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战士甩进去三颗手榴弹轰轰爆炸，火光中，看到几个鬼子军官在“跳舞”。他们冲进去，向床底下和墙角开枪。
“全部消灭，不要活的！”排长下达命令进行搜索。
这时，陈梦华指挥两个排打垮了鬼子的警卫部队，田涯指挥两个班消灭了东西厢房的敌人。
八连排长赵世南、安玉峰带领部队冲出院子，同被打散的鬼子兵拼起刺刀来，敌无心恋战，夺路逃出大门。
“教导员，副团长叫我们来支援你！”
“跟我撤！”
五、八连背起伤员出了大门，来到大街上，碰到副团长。
“都干掉了？”楚大明问。
“消灭了当官的，当兵的跑了一些。”
“干得好！”
楚大明命令二营营长，组织三个连向鬼子实施一次突击后，交替掩护撤退，到将军柳村集合。
这种战斗类型，就是楚大明引以自豪的“滚水浇头——打他个无法招架”战术的典型战例。当狂风暴雨袭来，鬼子兵急忙招架并避其锋芒时，楚司令率领的队伍已不翼而飞了。
崔东元、及振江、张志武、赵桂海带领部队杀退鬼子第七次反扑后，组织轻机枪在后面断路，迅速带领连队撤出村外。
干部战士再次惊奇地发现，鬼子并没有实施跟踪追击。相反，据侦察员报告，日寇一个大队向北边的广平县城撤退。
为什么我撤敌也撤，为什么楚副团长不再杀他一回马枪？
崔东元想，这是搞什么名堂？作为营长，他低头沿着大路向将军柳村走去。现在才发现，天气是如此闷热，肚子“咕噜咕噜”叫着，他和大家一样，又饥又渴。
“往后传，跟上，不准掉队！”营长下达口头命令。他要争取在拂晓前到达驻地。
原来，吉田大佐由于南庄村的胜利，向上级报战果，歼灭二十团两个营，受到师团的表扬和方面军的嘉奖后，正得意忘形地举行战地庆功仪式。不料，东北南三个方向相继响起了枪声，他认为这是八路军游击队的骚扰，派出一支小部队把他们赶走就行了。从村西打过来的八路军，仍未引起他的警觉。他认为这是不是八路军小股部队玩的声东击西的把戏。他命令小岛大队去消灭他们。在村西的激烈战斗中，他认为这不过是按照中国的习俗燃放爆竹为自己助兴而已。一个多小时后，小岛大队长派人前来报告，他身受重伤，大队被八路军包围后突围归来。吉田联队长询问，八路军来了多少人，有没有骑兵部队？
来人回答，可能有两三个团，没有骑兵。吉田认为，这是虚张声势，八路军根本抽不出三个步兵团，除非从太行山区调来。
当他和自己的几个幕僚正在研究敌情和商讨对策时，八路军已攻入他的指挥部。在枪炮声中，吉田大佐和同僚被手炮弹炸得飞了起来。吉田全身多处是伤，头部撞到墙上，严重脑震荡，使他昏迷不醒，几个同僚和侍卫人员当场毙命。这时由一个大队掩护，把吉田联队长和小岛大队长抬进广平县城。
日寇吉田联队转攻为守，在沙窝集村组织防御。
楚大明的部队获取暂时的喘息机会。可是，就像这黎明前的黑暗那样，他对鬼子的损失情况也是模糊不清的。他只清楚一点：对于强敌，只有狠狠地把他打疼了，才会老实一点。
将军柳村濒临漳河，距沙窝集十五华里。村内大水坑旁长着一棵硕大无比的百年古柳，几个人合围都搂不住，树心早已干枯，里面可以藏几个孩子。但树干挺拔，枝叶繁茂，旱涝不衰。相传春秋战国时柳下跖将军路过此地小憩，把一根柳木棍插在地上，走时忘带而生根发芽长成此等奇特大树。也有人说，是明末李闯王起义军大将军李岩攻取北京路过此地时栽的一棵柳树。总之，它是一棵受村人景仰的好树，每逢年节或风调雨顺时，村民们还要为它披红挂彩。楚大明率领的六个连队在将军柳村集结完毕时，东方晨曦微露，星辰渐渐隐去。
