羽书稀。
却笑霍嫖姚，区区徒尔为。
西郊候中军，平沙悬落晖。
驿马从西来，双节夹路驰。
喜鹊捧金印，蛟龙盘画旗。
如公未四十，富贵能及时。
直上排青云，傍看疾若飞。
前年斩楼兰，去岁平月支。
天子日殊宠，朝廷方见推。
何幸一书生，忽蒙国士知。
侧身佐戎幕，敛衽事边陲。
自逐定远侯，亦著短后衣。
近来能走马，不弱并州儿。
十一
夜晚，京兆尹进了杨国忠府第，只见杨国忠的左右腿上各坐着一个娇滴滴的美女，立刻近前道：“大人，是您叫我？”杨国忠用手轻轻一推道：“先回避。”两个美女很是知趣，立刻出去了。杨国忠道：“安禄山隐藏太深，陛下却不信他会造反，干脆由你带兵，包围其住宅，搜求反状。”京兆尹道：“遵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