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我回到家。
轻轻敲了几下门,没人应声。我掏出钥匙,自己开了门。
房间没开灯,月亮透过窗户在窗前的地板上徘徊。
静茹独自一个人坐在客厅的竹椅上,手里拿着遥控板不停地按,心不在焉地转换着电视频道。电视机几乎是处于静音状态,只有屏幕上一闪一闪地放映出一些影像亮光,幽蓝幽蓝的。
孩子们都睡了,房间里出奇的安静。
“回来了?”静茹明知故问,语气里透露出我回来似乎与她没有多大关系的感觉。
“啊!”我应了一声。
我在门口换上了拖鞋,夹着尾巴走进洗手间,关上门,大气都不敢出。心想,今晚我不会有好日子过。
客厅里有了轻微的响动,好像是静茹起身带响椅子的声音,接着是窸窣的脚步声,从客厅走到了厨房……
她去厨房干吗?拿刀?然后向我冲过来拼命?……咋办?我没招。
我紧张得头皮有些发麻,稍稳定了一下情绪,我跟自己说,李默楠,你千万要冷静哟,没啥大不了!
我屏住呼吸,静等“战争”的爆发。
过了一阵,没有什么动静,只隐约地听见隔壁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声音。心想,怪了。
洗漱完毕,我轻手轻脚走出洗手间,伫立在客厅的窗前。一弯冷月在乌蓝的天空中缓缓游离,它哪里知晓人世间的苦恼啊!
突然,客厅的灯亮了。
静茹从厨房里端着菜拿着碗筷走出来,喊了声:“吃饭吧!”她的语气同样的苍白。
我转过身去:“你还没吃?”
“我这不等你吗?”
一股淡淡的暖流在我的心间悄然地飘浮起来。还是老婆好,我心里说。
她与我在餐桌前相对坐了下来,桌面上四菜一汤,热腾腾地散发着勾起食欲的香味。
我看着她,笑一笑,然后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慢点儿,看你那熊样。”她用异样的日光盯着我,“在外没吃点儿东西?”
“没吃。”我埋着头只顾吃饭,像儿子做错了事等母亲挨训一样,不敢直面。
一阵沉默……
我微抬起头来,小心地说:“静茹,对不起!我……”
“别说了。”我的话在嘴边还没说完,她就抢上来道,“吃了,早点休息!”
“噢……”我无语,心里倏然涌起一阵歉意。
吃了饭,我破天荒地收拾桌而。
“别假充正神(积极),去去去。”她狠狠地推了推我,又忙活去了。我靠在桌边,望着她心里笑道,嘁,好心讨不到好报。
“静茹,我有话想给你说。”
“说吧,有屁就放。”她的气仍未消完。
我知道,老婆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于是,我说:“静茹,对不起!响响的家长会看来我去不了。”
“啊?不是说好你要去的吗?”
“我周末出差,去考察内蒙市场,顺便还要去一趟北京办点事。”
“……”她直直地盯着我,片刻,说:“你走吧!我去。”
“谢了,老婆!”我心里说,但没有吭声。我心里也是极不好受,仿佛觉得自己又欠她什么了。
星期天上午,我从重庆飞到了北京。
初冬的北京,天空依然明朗,云淡,温和的阳光像情人的爱,抚摩着我的脸面。我戴上墨镜,拉了拉风衣领子,走出了机场。
“喂!晓月,我是李默楠。”我站在机场外面的阳光下,潇洒地拿着手机跟柳晓月打电话。
“……啊?李哥哟!”晓月的声音很激动,“李哥,我好久没见到你了,你现在在哪里呀?”
“我刚到首都机场。”
“噢,那我去接你!”
“不用了,等我住下来,再跟你联系。”
“好的!我等你电话。”
下午,约好与柳晓月在天安门地铁东站见面,我提前半个多小时就到了站台上。她说她坐地铁过来。
站台很宽敞,候了许多人,但仍显得空荡荡的。
我在报摊上买了份《北京晚报》,又掏出儿个硬币投进饮料自动销售机里取了瓶“王老吉”,靠在一根光滑明亮的大石柱上,边喝边看报。
每当地铁匆匆停下,从门口拥出来的人群,像蚂蚁出洞一般,纷纷向各自的方向散去;而后,站在站台上候车的人群,犹如被磁铁吸住的螺丝钉,一个个被吸进了车厢。
不久,又一辆地铁从黑黝黝的洞穴里呼啸而来,慢悠悠地停靠在站台边。我迅速走过去,把目光移向门口出来的人群,努力地搜寻着柳晓月的影子……没有。我再一次失望地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报纸。
突然,身后传来“哇”的一声尖叫,我的腰间被一双柔软细长的手环绕抱住了,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瀑布般地散落在我的肩头,飘起一阵浓郁的芳香。
“晓月!”我欣喜地扭过头去,“干吗?妖精!”