“两面村长”赶快去动员乡亲们为子弟兵剪摘早熟的麦头，推碾转磨弄饭吃。附近村里的群众也提篮挑担送来一些吃食。
楚大明派出警戒，各连队休息和执勤者均为二分之一。他派出侦察员多方向远距离侦察敌情。他派出村中的武工队员和民兵模范班骨干到南庄村进行搜寻，务求找到村民弄清军民伤亡的真实情况。为什么三连伤亡特别重，一连、二连伤亡较小？
而大批伤员和一连、二连的干部战士到哪里去了？副团长交代说，完不成任务不准回来见我！交代完后，副团长带上营长和连长在村外河堤上转了一圈，划分了各个连队的防御地段、防空和防炮区域，要求部队抓紧时间休息，两个小时换班，尽快恢复体力。他指示田涯把部队重伤员和行动不便的轻伤员，安排到老乡的地道里躲起来，养好伤再来找部队。
夏日的朝阳刚冒出地平线，就放射着灼人的光芒。天空是瓦蓝色的，几朵白云在正南方的蓝天上挂着。特炮连在村南的大片树林里警戒休息，团营指挥所也开设在这树林中间。当副团长楚大明靠在一棵大树上打盹的时候，天上三架贴着红膏药的飞机擦着树梢飞过。
“号目，吹防空号！”营长崔东元高喊。
副团长睡意全消，他跑到树林边谛听着东南方向的枪炮声，飞机的轰炸扫射声。他敏锐地感到，这是对团直和三营开刀。
情况不明不能轻举妄动。
他又返回树林里。从东方归来的侦察员报告说，沙窝集敌人没有动静。
从北方和西方归来的侦察员报告说，据老乡反映，昨天刚擦黑的时候，鬼子骑兵大队和几个中队的步兵趟过漳河，向东南方向开进。
团直侦察排郭建华找到副团长时，还没说话就晕倒了。
“水壶，给他喝点水，休息一下。”楚大明平静地说。警卫员李金桥给排长喂水。
郭建华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政委命令副团长带部队向西突围，过铁路……”还没说完，又晕倒了。
人们给郭建华喂水、用衣服当扇子扇风，过了好长时间才又苏醒过来。
“现在团直和三营过去卫河了吗？”
“清水用坦克骑兵和步兵把部队打散了，政委负重伤，快不行了。”
“真糟！”楚大明用右拳猛击左掌。
六十六大李村战斗
在楚大明的字典中，能查出“真糟”两个字，这是空前绝后的。站在他身旁的营长崔东元和教导田涯，看到副团长皱眉蹙额，已感到当前形势的极端严重。他们认为，现在是我们面临覆灭厄运的时刻，不过跟着楚大明，还没有出现过走不通的路，过不去的坎！
还在昨天傍晚，当楚大明的队伍奉命向南庄前进的时候，李政委命令三营营长陈世英带领十二连先期渡过卫河，建立滩头阵地，设置渡河标志，迎接和掩护团直和三营渡河。他还命令司政机关政治指导员付一宗把机关干部组织成班排；把团直连队组成一支突击队，由付一宗担任队长兼指导员，随时准备担负作战任务。
身材修长的青年营长陈世英模仿楚大明的动作把右手一挥，十二连跟着营长走出村外，沿着小路来到了河边。陈世英内行地拾起一块土坷垃，向河中间扔去，听到的是“啪”的响声，这说明水很浅，如果是“咕咚”的声音，那就是水很深。陈世英率先下水向对岸走去，十二连干部战士鱼贯跟进。一百多双大脚把河水搅得哗哗作响。凉爽的河水把炎热的气流对身体的侵袭赶跑。要不是有战斗任务，脱光衣服在水里洗个澡该有多好呀！陈世英快到彼岸时，掉进齐胸深的急流中，河床上的泥沙走动，水流的冲击，几乎站不住脚。好在他从小在滹沱河河水中泡大，是个游泳能手，此刻他毫不费力地站稳脚跟。
“停止前进！”营长命令，“这里是深水区，过来几个大个儿，站在我两边。”
在几个大个子的扶持下，全连顺利渡过深水区登上彼岸。
