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响响牵过来,坐在饭桌前:“幺儿,饿了吧!来,我俩先吃。”
“不,我要等姐姐和妈妈回来一块吃。”
“来来来,你尝尝,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菜。”我用筷子顺手夹了块糖醋排骨给他。
他躲开了,两只眼睛盯着我怪怪地说:“爸爸,你不是好儿童,不等别人是不礼貌的哟!”
“哈哈哈!我们响响懂礼貌了!”我尴尬而高兴地摸摸他的小圆头,“响响,真乖!爸爸向你学习!”
好久不见,儿子长大了,懂事了。
夜幕完全降临了,窗外一片星光灿烂。
响响抱着一本幼儿班发的小人书,站在门口向外张望。
我猜他这时肯定饿坏了,急忙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来,说:
“响响,饿了吧?”
“我不饿。”响响两只手扯着我的耳朵,两颗黑亮透明的眸子贼溜溜地看着我,“爸爸,妈妈接到姐姐了吗?”
“接到了。”我肯定道。
“那她们咋个还不回来?”
“快了。你是想妈妈了吧?!”
“嗯。”他嘟着嘴,低着头,脸红彤彤的,逗人喜爱。
响响从小就生活在他妈妈身边,他妈妈特别喜欢他,疼他,宠他。母爱的天性滋长了他的依赖性,直到现在四五岁了,还嚷着要跟妈妈一块睡觉觉,总是离不开妈妈。
响响出生那年,家境清寒,一家四口靠我那微薄的工资开伙,沉重的负担让人喘不过气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于是我毅然辞职下海。我依恋不舍离开了家,离开了不满半岁的儿子,一直打工流浪到今天才在重庆有了个暂时的栖身之地,能与妻子儿女相聚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这是人生最大的满足和幸福,我掏心窝地高兴啊!
“爸爸,你给我讲个故事吧。”响响用他肉乎乎的小手摸着我的脸喃喃地说。
“行。不过,你要先背一首诗给爸爸听。”
“背哪首呢?”
“随便。你背哪首我听哪首……”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便开始大声背诵起来: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
我们玩得兴致正浓的时候,静茹带着女儿池池回来了。
响响冲过去,一下抱住姐姐,不停地喊着叫着。池池也亲昵地呼唤着弟弟的名字,姐弟俩高兴得很,好不亲热。
我痴痴地望着女儿,她穿着乳白色淑女裙,出落得像夏日初露水而的荷花,亭亭玉立,淳朴可爱,我心里甜滋滋的。
静茹一声“上桌”了,一家老小欢欢喜喜地围坐在饭桌前,品尝静茹精心烹饪出来的六菜一汤,说说笑笑,暖暖融融。
一家人正吃得津津有味,我的手机响了,那边是王剑波的声音。
“……任姐出事了。”他的语气急促而沉闷,“她酒精中毒,严重昏迷。”他后面的话几乎是哭喊出来的。
王剑波是任雪从深圳带过来的,他信任她,崇拜她,他把任雪当成自己的亲姐姐。在深圳他就开始叫她任姐,后来,我们公司的人也都跟着这么叫。
“啊?”我听到这不幸的消息,心里一紧,颤抖着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在医院输液,还没醒。”
“在哪家医院?”
“就在我们公司下而底楼的诊所。”
“我知道了。你赶快通知吴愆,请她立即安排办公室的都下去轮流值班护理,好好照顾任姐,我马上就过去。”
静茹见我脸色陡变,十分焦急的样子,担心地问:“出什么事了?”
我放下碗筷,说:“没事的,公司出了点麻烦,我得先去处理,别再等我了。”我拎起公文包,急冲冲地三步并作两步从楼上跑下去。
坐在车上,望着窗外,仿佛整个城市的车辆、人流都定格在了地面上,灯光熄灭了,空气凝固了。
那晚,灰蒙蒙的天空挂着一弯冷月,凄楚地照耀着大地。山城静悄悄的,一座座高大的楼房像一块块黑黝黝的积木,影影绰绰,没有一丝活气。
任雪在这个城市还没有醒来的时候,从昏迷中渐渐地苏醒过来了。
我一直守候着她到天明。
经过在医院一夜的折腾,任雪的身体一下子虚弱了,像一只在风雪中受伤的孤鸟,弱不经风。我忽然潜意识地对她怜悯起来,也为自己那天在公园对她的“不理睬”深感愧疚。
上午,我为任雪结了治疗费用,带她来到一家小餐馆。
还没有到午餐时间,餐厅里没有顾客,冷冷清清的。坐在收银台高脚凳上的小姐拿着一份杂志无精打采地翻阅着,空调咝咝作响散发出一缕缕清凉。我让厨师特意烧了几道好菜:番茄煎蛋,丝瓜炒肉片,火烧鲫鱼,清炖鸡汤,还有皮蛋瘦肉粥什么的。
不久,几盆色彩鲜嫩的南方家常菜摆上了桌面。
我小心翼翼地给任雪盛了一碗鸡肉汤递过去:“来,先喝点汤,补补身子。”接着用汤匙在她碗里搅了搅,舀上一勺儿,用嘴轻轻地吹了吹,待有些凉了,再送至她嘴角边。
她望着我,把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热热香甜的鸡汤沿着她苦涩的喉咙慢慢地咽了下去,眼睛渐渐地潮湿了。
“你知道吗?看你昨晚那样子,真把我给吓死了。”我说。
她眼睛无力地盯着桌面上的饭菜,木然,沉默,良久。
我忍不住了:“你真傻,像个小孩子。那天,是我心情不好,并没有与你生气……你喝那么多酒干嘛?”我像是自我检讨,也像是安慰她。
她低着头,抿着嘴,眼泪从微红而泛白的脸颊上淌了下来。
“阿雪,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赶紧取了一张面巾纸。
她抬起头来摇了摇,仍没吱声。
我把她的手轻轻地拉过来,放在我的手心上,心疼地抚摸着说:“阿雪,我们来做个游戏吧!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如果你笑了,就说明你原谅我了;如果你不笑,就说明你不肯原谅我。不过,我相信你会笑的。”于是,我就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起一个哄小孩高兴的滑稽故事:“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我就这样认真而神情专注地讲下去,循环往复地讲个不停,不停地讲。
她终于忍不住“扑哧”地笑了起来。
“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笑了呢。”我也跟着笑起来。
“我不笑,你就高兴了哈?”她终于开口了,这是她自昨天到现在说的第一句话。
“哈哈哈,难得啊!你真是金石所开哩!”我高兴地逗她,“不说了,来,我们吃饭吧!”