“我就妖你。”
“嘘,这是公众场合哟!”
“我不怕!”她倔劲儿地说。
“快松手。”我命令道。
“不,就不。”她死死地抱住我,把头埋在我的颈项上,喃喃地自言自语道,“人家想你嘛!”
我怦然心动,心底里蓦然漫起一阵久违的心悸。
“好了!晓月。”
她放开手,蹦蹦跳跳地转过身来,亭亭玉立地站在我面前,俏皮地说:“李哥,我见到你好高兴好高兴哟!”
“是吗?嘿,我们现在去哪里?”我问。
“去逛街吧!”
出了站,我们漫步在静谧的人行大道,阳光透过路边连绵的青青雪松洒下斑驳的光亮和阴凉。
“李哥,你这次来北京不急着走吧?”柳晓月问。
“怎么呢?”
“我是说我毕业了,想好好地放松放松。”
“哦。其实,这几天我心情也很浮躁,也想散散心。”
“那,在北京多呆几天,我陪你,好吗?”
我犹豫了片刻,然后肯定道:“好吧!”
她把手插进我的臂弯,我们俨然是花前月下的一对情侣。
“噢,晓月,我忘了告诉你,艳欣走了。”我说。
“我晓得了。”
“噢!她代问你好!”
“哦!她给我发了一个邮件,祝我们幸福!”
我无声地笑了笑。
“……她走了,在国内我少了位知已。”她伤怀地说。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我知道,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自己的选择。”
“不过,我看她出国并不是怎么高兴。”
“生活就这样,兴许过了一阵就好了。”
“嗯。”
“愿上帝保佑她平安幸福!说句心里话,我并不赞成她出国。
昨天,我看了她的邮件,心里空空的,好难过……”柳晓月说这话时,声音低沉了下来。
我劝慰她,别想了,高兴些。
穿过地下人行通道,上去便是毛主席纪念堂。自发地来瞻仰毛主席遗容的全国不同地区不同民族甚至全世界不同国籍不同肤色的人们,在纪念堂铁栏杆外面有秩序地排成一条长龙,几乎把整个纪念堂外围围成了一圈。
我说去看看毛泽东他老人家吧!于是,我和柳晓月买了两束鲜花,排队随着人流静静地走进大门,缓缓地迈上台阶,进入宏伟壮观的毛主席纪念堂大厅。
纪念堂非常安静,庄重,肃穆。毛主席他老人家安详地躺在光泽透明的豪华水晶宫里,身上覆盖着鲜红的党旗。水晶宫周围安放着常青的松柏和艳丽的鲜花。人们几乎是屏住呼吸,怀着无限热爱默默地向毛主席走过去,瞻仰,哀悼,献花。我和柳晓月也心情沉重,热泪盈眶。
随后,我们又参观了人民英雄纪念碑,来到天安门广场。
黄昏时分。
天安门广场镀上了儿道金色的霞光,川流不息的各式高级轿车在宽阔平坦的长安街奔驰。正前方,是方砖红瓦、金碧辉煌的天安门城楼,在金色的霞光中显得更加光彩夺目,令人神往。鲜艳的五星红旗在高高的旗杆上迎风飘扬。
“我们每一个中国人,只要站在这里,都会为我们伟大的祖国感到自豪和骄傲!”我由衷地说。
“是啊!你这次来北京应多走走,多看看,北京的变化真大啊!”柳晓月也深有感触地说。
“首都嘛,理所当然。不过自从改革开放以来,整个中国的变化可谓日新月异,她以惊人的速度,突飞猛进地发展,祖国处处呈现出一派繁荣昌盛、欣欣向荣的景象,中国现在真正如巨人般地屹立在世界的东方……”我思绪万千,语言充满了诗情画意。
柳晓月也陶醉在激情洋溢的思绪中,赞许地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你有何感想?”我说。
“我是看着琼瑶小说,唱着校园歌曲,憧憬着浪漫爱情长大的,没有你对祖国的认识那么深刻,那么强烈。”
“我相信,因为我们的经历不同。像我这样出生在红色年代的人,从小就接受红色思想教育,无比热爱祖国,热爱毛主席,热爱北京天安门……”我记忆犹新地说,“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启蒙老师教大家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爱北京天安门。”
“你会唱吗?”柳晓月问。
“会啊!那个时代过来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人会唱。”
望着雄伟壮丽的天安门,我轻声地哼起:
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伟大领袖毛主席指引我们向前进……
柳晓月也合着歌曲的旋律跟着轻声地唱起来,右手还随着节奏打起拍子,阵阵快意充满了我们胸问。
“看得出,你从小也是一个活跃分子。”柳晓月夸奖道。
“那当然。我不但会唱,还会跳。读小学和中学的时候,我都是学校文艺宣传队的,我妻子也是。当年,我们青春活泼,一起上山下乡,到田问院坝去演出,那是我人生中一段难以忘怀的岁月……”我娓娓道来,沉浸在记忆的长河中。
“应该说,你跟你妻子是同学吧?”她问。
“是的。”
“她肯定是朵校花。”
“嗯。所以,我一直追她。”
“哎咿哟!你一定是个摘花高手。”
“噢?你看我像吗?”
