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偏西的阳光照射下,楚大志看得清清楚楚,他高兴地叫道:“瞧见了!瞧见了!赤红色的东西。”
“那就是灵芝!”师父说。
大志将镜子交给师父,又望着悬崖心里估算了一下,约有十丈多高,双眼搜索着行进的路线。看完,开始脱衣服。先脱上衣,再脱裤子、鞋子,全身仅剩一条红裤头,将一卷粗麻绳斜背在肩上,开始爬崖。
“按我指的路线爬,小心又小心。”师父扶他上崖,交代说。两眼紧紧地盯着他的身子,随着他身体的向上移动而向上张望着,开始用肉眼看,以后用望远镜瞧。只见那大志像只自由灵敏的顽猴,迅速攀上岩,三五下爬到槐树上,将粗麻绳一头拴着的半截枣木棒别在树桩上,试了试,拉紧双手握紧绳子另一头,用脚蹬树干,使劲荡秋千,慢慢放长绳,用力越大,秋千越荡越远,等接近榆树时,他伸开双臂,一下抱住榆树干,再握住绳索抖动数下,枣木棒落下来,他收回绳索,背在肩上,又爬上榆树,利用树枝的韧性,纵身一跳,从空中跃到香枫树上。
老郎中在崖下面边看边惊叫着,哎呀哎呀……并不断发出“小心”、“扒紧”的警告。
大志将枣木棒向松树投去,转了三圈,绳索便缠在松树枝上,他使劲拉了拉认为很牢固后,便拉着绳索,脚蹬崖壁,抱住了松树干。
“六伢子,就在你的右手上方一丈多高处有红色的灵芝,你看到了吗?”老郎中在崖下叫道。
在西斜的阳光照耀下,赤红色的灵芝他看得清清楚楚,他骑在树干上,休息一会儿,积点力气,观察着到灵芝去的路线,顾不上回师父的话。待体力稍稍恢复后,他沿着石壁的裂缝脚蹬稳,手抓紧,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向上爬着。他知道,这里是万丈峭壁的中上部,离崖顶还有数丈,到崖底有十来丈,稍不慎跌下去就会粉身碎骨。他用力攀着,终于到了目的地。风吹来的尘埃夹带着散落在石缝里,受到阳光雨露的滋润,长出簇簇苔藓,草儿有的枯萎,新的嫩芽又长出来,簇拥着零散的黄色小花。赤红硕大的灵芝鲜艳夺目,从下面看只有一个,在石缝的两侧还各长一个。楚大志缩身脱掉裤头,伸手摘下三只灵芝装入裤内,用裤带绳扎好,用牙咬着裤带,顺着石缝,缓缓向下退,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到达歪脖子松树处。他用肘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坐在树上休息一会儿,等头上、背上淌的汗渐渐干了,取下绳索,准确地投挂在黄楝树枝丫上,拉着绳索一跃便荡到黄楝树上。用同样办法,他回到香枫树、榆树上。这时,他将绳索斜背到肩上,爬到榆树枝头,利用它的弹性,像青蛙似的,一跃跳到槐树上,从原路返回地面,把裤头交给师父。
老郎中双手捧起鲜艳夺目的灵芝,“哦!还是三只呢!”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看了这只看那只,一只更比一只好。多年梦寐以求的事大志实现了,多年来想做而未能做到的事,现在竟被小学徒做到了!他拍拍大志的肩膀:“这三只灵芝能值千多袁大头!大志,我要重奖你!”
九送信
“大志,此次上山采药,你办得好,奖励你三天假,回家去看看父母。”师父抱起烟袋,啪啪啪地吐过几口烟雾后,说,“顺便帮我打听清楚一件事情,此次巡诊,穷人们是因么事不理睬我们,富人们也躲着我们?”
