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谁的真心
夜，如约而至。
东方假日酒店灯火通明，远远望去，如玉宇琼楼，溢彩流光。
晚上八点准时上班，纪微雅换好工作服便匆匆出了更衣室，开始每天的例行公事。
值班经理罗素素正在大堂，看到她后有些意外，“你都两天没来上班了。”
“前天只是重感冒，昨天有些发烧，当然没办法来上班。”纪微雅郁闷地点了点头。
“那现在好了吗？怎么样了？”罗素素围着她转了一圈。
“好很多了。”连纪微雅都有些意外，她的感冒，的确是好了很多，最起码头晕鼻塞的症状似乎都不怎么严重了。
“那就好那就好，”罗素素松了口气，但是随即抓起她就走，“你来了正好，我妈妈寄了一些家乡土产给我，我给你留了一份。”
“谢谢，”纪微雅跟着她朝楼梯方向走，有些奇怪，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不走电梯？坐电梯上去不是比较快？”
罗素素回头瞄了她一眼，神神秘秘地低声说：“忘记告诉你了，这两天酒店的电梯有点古怪……”
“哪里古怪？”纪微雅眯了一下眼睛。
“有人说里面闹鬼哦，电梯总是停停走走，而且灯也经常灭……”罗素素耸了下肩，“这两天检修之后也没有什么结论。”
“哦？”纪微雅若有所思地皱了下眉。
“所以说这两天搞得人怨声载道。”罗素素突然停下来扭头看着她，神神秘秘兼鬼鬼祟祟，“微雅……你……”
纪微雅抿唇一笑，“你想说什么？”
罗素素露出一脸好奇兼“好想问”的表情，但是最终却还是忍了下来，“没什么。”
纪微雅莞尔，貌似不经意地随口说：“对了，我等会儿去坐下电梯试试！”
罗素素顿时一脸兴奋，仿佛迫不及待一般，“真的？”
纪微雅顿时失笑，“嗯。”
那就好了——
罗素素忍不住松了口气。
拿了东西之后，纪微雅便随便选了一部电梯走了进去，伸手按下关门键，看着电梯的门在眼前缓缓关上。
有一瞬间的紧张情绪浮现，纪微雅忍不住紧紧握住了拳头。
她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她有轻微的幽闭症，所以她平时很少一个人搭乘电梯。
而此刻，电梯内只有她一个人。
纪微雅朝后退了两步，紧紧贴靠在电梯壁上，两手不自觉地一上一下同样贴住电梯壁，自觉心脏的跳动仿佛陡然加快了许多，却完全没有在意到，她这个姿势……呃，有点像那个……壁虎。
正在朝上升的电梯却突然停了下来，随即便传来“喀”的一声，却是电梯的门，被突然打开了。
纪微雅抬眸看去，顿时迎上一双熟悉的眸子，带着隐隐的惊讶和惊喜，原本微抿的唇角也在看到她的时候淡淡地挑了一下。
是沈今。
他……很高兴见到她吗？
纪微雅心下一跳，下意识垂下头朝电梯里又靠了一靠，不知道为何，突然有些……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的感觉。
沈今有些不解地挑了下眉，大步走进了电梯，随手按下47楼的按键，随即转身面对她。
电梯门重新关上，红色的数字键开始不停跳动。
纪微雅突然紧张起来，于是准备先下手为强——
“真巧啊，哈哈。”
纪微雅，你可以更无聊一点！
她在心内暗暗鄙视自己。
“是很巧。”沈今有些意外地挑高了眉。
“吃饭了吗？我已经吃过了，感冒似乎也好了，真奇怪啊，哈哈。”纪微雅再度干笑，只是越笑，她便越是心虚。
仿佛……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似的。
又仿佛……她做错了什么似的。
“病好了就好。”沈今又是一怔，随即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纪微雅渐渐被他看得吃不消，只好沮丧地垂头，妄图最大限度地减少存在感，可是很明显的，这么做是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的。
沈今叹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电梯所显示的楼层数，忍不住在心下暗忖，也许他应该带纪微雅到四十七楼办公室谈一谈？
只是这个念头才在脑海间打了个转而已，沈今耳边陡然传来“砰”的一声，随即便感觉到电梯传来一阵剧烈的摇晃，而当摇晃终于停止的时候，电梯内的灯……灭了。
耳边有低低的惊呼声响起，沈今微微一怔，随即在黑暗中循着记忆抓住了纪微雅的手臂，“你怕黑？”
纪微雅额上微生汗意，手指轻颤，“有一点……”