她笑了笑。
欢乐的天安门广场,人潮涌动,不远处,飘来悦耳的小提琴独奏曲,委婉,动听。
“你听,这首曲子好熟悉。”柳晓月说。
“我们过去看看。”我牵起了晓月的手。
我们循声走过去。
一位脖子上戴着红领巾的女孩,扛着一把精美的小提琴,弓法娴熟,优美的琴声随着淡淡的夕阳飘向远方。
我说:“晓月,来,你跳一曲。”
她惊讶地看着我:“现在?”
“啊!现在。”我鼓励她,“拿出你的勇气来,请这位小姑娘帮你伴奏。”
柳晓月望着我,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好吧,就来首《军港之夜》吧!”
我赶紧上前跟小姑娘交涉。
小姑娘笑着点了点头,她脸蛋上像盛开的两朵小花儿,天真可爱。
柳晓月取下肩上的挎包,脱去外套,顺手递给我:“你看,我这样子行吗?”她瞧了瞧自己的装束。
“行。很美!”我赞美道。
的确,她今晚很美:穿一件V形的乳白色羊绒毛衣,下面配一条中长的浅绿色裙子,披肩的秀发自然飘起,纯洁,美丽,端庄。
柳晓月拉了拉毛衣,裙摆,抬手又拨拢了儿下飘在额前的头发,走到我眼前小声说:“李哥,我有点紧张。”
“没事儿,谁都不认识你。”我给她信心。
军港的夜啊,静悄悄海浪把战舰轻轻地摇年轻的水兵头枕着波涛睡梦中露出甜蜜的微笑柳晓月在悠扬的歌声中翩翩起舞,姿势柔美,朗朗大方。
人们一下围了上来,也合着小提琴的伴奏纵情地歌唱,有的不停地喝彩,拍照。我也拿着相机,从不同的角度咔嚓咔嚓地拍下了一个个光艳动人的镜头。
柳晓月青春靓丽,活力四射,一下鲜活了我学生时代的梦幻……
一曲终止,广场上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几个情趣浪漫的外国女郎,向柳晓月潇洒地走来:
“Hi,missyoudancedivinely”(你好,小姐!你跳得真棒)。
“ThanksWelcometoChinaWelcometo,Beijing”(谢谢!中国欢迎您,北京欢迎你!)柳晓月客气地说。
“BeijingisbeautifulAndChinesegirlsarebeautiful”(北京漂亮,中国小姐漂亮!)“Youarealsobeautifulandveryromantic,”(小姐你也很漂亮,很浪漫!)“Wouldyoumindmeharingaphototakenwithyou?”(请问我们能合个影吗?)“Ofcourse”(当然可以。)柳晓月用流利的英语跟这几个外国小姐叽叽呱呱地对着话,我晓得自己的英语水平不咋地,便知趣儿地呆在一旁,默不吭声,偶尔冲着她们不失礼节地笑一笑。
——我感觉自己多么渺小。
兴许是出于礼貌吧,其中一位高个子外国小妞笑盈盈地走过来,把似乎有些冷落的我也拉了过去。她们同我和柳晓月照了张合影。
末了,外国小姐向我们告别。
她们毫不顾忌地向我们伸出双臂,我模仿着柳晓月的姿势,同她们轻轻拥抱,左右贴一下脸颊。对这种西方礼节,我并不感到惊奇,早在电视电影里看到了这样的镜头。
——她们满脸荡漾着快乐的神情,一阵嘻嘻哈哈拉拉扯扯搂搂抱抱地走开了。
“外国妞儿真浪漫!”我感叹。
“哟,你看不惯嗦?”柳晓月穿上外套,对我笑道。
“不,恰好相反。我们大多数中国人只会天天如此地重复着单调的工作、生活,你看人家外国人,多潇洒,无拘无束地生活,那才叫快乐。”我说出了心里话。
“是啊!人就是这样,不开心过是一天,开心过也是一天,何不开开心心过一天呢?”她有感而发。
“那是。你开心吗?”