“是。”楚大志满口答应。他换了身干净衣服,高高兴兴地上路了。虽说已进入秋天,这天出着大太阳,走了许多路,全身燥热,流出许多汗水,浸得在山崖上划破的身上多处伤口发痒、疼痛,十分难受。恰巧来到白露河畔,心生洗个澡的念头。
于是,找个河湾处,脱下衣服、裤子,见内衣和红裤头有多处血渍脓污,他便找块板石,先把衣服放水中洗、又在板石上搓,来回三四次后,见血迹脓渍被洗掉了,便挂到岸边树上晾起,然后跳入河中,来回游了几圈,全身活动开了,越游劲头越大,兴趣越浓。他很久未下河游泳了,这次机会难得,他要尽情地享受一番。他先是自由泳四个来回,接着蛙泳,蝶泳,水面上玩够了,他像只鱼鹰,钻进水里,跟鱼儿戏耍、追逐。直到玩累了,他才用仰泳姿势,身子躺在水面上,双脚张开,双手微屈胸前,下半身浸泡在水里,上半身享受着暖暖的阳光,身子随水流在水面上漂动,双目紧闭着养神……
他真的累了,玩够了爬上岸,衣服还没干,仰天躺在柔软的草地上,阳光照在身上的伤口处,暖融融、麻酥酥的,他竟慢慢地进入梦乡……梦见自己病了,躺在床上,郎中在给自己擦药打针,忽然自己从悬崖上摔下来,跌在一块尖石上,扎得好疼啊!
他突然惊醒了,睁开双眼,看见王炳厚蹲在身旁,右手拿着蘸碘酒的棉签,左手拿着蘸有红水的棉签往自己身上涂抹,还有一个人在往自己屁股上打针,他身边放着一只红十字药箱。
他问自己:这是真的,还是在做梦?仰望天空,蓝天白云,火红的太阳光照在身上发热,河水缓缓地流淌着,梯田里的稻谷一片金黄,他猛然想起自己在河边洗澡的事,羞愧自己全身一丝不挂,急忙双手捂住自己的小命根子,企图坐起来。
“大志,别动,陈大夫在给你打针呢!”炳厚说。
“没关系,都是自己人,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陈大夫一面安慰他,一边操作。大志只得规规矩矩原地躺下。陈兴朗打完最后一针,说:“好了。”大志接过王炳厚掷过来的红裤头,三把两把将衣服穿好,坐到他们的旁边。王炳厚问:“六伢子,你怎么搞得全身是伤,大小三十六处,有四处已经化脓、溃烂。”
大志说了实话:“前几天跟李郎中到黑风崖采仙草……”
王炳厚问:“十几丈高,你上去了?”
大志点点头,骄傲地说:“我上去摘下三朵仙草,交给师父了。”
王炳厚惊奇地说:“我的天,李老头真是贪财不要你的命!
你浑身的伤他怎不给你医?”
大志说:“是我自己未吭声。”
炳厚愤愤不平地说:“亏得遇着陈大夫,要不然染上破伤风,有性命危险呀。”
陈兴朗默默地听着,用手抚摸着这个倔强、能干的穷孩子的头。楚大志突然扭过头,眼睛望着陈兴朗,亲热而调皮地说:
“陈叔叔,我认识你!”
“噢,你怎么会认识我?”陈兴朗高兴地问。
大志说:“大家叫你洋大夫,你的医术真高明,听我二姐说,是你医好了我的天花病,将我从死神那儿拉回来,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给人治病,救死扶伤,是医生的职责嘛!”陈兴朗问道,“大志,你为什么独个睡在河滩里?”
大志说:“李郎中说我采仙草有功,赏我三天假回家看看,走得我全身燥热,所以跳下白露河洗个澡,洗完后想在滩上躺一会儿,谁知竟睡着了。”
陈兴朗说:“哦!你爹娘一定很想你了,快快回去看看吧,见了你父母替我问大叔、大婶好。”
大志问道:“陈叔叔,炳厚哥,你们要上哪儿去?”
炳厚说:“我们要到斑竹园去办点事儿。”
“我正要找你们呢。”
“什么事,说吧。”陈兴朗问。
“问题可多啦,”大志说,“回家的事不急,还有三天假期呢!我要跟你们去,俺们边走边说。”
“好呀。”陈兴朗说。于是,三人一同上路,陈兴朗走在前头,炳厚把尾,大志背着药箱走在中间。他说:“陈叔叔,前不久在三圣庵我听过你的报告。讲得很好。”
陈兴朗说:“我听炳厚说过了。”
“我已经是农会会员了,陈叔叔,炳厚哥,分配我工作吧!”
陈兴朗笑着说:“原来你是来要工作的呀!”炳厚说:“工作有的是,做不完,马上给你分配一项重要任务。”
大志突然问道:“陈叔叔,炳厚哥,你们都是共产党?”
陈兴朗以问作答:“你说呢?你看像不像?”
大志说:“我看像。”
“哪点像?”