陈世英营长命令白银光带两个排到附近几个村庄搜索一下，看有没有敌人。要遇见伪军，就把他们赶走；要有日寇据点，先不要惊动他们；要没有伪军，就找到村长想办法给部队弄点吃的。接着，他派一班长去大李村向李政委报告，说渡河点已经找到，部队可以趟过河去了。陈世英用战刀砍了一批长木棍，在水中设置了渡河前进标志。他带了几个人跑上跑下，想找一处平稳的浅水区，结果都不大理想。他把渡河点和滩头阵地交给一排长继续完成，他的心还牵挂着正在战斗的九连、十连、十一连呢。
蓦地，大李村像遭遇大地震一样，枪炮声震耳欲聋，火光冲天，房倒屋塌，大地在颤抖，嚎叫声传到几里以外。根据经验判断，日寇可能增加兵力，对大李村军民采取毁灭性的杀戮。
陈世英二话没说，命令十二连一排长看守渡口，他拧干裤腿上的水，听见麦子地里的吵吵声，知道有情况。
“谁？给我站住！”陈世英高喊。
“营长，是我。”十二连一班长边回答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从背上放下一个血肉模糊的死人。后边又过来三个警卫员，也放下一个人来。
“这是李政委，他牺牲了。”
“这是徐团长……”
说着，几个人抱头痛哭。
“团长、政委都牺牲了，你们怎么还活着？关键时刻为什么不保护好首长安全？你这个班长、这个警卫员是怎么当的？饭桶一个！”
营长怒不可遏，向班长和警卫员们发射一连串“炮弹”。
班长和警卫员委屈地进行解释。班长说：“我按营长的指示向政委作了报告，政委听了很高兴，正准备把部队撒下来组织过河，不料刚出门就碰上鬼子一辆坦克车直冲过来。坦克车向房子里又打机枪又打炮，对着墙壁横冲直撞。我把政委往旁边一推，坦克把房子冲垮进了院子。
你上去，把它给我炸掉！政委向我发出命令的同时，要警卫员们赶快去救老乡，叫大家不要管他。
我刚取出手炮弹，第二辆坦克向我们冲来，我迎着这辆坦克，拉了导火索，将它塞到坦克履带底下。一切像训练场上那样顺利。在手炮弹爆炸声中，坦克履带哗啦啦地脱离轮子。我正在高兴自己打坏一辆坦克，鬼子坦克兵把顶盖掀起爬出来，我举枪一枪结束了他的狗命。我跑去找政委，准备向他报告完成了任务，看到政委从头到脚中了十几发子弹，已经牺牲了。”
“你们警卫员呢？”
“鬼子兵的坦克、骑兵、步兵一起冲过来，我们正和他们战斗呢，看，十排长子弹全部打光了。”他们指着自己胸前的皮弹匣全部空了。他们说，当鬼子兵向前冲去时，几个人回来找政委，碰到一班长就背起团长、政委一起来找营长了。
“部队呢？”
“部队让敌人坦克、骑兵冲散了。”
陈世英看到敌人骑兵向河边奔来，他命令一班长和警卫员把团长、政委背过河去掩埋，并拔掉河中的木棍标志，自己要进村去履行营长的指挥职责。
这无异于飞蛾投火，但没有谁敢阻止他。
年轻高大的陈世英隐蔽在一个坟头前，当鬼子骑兵搜索队到来时，他瞄准离他最近的一个，身轻如燕般跳上大洋马，用手枪机头向鬼子兵的脑袋砸去，左手一推把他推下马，这些动作做得如此轻巧熟练。陈世英骑上马向大李村驰去。几个鬼子兵喊他，他根本不予理睬。因为夜暗视度不良敌我难辨，陈世英很容易地进了村。街道上躺满了被鬼子兵屠杀的军民尸体，房屋也被坦克夷为废墟。鬼子兵抢去村民的牲畜和家禽，宰杀后在村外烤肉吃。利用被焚烧残留的火光，陈世英在九连、十连、十一连的阵地上走了一圈，一个活着的干部战士也没有看见。有一批日军用手电筒照着，在寻找鬼子官兵的尸体。这时，他听到西边机枪、步枪在响，从声音上判定是日军六五口径的清脆枪声和我军七九口径的噗噗声。他判定是自己的三营和日伪军在对射。于是调转马头、两腿一夹放开缰绳向西驰去。二十团在这一带活动过，地形村庄他都熟悉。枪响的村子叫圪针庄，到处长着枣树和皂角树，人们以树枝作篱笆，因针刺多而得名。他这时急于和部队见面，纵马冲过日伪军的防线窜迸村里，日伪军和八路军竟无人阻挡。他跳下马来，九连的干部战士用刺刀将他包围。机灵一点的战士把大洋马牵走。