那一瞬间，她的眼前仿佛乍然闪过许多许多年前的那一幕，惨白的月亮，黑暗的房间以及被抬出来的……尸体……
原来……原来她的幽闭症，来源于此。
好久没有独自一个人乘过电梯，也没有遇到过电梯故障的情况，以至于她差点都忘记了……
“别怕。”温暖的气息陡然袭来，随即她便被笼入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一瞬间的心安温暖地袭来，但是下一秒，纪微雅却陡然推开了他。
即便没有灯，也可以想象得出沈今此刻错愕的神情，可是她怎么能不推开他？
她已经决定了……已经做出了那样的选择……
黑暗的空间内，一只闪着微微白色磷光的手，陡然自电梯门外搭了进来！
纪微雅神思一凛，陡然伸手一拦，将沈今迫到自己身后，“站到我后面！”
“是什么东西？”沈今在一瞬间领会到她的意思。
“不清楚。”纪微雅轻声回答，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那只仿佛凭空露出来的爪子。
即便是这样的黑暗之中，也能够察觉到那只人手，正在慢慢朝电梯内挤，随之慢慢露出来的，是同样难看的手臂、肩膀、脑袋以及……另外半个身子。
纪微雅微微抿了下唇，有些受不了它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眼前这个灵体，看起来……似乎比较像是从福尔马林水中捞出来的尸体。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出去！”纪微雅冷冷盯着它呆滞的眼神，右手下意识地将沈今朝身后又推了一推。
灵体僵硬地移过目光盯着她，黑眼珠少白眼珠多的眸子令人顿时心生寒意。
纪微雅完全不知道它想做什么，所以只能小心防备。
那个灵体却没动，依旧与他们对峙着。
电梯内楼层数字却一直持续不停地跳着，但是明明……电梯已经停下来了。
不知道何处仿佛有滴水的声音传来，纪微雅一急，抬手张口，不由分说便在手腕上狠狠咬了下去。
她的口中顿时弥漫起血腥的味道。
那个灵体一怔，蓦地转身朝电梯外挤去，纪微雅怕它逃脱，不由分说便朝前抓了过去。
灵体眼见无可逃脱，突然转头，“哈”的一声，张嘴朝她喷出浓浊腐臭气息。纪微雅吃了一惊，下意识一扯沈今，“屏住呼吸！”
沈今依样照做，只是他在这样暗黑环境下，虽然目不视物，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虽然纪微雅挡在他身前，可她刚才提醒他时，手指却似乎微微轻颤了一下。
她……还是那样，明明害怕，却还要站到别人前面……
手腕上的刺痛再次传来，顿时提醒了纪微雅，她不由分说，便朝面前试图躲避的灵体再次抓了过去，手指与它的手臂相触的那一瞬间，灵体突然高叫一声，“噌”的一下陡然蹿上电梯壁顶。
纪微雅心下一凛，整个人顿时扑在沈今身上，一手揽着他的颈子，另一只刚才被她狠狠咬出血的手挡在身前，而她才不过稍微这么一动罢了，那个灵体却又陡然自电梯顶蓦地直落下来，伸手便要去抓沈今。
“不要动！”纪微雅在沈今耳边低喝一声，伸出另一只手，在带血的手腕上一抓，指尖顿时沾上血迹，而那个灵体此刻已经逼近眼前，她不由分说，一掌拍在了灵体那张丑陋无比的脸上——
“咝咝”的犹如强酸腐蚀的声音响起，灵体高声怪叫，声音在电梯内震颤回荡，刺耳无比。纪微雅却不敢松手，任凭它抓住她的手臂，撕扯不休，但是好在它无论如何，居然都无法挣开她那只仿佛粘贴在它脸上的手，于是任它如何挣扎，也能够渐渐发现，它的脸……正在悄悄萎缩，原先那种仿佛被浸泡过的尸白之色，也开始渐渐变黑。
片刻之后，尖叫声渐渐停止，灵体抽搐了几下，抓住她手臂的手蓦地软软垂了下去，随即缓缓倒下，缩成一团，身形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最终消失不见。
纪微雅的手臂惫软垂下，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陡然消失，于是下意识靠在身前唯一的“支撑物”前，轻轻呵出了一口气。
还好，安……全了。
电梯“叮”的一声，却在此时哗然打开。
正从电梯门外通道经过的罗素素这么冷不防一眼看过去，顿时目瞪口呆，颤抖的手指下意识抬高举起，“微微微微雅……”
上帝啊，谁来告诉她，究竟是不是她眼花了？不然的话，她怎么会看到纪微雅居然这么“亲密无间”地抱着酒店的新任董事长大人正在耳鬓厮磨？