大志说:“你赶跑为帝国主义、为军阀办事的洋人,你号召大家组织农会为穷人办事,你给穷人看病不要钱。”
“实话告诉你,”炳厚说,“陈兴朗同志是俺商城北区农协会的头,我是咱何凤桥乡农协分会的负责人。”
“给我分配一个工作吧。”大志要求道。
陈兴朗说:“我们研究过了,让你担任商北区儿童团长。”
大志有点看不起这个职务,说:“我已经是农会会员了。”
炳厚问:“大志,你几岁了?”
“虚岁1,实际10岁。”
陈兴朗说:“主要做好区儿童团的工作,协助抓农协会的工作。”
大志对农会很感兴趣,忙问道:“陈叔叔,为么事要组织农会?入了会要做些么事?”
陈兴朗说:“我先问你几个问题好吗。”
大志说:“请考。”
“你反对帝国主义对中国的侵略和压迫吗?”
“坚决反对。”
“你拥护打倒人剥削人的阶级社会吗?”
“坚决拥护。”
“你拥护打倒人压迫人的统治阶级吗?”
“坚决拥护。”
“你拥护打倒封建军阀吗?”
“坚决拥护。”
“你拥护打倒大地主阶级、大资产阶级、官僚买办阶级吗?”
“坚决拥护。”
“你拥护打倒地主恶霸、土豪劣绅吗?”
“坚决拥护。”
“你赞成人人有饭吃的社会吗?”
“赞成。”
“你赞成人人有衣穿的社会吗?”
“赞成。”
“你赞成人人有房住的社会吗?”
“赞成。”
“你赞成人人有田种的社会吗?”
“赞成。”
“你拥护中国共产党吗?”
“拥护。”
“你拥护农协会吗?”
“拥护。”
陈兴朗满意地说:“大志,你的考试及格了。”
大志高兴地说:“赶快分配我具体任务吧!”
这时,他们来到斑竹园附近的一个村庄里。只见一间屋子,门口有两个拿着大刀的农民站岗,屋里坐满了人,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人坐在桌子旁边正在讲话,见他们进来,忙站起来打招呼。陈兴朗上前和周围的人握了握手,准备做记录。炳厚和大志随便挤个地方坐下,只听那人继续讲道:
“……今年4月12日,蒋介石发动了反革命政变,在全国大清党,袭击我党组织,解除工人武装,解散农会,逮捕、杀害共产党员、革命干事、工农革命群众两千余人,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失败了。”
炳厚用肘碰了碰大志,悄声对他说:“讲话的是鄂东特委委员周维炯,坐在陈兴朗左边的是商城县委书记李惠民。”大志惊奇地把那两个人又多看了两眼,继续认真地听讲话。那人接着说:
“我们党召开了八七会议,决定以革命武装反击反革命武装。周恩来、朱德、贺龙、叶挺、刘伯承领导了南昌八一起义;毛泽东领导了秋收起义,创立了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点燃了工农武装割据的星星之火。我们大别山地区麻城县也发生了四一二惨案,大恶霸丁枕鱼的儿子丁密平等土豪劣绅、逃亡地主勾结民团、红枪会万余人杀回县里,逮捕、枪杀共产党干部、群众。县委派组织部长王树声到武汉向省委董必武、陈潭秋、郑位三汇报,省委指示进行武装反击,并派正在黄安剿匪的省府警卫团一营及武昌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的三百名武装学员速往救援。其中有麻城县委领导成员刘文蔚、桂步蟾,黄安县着名农民运动领袖戴克敏等。敌人作鸟兽散,捉住恶霸丁枕鱼、王子历。县委王树声、蔡济黄等领导人,召开群众大会,根据湖北省颁布的《惩治土豪劣绅条例》对丁、王二人进行公审,执行枪决。接着在鄂东特委曹学楷、吴光浩、戴克敏、王秀松等领导下,于1927年11月13日,组织黄安麻城暴动。攻破黄安县城,活捉县知事贺守忠,起义军组成红军第三十一师,吴光浩同志任师长,戴克敏同志为党代表。我们商城当前应做的工作:一、发展农会组织;二、组织发动农会进行抗租、抗课、抗损、抗税、抗夫斗争,准备在春荒饥馑严重时,实行开仓济贫;三、开展兵运工作,成立以党团员为骨干的武装队,为举行武装暴动做好充分准备。”
散会后,太阳已经偏西,陈兴朗领着他二人吃过饭,楚大志对陈兴朗说:“我出来时,师父交代我顺便帮他向你打听一件事情:他这次出诊,发现人们不找他看病,病人为什么都到你这里了?”陈兴朗见这孩子说话直率、坦诚,更觉得可爱,笑了笑,说:“这个问题,你去问村里的小伙伴,他们会告诉你的。”
大志又要求道:“陈叔叔,我要拜你为师,向你学西医。”
“为什么?”陈兴朗惊奇地问。
“听我三姐说,本来打算让我跟你学医的,学西医有前途。”大志接着说,“还可以跟你干革命,那李老儿是个大地主。”
陈兴朗抚着他的肩膀说:“中医是祖国优秀的传统医术,有几千年的历史,为广大人民治好了许多病。李郎中有精湛的医术,几十年来,医治好了不少病人。当然,他有很多房屋、田户、雇工,有剥削的一面,他是我党团结的对象。大志,这样吧,你一面跟我学医、干事,一面跟李郎中学医,拿他作掩护,为革命干更多的事情。这样,你看咋样,同意吗?”