“举起手来！”
“举你妈的蛋，赶快去把几个连长给我喊来！”
战士们看到是营长，都收枪笑了起来，有人去喊连长。听说营长到来，战士都簇拥过来，好像有了主心骨。
“我们营还有多少人？”
“两百多点。”
“为什么我跟前没有十一连的人？”
战士们垂下了头。
“说呀！”
“十一连全部牺牲了……”
说话的人哽咽啜泣。
“团机关和直属队呢？”
“他们从另一个方向突围……”
营长和战士们沉默不语，都认为团部人员凶多吉少。其实，当十一连连长派人通知付一宗迅速突围时，付一宗已经知道团长、政委都已牺牲，并由十二连派人背走。现在，敌人集中兵力进攻十一连，九连、十连已向西突围出去。他和作战参谋曹戈一起，带领机关、特务连、通信连、工兵连共二百多人，利用暗夜掩护，从麦子地里向东南方向走。刚到卫河边便与敌骑兵巡逻队相遇。曹戈指挥警卫三班沿着麦田向北奔跑，边跑边向敌骑兵开枪，尔后成散兵线把敌人引走。付一宗指挥队伍东渡卫河。
曹戈参谋和九名警卫员全部牺牲……
九连、十连连长跑步来到，在简要汇报中说明：“营长带十二连走后，敌清水联队长从邯郸带来骑、步兵各一个大队，加上四辆坦克连夜赶来，向我们三个连发起攻击，战士们准备与鬼子兵决一死战。十一连连长说，他在这里牵制敌人，要我们九连、十连乘机逃出虎口。给十一连留下三挺重机枪，郭绍旺连长带领三挺重机枪和我们一起走。敌骑兵大队封锁了街道，见人就挥刀杀死。四辆坦克横冲直撞，把树木压断、房屋拱倒。
我们两个连忙穿墙打洞，利用夜暗溜出村来，转移到这个村等待你和副团长来援救。团侦察员跑来告诉我们，政委牺牲，十一连殉国，团直由一个指导员指挥安全转移。”
“部队情绪怎么样？”
“最多一死，为国尽忠为父母尽孝。最大的问题是弹尽粮绝。”
“周围敌情知道吗？”
“里外两堆火，外层是鬼子，内层是伪军。敌人没进攻，不知为什么？”
“你们想吃肉吗？”他问战士们。
“哪有那个福气呀！”
“我给你吃。”
陈世英夺过一支步枪，打开保险，举枪对准大洋马的头颅开枪，大洋马倒地而亡。
“管理员，给两个连炊事班一家一半，营部吃五脏六腑。”
他给两个连长交代，你俩从麦地爬过去，向伪军借弹药，要给人家打个收条。
“人家要不干呢？”
“那就回来，带人去强迫他干。活人哪能叫尿憋死！”
陈世英爬到房顶上的重机枪阵地找到连长郭绍旺，问他会不会游泳？郭绍旺说，会。营长要郭绍旺涉水渡过漳河，找到副团长报告三营情况，建议由三营牵制日伪军，掩护团主力突出重围。
郭绍旺早想去找无敌英雄楚大明，他对二排长作了交代后只身就走。
“你们排有预备阵地吗？”营长问。
“有。”
“打，打完转移阵地。”
“打鬼子？打伪军？还是向两个开小差的开枪？”
“开枪是为了保护你说的开小差的，当然是向鬼子兵开枪了。”
“明白。”
班排长亲自操作射击，向远处的火堆开火。
营长和重机枪排转移。
鬼子的掷弹筒小炮弹落在房顶爆炸。
鬼子兵、伪军们从梦中醒来，开始向圪针庄八路军阵地稀稀拉拉地放起枪来。陈世英围着村子走，督促战士们还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