纪微雅听到罗素素的声音，骤然回神，连忙松手，朝后一退，可是沈今却快了她一步，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只是手指所触之处，却隐隐传来粘滑之感，沈今垂眸看去，只见一片血色，他脸色顿时一变，不由分说拖了纪微雅便走，“跟我来！”
“微雅……”罗素素徒劳地追了两步。
纪微雅面部表情极其复杂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用目光示意，素素，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那样会是哪样？
罗素素僵在原地片刻，直到他们的背影远去之后，她才有些接收不良地捧着颊在原地跳脚尖叫：“天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四十七楼，东方假日酒店董事长办公室内。
“过来。”打开刚差上送上来的急救箱，沈今抬手朝纪微雅招了招。
纪微雅站在远离地玻璃窗的那一侧犹豫了一下，这才朝他走了过去，“其实……没什么大碍……”
“那么，你是希望再到医院去一趟……”沈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然后再被医生说这是我咬的吗？”
纪微雅顿时被呛了一下，立即想到那次去医院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即便心里还藏着其他让她笑不出来的事情，可是一看到此刻沈今这种表情，她居然还是很想笑……
“坐下来。”沈今拍了拍身侧的沙发，随即从急救箱里拿出碘伏纱布等物，准备亲自动手帮纪微雅包扎伤口。
纪微雅把衣袖稍稍捋高一点，露出手腕方便他包扎。
房间内明亮的灯光下，她手腕上的伤口清晰而夸张，沈今忍不住蹙眉，“你还真下得了口！”
“这是夸奖吗？”纪微雅讪讪地看着他，“如果不这样，我不知道怎么对付刚才那个东西，而且我也没有带什么可攻击性武器……”
“所以你就愿意以身犯险？”沈今握抓她手腕的手顿了一下，颇不认同地拧起了眉，朝她看了过去。
纪微雅下意识抽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可是他抓得很紧，再被他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有些慌乱地移开了目光，“不是常常会遇到刚才那种东西的……”
“我以前说过吧，如果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还能帮助别人？”沈今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腕。
“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纪微雅的声音低了下去，微微垂眸，却并没有再说什么。
“你知道就好。”沈今顿了一下，开始帮她包扎伤口。
房间内陡然沉寂了下来。
纪微雅能够清晰地察觉到他的手指划过她手腕时所带来的热度，她莫名紧张起来，可是不知道为何心里却在悄悄发凉，所以等沈今终于放开她的手腕后，她便立即站了起来，低低开口：“我出去做事了！”
沈今正在收拾那个急救箱，听她这么一说，微微愣了一下，抬眸朝她看去，随即问她：“出了什么事？”
纪微雅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明明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吗？
为什么……却那么难以启齿？
沈今收拾急救箱的动作停止了下来，他慢慢直起身子，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许久之后，终于开口：“你已经……决定了？”
纪微雅难堪至极，“对不起……”
沈今没有说话。
纪微雅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抬眸看他，“对不起，我亏欠他良多。”
“那么，你喜欢他吗？”沈今突然问她。
纪微雅微微一怔，随即点头，“当然。”
自然是喜欢的，从许久许久以前，便喜欢了……只可惜造化弄人，发生了那样多的事情。
“那么，你爱他吗？”沈今的问题几乎有些尖刻了。
纪微雅脸色古怪地看着他。
不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可是……