大志闪着一双大眼睛,点点头说:“我听陈叔叔的。”
“小老弟,真乖!”陈兴朗接着说,“你假期完了,回去跟李郎中捎个口信,我们抽时间再一起谈谈。”
大志说:“记住了。”
“大志,现在我要叫你办件十分重要的事。”陈兴朗十分认真地问,“你能做得到吗?”
“能。”大志坚定地回答。
陈兴朗说:“大后天,也就是这个月初五,我要主持一个会,有七个人要参加,两天内你要逐个通知到本人。”陈兴朗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将上面写着的人名、住址,逐字逐句地指给大志看。大志见上面写着黄山头、杨老湾、观音山、堆子堰等地名,和吴敬山、胡晓云、陈慕尧、陈兴山等姓名。陈兴朗最后问道:
“上面的字都认得吗?”
“认得。”
“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你见了他们只说一句话:初五,也就是大后天,在原时间、地点开会。”
“记住了。”
陈兴朗命令道:“大志,把我刚才交代的事背诵一遍。”
他听见大志背得一字不差,高兴地点点头,把纸条烧掉。
王炳厚交给楚大志两套衣服,说:“到谁谁谁家穿破衣服,到谁家必须穿得体面点。”
接着,陈兴朗嘱咐说:“大志,你干的这件事,切记要绝对保密。对亲人也不能讲,对师父师母不能讲,对自己最好的朋友不能讲。能做到吗?”
“能。”
“要是敌人抓住你,审问、打你呢?”
“杀头也不能讲!”
楚大志当晚到二姐家住了一宿。吃过早饭,他绕道三个村子,通知了三个人;第二天,他穿着一身破烂衣服,拿着一根打狗棍,跑了五六十里,通知了四个人。这天夜晚,陈兴朗通过自己秘密交通渠道的反馈,知道大志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心里很高兴。
十参加商城暴动
毛狗冲会议后,陈兴朗将商北区的农会骨干组成赤卫总队,共九十多人,以王炳厚为大队长,自任党代表,张民厚为副总队长兼军事教官,楚大志为总队勤务员、乡儿童团长、乡苏维埃常委。下辖三个中队,由吴敬山、陈慕尧、胡晓云分任党代表,每队各有三十人。进行革命宣传,赤卫队的目标,是学习黄麻暴动经验,以革命的武装反击国民党在商北区的武装,配合商南区革命武装暴动,摧毁国民党商城政权,打土豪分田地,建立县苏维埃政权。每个队员手执铁器一件,有大刀、响叉、红缨枪、土枪,还有一支步枪,子弹二十发。它是由张民厚从旧军队拖出来的。张民厚是陈兴朗的表兄弟,原来在军阀吴佩孚部队任军事教员,陈兴朗先秘密发展他为共产党员,吴佩孚的军队溃逃到河南时,陈兴朗写信给他,他就暗地拖了一条枪回来了。现在,赤卫队集中在山里训练,就靠张民厚讲小分队、分队战术,大刀使用法,射击技术。
楚大志利用一半时间跟陈兴朗学医的机会,把何凤桥、楚家大湾等村里的孩子组织成一个儿童团,三个中队,自任团长,并委任三个中队长,每个团员手里一件铁器,有的是从家里拿的镰刀、砍刀;有的是在铁匠铺打的红缨枪;有的是用竹子削尖配上经红的麻作缨子制成的红缨枪;有从武术班借来的钢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