过了一会儿,我说:“我心里有一句话藏了很久,一直没有机会向你坦白。”
她说:“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嘛。”
我说:“不好意思。”
“哼!你哪有不好意思的,假打。”她不屑一顾地说。
“这样吧,你把手伸过来,闭上眼睛……”我从公文包里取出签字笔在她手掌上写了一句英文,说,“真诚地送给你,请把你手捏紧,要过了一会儿才能看,否则不灵。”
她很听话地把手攥紧后放在她桌面下的膝盖上,像握住了一块失而复得的宝贝似的害怕它飞了,但她还是忍不住眼睛直往下瞅,一松手偷偷一瞧,便是:Ireallymissyou。
“哎呀!你真坏。”她羞涩地“骂”道,抽手向我挥来。
我抓住她拳头,讨好的说:“你打吧,打吧……妹妹打哥泪花流……”
“默楠,你真是个大坏蛋!”她果真像擂鼓似的在我身上一阵猛敲。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噻!”我悠悠地说,坏坏地笑,一副得意的样子。
“你臭美……”她腼腆得脸绯红。
正午灿烂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被空调吹出来的冷气打散后,泛起淡淡的温馨。
吃过饭,任雪的精神好了许多,情绪也放松多了。
我们面对坐着,闲着,享受着空调下两人世界的这片宁静。
这时,我手机“叽叽”地叫了两声,打开一看,是静茹发来的短信,她说:“吴愆都把事情告诉我了,我也不想再与你吵架了,我累了,老公,你好自为之吧!”
看罢信息,我似懂非懂,静茹的“好自为之”让我不知所以然,甚至感到困惑与迷茫。
“有什么事吗?你先去忙吧!”任雪用疑惑地目光望着我。
“没事,下午我陪你。”
走出餐馆,外面的阳光火辣辣地晒得人直冒汗。
我陪她去洗头,沐浴,做面膜,化妆等,几个小时折腾下来,她的容貌才恢复了平日的神采。
有人说,男人离不开女人,女人更离不开男人,男人给女人一丝阳光,女人都会灿烂。
我想,也是。
接着,我又陪她去逛百货商场,电脑城,书店及超市,买了些零食和小玩意儿什么的。之后,我们又在石桥铺高新区附近溜达,瞎逛,直到华灯初上,任雪的心境才完全愉悦明朗开来。
“我请吴愆办理延机手续,明天我不走了,想多陪你两天。”我恳切地对她说。
“谢了!不可以。”她平静道,“你明天放心走吧,默楠!这次你去新疆任务很重啊!西北的气候温差大,你要多带些衣服。我没事儿了,明天就去上班。”
“你身体不够好,多休息两天,我跟办公室打招呼了。”
“不行。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我准备下市场去各部门检查工作,给他们开会鼓舞一下气势。每晚我还要坚持看书查资料,写培训教程。”
“哦。你写得差不多了吧?”
“还有最后一章没有整理出来,我争取月底完成初稿,我想寄到新疆去让你修改一下,好吗?”
“行。我一定抽时间仔细看看。”
“有的章节还显得较空洞,需要增加或补充新的内容,比如‘企业文化’和‘人才综合素质’两章就缺乏理论依据的阐述。”
她饶有兴致地说,“我想抽些时间去书店或图书馆查阅资料,我跟出版社联系好了,争取年底送审,明年上半年出书。”
“好的。辛苦了,要注意身体,多多保重,健康是本钱哟。”
“谢谢领导关心!”她嘻嘻笑着,片刻,便认真地对我说,“再苦再累,我不怕。我想,只要真心付出了,就会有好回报。”
“嗯!”我不知道她说的“回报”的含义是指“工作”还是指“情感”,便问,“你是说……”
“我是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本培训教程的编辑出版,凝聚着我的心血,让人有一种成就感。”
“是的,它是公司企业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对公司的招聘、培训及人力资源建设都有现实性和历史性的意义。”我极力推崇并赞赏道。
“这本采编培训教程我想了好几个题目,不知用什么书名好?”
“你说来我听听。”
“《采编心语》、《采编秀》、《走进采编》、《采编焦点问题探讨》、《直通采编》、《采编文化》……”她兴奋地讲出一连串带有“采编”二字的书名来让我参谋。
我想了想,说:“《采编秀》和《直通采编》这两个书名有时代感和新颖性。比较而言,《采编秀》很有韵味,读起来爽口,听起来舒心,有点像诗歌散文或小说的选题;而《直通采编》切实明理,更贴切采编生活,很像一些文化理论方面的专题书名,很适合商务书籍的选题……”我向她款款而谈。
“啊,你真棒!你的分析使我豁然开朗。”她顿时眉开眼笑兴奋地要跳起来了,“我想,就叫《直通采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