终究狠下心来，她一字一句，极疏远，极冷淡：“董事长，我对你，也只得喜欢两个字……”
沈今脸色微微一沉，不怎么好看。
纪微雅咬了下唇，沉默地看向脚下的地毯。
相信她，她的脸色也绝对好看不到哪里去。
只有她自己知道，说出“喜欢”两个字对她来说有多艰难，从那一年那件事情发生以后，她就失去了“喜欢”的心情，直到遇到沈今。
只可惜……还是那句，造化弄人。
她再次遇到了苏陌。
“抱歉……”她匆匆点了下头，“我先走了。”
说着话，转身便要朝外走，只是手搭上门把之后，却突然微微一沉，随即回头，“董事长……”
沈今唇角微抿，眸中闪过一线亮光。
纪微雅知道他有所误会，只得匆匆移开目光，“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沈今沉声问她。
“我想介绍一个……朋友来酒店工作可以吗？即便是在厨房或者是做服务生都可以，不过他没有什么学历，高中肄业……这样可以吗？”纪微雅咬了下唇，简直难以相信这句话是她说出来的。
可是只要一回想起来那天工地上所发生的意外，她犹自心惊胆战，所以……才会这么说。
她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沈今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的朋友，就是那个人吗？”
纪微雅窘迫地点了点头，“我知道这样说似乎有点过分，但是……”她没有再说下去，脸上难堪的表情却越来越清晰。
“微雅，”许久之后，沈今叹了口气，“我……如你所愿。”
熙熙攘攘的街道，周遭人来人往。
极好的冬日下午，暖暖的阳光晒得人微微发热。
“苏陌！”身旁花蝴蝶似的女孩子不知道又看到了什么东西，先惊喜地跑过去，然后再回头朝他拼命招手。
苏陌微微一哂，踩着悠闲的步子慢悠悠地朝她靠近。
“苏陌你最讨厌了，答应了人家一起逛街，就这么心不在焉的！”浓妆艳抹的女孩子不满地抱怨，跑回来挎上他的手臂，“我不管，你今天一定要陪我！”
“我有说不陪吗？”苏陌勾了勾唇角，看着此刻恨不得整个人腻在他身上的女孩子，有些无奈，也有些……习惯了之后的自在。
女孩子却依旧不满于此刻的距离，还是抱怨：“我听陈大哥他们说你那天被个女人抱得紧紧的……我不管，你以前答应过我，如果你想找女朋友的话，我一定排第一的，你说话要算话！”
“知道了。”他懒洋洋地回答了一句。
“那就一言为定！”女孩子固执地拉过他的手，拇指与拇指相对，仿佛做了个记号似的，随即满意地笑了起来，“你要请我吃东西，还要请我去唱K，晚上我们一起去看电影！”
“我好不容易调一次班，你放我回去睡觉成不成？”苏陌半开玩笑地看着她。
“不好！”她立即摇头，“你老是睡啊睡，志气都睡没了！”
“志气？”很难想象会从她嘴中听到这个词，苏陌忍不住淡淡地笑了笑。
他……哪还有什么志气，这样的日子，过得一天是一天吧。
随手勾住女孩子的腰，，他要笑不笑地挑高了眉，“走吧，小渝，我们现在就去唱K……”
“苏陌？”惊讶的声音从街道的对面传来，他抬头看去，就看见了纪微雅。
她脸上微带着一丝怪异的表情，正直直地看着他。
苏陌微微一怔，但是随即便对她挑眉一笑，带着小渝走了过去。
纪微雅看着他们越走越近的身影，莫名地紧张起来，难以形容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了。
或许在街上与苏陌突然遇到，是件让她开心的事情，但是……相信任何人，在看到此刻眼前这副状况后，都应该会发标生气的吧？
应该会吧？
那么此刻，她到底应该是发火生气，还是应该撒泼吵闹？
但是看着苏陌却仿佛浑不在意甚至勾着那个女孩子的腰走过来的样子，纪微雅却又突然发现，她似乎……做了件错事。
她应该视而不见地就那么走开才对，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当作自己根本就没有看到眼前这一幕。
不然的话，就像现在这样，她能怎么办？
“你怎么会在这里？”苏陌走近她，似乎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纪微雅举起自己手中刚才采购的成果，“我来买东西，你……”疑惑的眼神忍不住悄悄地苏陌旁边的女孩子身上溜了一下。
“苏陌，她到底是谁啊？”小渝皱了下眉，非常不满意地看着纪微雅。
她这么一说话，纪微雅倒是想起来她是谁。
可不就是那天在工地遇到的那个打扮得超级夸张的女孩子？
原来……是她？！