“开心!”
在北京停留了一周,柳晓月陪我游览颐和园,参观故宫,逛香山,登长城,凡是北京着名的旅游景点,该去的地方我们都去了。
我过得轻轻松松快快乐乐,没有了忧愁,没有了烦恼。
临走前一天,我和柳晓月约定上午各自休息,下午再聚。
我躺在宾馆豪华宽大的床铺上翻天覆地、天马行空,睡得可香,可沉,似乎要把这几天来的疲劳全部消灭掉。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朦朦胧胧的睡梦中仿佛听见敲门的声音。
我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悄悄地射进来几束光线,静静地趴在窗前的茶几上,茶几上的陶瓷茶具把光线打散后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晕,散发在房间里的其他角落。
突然,门铃声大作,急促而猛烈,肆无忌惮,狂妄张扬……
我一下子从床上惊坐起来,心里恼火地骂道:哪个冒死鬼哟,如此无礼。
我赶紧下床,走到门口,也忘了该从门上猫眼儿看个究竟,便拉开半边门,露出头去:“讹?”
“我。早上好!”
站在门口的竟是她——柳晓月,一副开心的样子,正要迈进来……
“慢慢慢,我还没穿衣裳……”我赶紧掩门,但已来不及了,她一下钻了进来。
我像做贼似的,慌得手足无措,转身跑上了床,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把被子拉过头顶,将自己整个儿地埋在了被窝里。
我隐约地听见柳晓月咕哝道:“哎哟,你还装什么处嗦!”
房间里没有开灯,但我有几分慌乱。
她说:“你再睡一会儿吧,我不会打扰你的。”
柳晓月坐在沙发上,喝茶,不时有茶杯碰着玻璃茶几的声音传来。
过了一会儿,又仿佛听见洗手间有水流的响声。反正,她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的安静。
孤独的男人房间里突然来了一位仙女般的姑娘,弄出来那么一点点的声响,仿佛是一滴滴兴奋剂注入灵魂,我心底泛起一阵燥热和渴望。
……我努力地压抑着自己。心想,此时哪个男人睡得着?她该不会钻进我被窝里来吧?她现在想什么呢?想我吗?来吧,抱抱我……
讨厌,臭美!
我简直是胡思乱想,脸上一阵发热,脑海里闪过一种奇异的感觉。
我下意识地慢慢睁开眼睛,霎时,闪入眼帘的是一张多么熟悉而漂亮的脸蛋,晶莹剔透的两只眼睛散发出跳跃的光芒,似乎一下子把我心底照透。
“看你睡觉的样子,很可爱!”柳晓月坐在我床边,她的目光像鱼儿似的不停地在我脸上游弋。
我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带着女人体温的香水味。
“晓月,你很美!”我的声音有些颤抖,接着,把身子往上挪了挪,半躺在床头上,说,“来,让我看看你!”
她往我身边靠了靠:“李哥,你想看啥?”
我伸出双手轻轻地托住她光柔圆滑的下巴,像捧着一只精致昂贵的花瓶,害怕一不小心就掉了下去。
我仔细地端详她。
一张典型的瓜子脸,睫毛像初升的月亮弯弯的;大大的眼珠,嘴角调皮地挑起,清纯而灿烂。用“出水芙蓉”、“婀娜多姿”、“闭月羞花”这样的词来形容她都不过分。
我轻轻地抚摩着她的头发,然后,手指慢慢地滑过她的额、眼睛、鼻子、嘴唇……她微闭着双眼,透过她的衣纱隐约袒露的乳房,像两只小兔扑腾腾地跳跃着。我的心跳在加快,急速地加快,心底里蓦地漫起一股莫名的火焰,仿佛在我全身上下燃烧,猛烈地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