探询的目光看向苏陌，纪微雅已经不知道到底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了。
“哦，对了，介绍一下，她是我的邻居，你叫她小渝就好了。”苏陌避重就轻，交代得非常清楚。
“苏陌！”小渝生气地瞪他，“她到底是谁？”
“她？”苏陌笑了笑，目光在纪微雅身上微微打了个转，随即看向小渝，一副不正不经的样子，“忘记告诉你了，她……是我的女朋友。”
“什么女朋友？”小渝顿时火冒三丈，“苏陌，你以前明明答应我可以插队的，只要你想要女朋友，随时都可以来找我，现在居然跟我说她是你的女朋友？”
“她的确是我的女朋友，”苏陌笑吟吟地点头，“而且，就算是插队……她也应该排在你的前面。”
“我不许！”小渝气得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看看这个女人一本正经的样子，你跟她根本就不配，她怎么会是你的女朋友？别做梦了！”
苏陌的脸色却突然变得难看起来，“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行了，放手，你该回去了！”
“我不要回去，你答应今天陪我玩的，我们等一下还要去唱K。”小渝不满地嚷了起来。
“没心情，你要去的话自己去吧。”苏陌淡淡开口。
“你——”小渝气得愤然跺脚，“大骗子！”她对着他大声吼，随即又踩了他一脚，然后拔腿就跑。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纪微雅尴尬地收回目光，朝苏陌看了过去。
苏陌却并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意思，两手朝口袋里一抄，抬头看了一眼，随便挑了个方向便走了过去。
纪微雅连忙跟上了他，“你去哪里？”
“我？”苏陌一哂，“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我干脆回工地干活算了。”
“工地的工作……很累吧？”纪微雅的眉微微蹙了一下。
“其实无所谓，我又没什么学历，找工作都不好找，难得工地上肯要我。”苏陌唇角浅浅一勾，带着几分嘲弄的意味。
纪微雅心下忍不住有一瞬间的难受，就仿佛是突然被人在心上柔软的部位打了一拳似的，总觉得，有些隐隐的、不足为人道的愧疚。
如果没有发生过以前那些事情，他就会如常参加高考，以他的成绩，是绝对可以进入一所非常好的大学的，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他的生活与现在的将截然不同……
想到之前跟沈今说过的事，纪微雅咬了下唇，“苏陌……不如你换份工作好不好？”
“换工作？得了吧，不是才说过我没什么学历？大公司根本不会理睬我这种人的。”苏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过也没什么，反正我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苏陌，如果你想要换工作，”纪微雅有些迟疑，“可以去我工作的酒店，我跟我们董事长也说过了，而且那里的工作环境起码会比工地上好一些，最起码会比较安全……”
“免了，不需要！”苏陌立即断然拒绝了她的好意。
“为什么？”纪微雅皱起眉，“我说真的，酒店的待遇肯定比工地上好，你考虑一下吧……”
“我说了不需要了！”苏陌突然停了下来，皱眉冷眼看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心里突然烦躁起来，“为什么突然想让我换工作？怎么，开始嫌弃起我了？就算酒店待遇比工地上好又怎么样，我还就不乐意去那种地方上班！”
“我不是这个意思，”纪微雅惊讶于他此刻过激的反应，连忙解释，“我只是希望……”
“希望？”苏陌突然古怪地笑了一下，“你希望？算了吧，从我出来之后，连我家里人都不对我抱什么希望了，你又希望什么？”
他冷冷一哂，径直朝前走去。
“苏陌！”纪微雅只好跟在他背后追他，但是苏陌身高腿长，不到片刻工夫，就已经甩下了她一大截，她只能徒劳地扬声喊他：“苏陌……”
“做什么？”苏陌终于停了下来。
纪微雅咬了咬唇，“苏陌……我刚才说的，你可以……”
苏陌突然转身就走。
“你去哪里？”纪微雅一急，却只来得及问这么一句。
苏陌回头一笑，不无嘲弄，“工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