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斜眼看着小玉快步走来,她手上一个托盘里端着些瓶瓶罐罐,还有一些雪白的绷带,想是用来给我治伤的。小玉把托盘放到床边,俯身过来关切温柔的望着我道:“爷先别急,小玉知道爷有很多话想问,一会儿小玉慢慢说给你听,现在小玉先爷换药,爷请闭上眼睛。”闭上眼睛?为什么?难道是我被烧得体无完肤,小玉怕换药时我自己看了害怕?只可惜我的嘴一点都动不了,只好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小玉很轻、很柔的慢慢解开我身上的绷带,那小心的程度像是在拾弄一块豆腐花,生怕稍一用力,我就会破掉一般。头上的布条解开以后,我试着想要张嘴说话,但刚一用力,两颊便是一阵剧痛。小玉急忙一声低呼:“爷……别动!”奈何,我只好服从的乖乖听话。小玉又是一阵叮嘱:“爷,您可千万不要睁眼,再过几天,撤了绷带就好了,那时小玉好好陪着爷说话!”“嗯!”我哼了一声,接着又在喉间“咿咿唔唔”了几句。
小玉猜到我是想问阿四他们的情况,轻笑了一声,一边为我换药一边道:“爷不用担心,四爷他们现在已经没事了!那天爷把四爷他们带回来以后就晕倒了,我们把爷抬回舱里,见爷被烧得体无完肤,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好的地方,可把小玉给急坏了。四爷和您也差不多,船长他们却还要厉害些,估计没有十天半个月,还不能见人。反倒是阿苏一点事儿都没有,海大哥他们私下都说他运气好呢!这几天他倒规矩了,只是……只是一看到四爷,他就……”
全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我的个天,我那里是不是也被烧坏了,我可还没小子呢,要是因此绝了后,怎么对得起祖宗啊!我心里一急,接下来的几句话也没有听进去,待得回过神来,却听小玉又道:“小玉当时见到爷那个样子,心里急得不行,一点了没儿主意,要不是有海大哥安排,小玉就只能看着爷哭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小玉竟隐隐抽泣了两声。
我感到她拭了一下眼泪,听她继续说道:“后来海大哥调了药,又说了照顾的方法,小玉这才安下心来。这药的效果很好,才六天爷身上就已经长出新肉了,估计再有个六七天,爷就能完全康复了。所以爷这几天千万不要乱动,要是再破了皮,可就麻烦得很了,说不定会弄得全身都是疤呢!”虽说男人倒不在怎么在乎相貌,全身都是疤,也太丑了些,我自然“嗯”的一声应下。
小玉接着说道:“四爷那边要稍微严重一些,到现在还没醒呢,不过海大哥让爷放心,说是四爷只是心神消耗太大,多睡上几天就会没事儿的。说起爷和四爷,海大哥他们可都赞不绝口呢,说是他们活了几百年,还从没见过有人愿意为几个无亲无故的人这般舍的呢!”说这话的时候,小玉不自觉的透出几分自豪。可我却在心里暗道,无亲是真的,无故但不尽然,虽说是隔了一层关系,但怎么说他们也是老朋友家里的工人,于情于理也得尽尽力,给家一个交待吧。
这时,我上半身的布条已经完全解开,我清楚的感觉到小玉拿了一片像羽毛一样的东西在给我上药,可能是由于皮肤新生的缘故,身上的感觉极是敏锐,被羽毛擦过的地方凉凉的,又有些痒,让人很想去挠上一挠。小玉见我肌肉颤动,知道我痒得难受,靠近了轻轻吹上一吹,顿时便觉得舒服多了。敷完前胸,小玉小心的将我翻过身来,仔细拾弄后背去了,临到头,仍没忘了叮嘱我千万不要睁眼来看。
可人的好奇心总是很重的,特别是像我种摸金寻宝的人,除了求财,更多就是满足好奇心了。趁小玉拾弄我后背的时候,我先在心里做好了准备,想着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心惊,但当我悄悄把睁眯开一条缝,眼前的情景仍让我身子一颤,引来全身上下一阵剧痛。小玉顿时急了眼,大喝了我一声,旋又语气稍缓的啧责道:“爷!你……你怎么不听话呢?你看,这都流血了!你再这样,留了疤可怎么办?”我急忙哼哼了两声,表示歉意。小玉哼了一声,继续为我料理伤痛。
从摸金到现在,我见过的恐怖的事情不可谓不多,但与这段时间的经历比起来,可就差得远了,除了粽子干尸,别的什么都远超我之前所见。以前,我曾见过被烧得像木炭一样的焦尸,前几天,又见过被架在火上烧的船长他们,可这两种,都不及我现在的情形。我全身上下布满了焦胡的皮肉,那些皮肉被新长出的来肌肤撑得一片片向上翻起,像是一片片被晒干的黑色鱼鳞。鱼鳞下面,则是几近透明的、淡红色的新肤,皮下血管肌肉清晰可见。
大家可以想象,拿一条鲜活的蛇,抓住它的尾巴,踩住它的头,再拿一把钢刷或是小刀逆着蛇鳞,向上一刮,那情景绝对是鳞片倒卷,一片血肉模糊。我现在这样,若是能走到街上去,纵是在大白天,也绝对会吓得路人惊绝,尖叫连连。这不由让我想起小玉,她一个楼里的姑娘,何曾见过这些,莫说是她,就连我自己看了都一惊,那她这般细心的照顾我,又得要多大的勇气?纵然是让我自己来料理,估计也是心头发毛,头皮发麻。
当我心里不由自主的对小玉升起一股强烈的感激与温暖时,小玉已经料理好了我的后背,将我轻轻翻过身来,像是突然想了什么一样,说道:“喔,对了爷,海大哥说,爷现在如果看到的东西都是蓝色的,让爷不要紧张,等爷身上的火毒退清了,也就正常了。”听小玉这么一说,我便对眼睛一事放下心来,却又想起我那里会不会有事。这时小玉正给我解开下半身的绷带,见我沉默不语,眼珠转动,估计是猜到了我的想法,含羞嗫嚅道:“爷……那里……那里没事的……”
小玉见我舒了一口气,便又说起这几天的事情来,无非也就是些船长他们被烧得有多惨,大家有多不待见他们,药里没给他们加镇痛的成份一类的话。我静静的听她说这一切,心想这一番努力终是没有白费,虽是受了一番苦头,但总算是把人救回来了。又在心里暗叹,船长那帮人估计从今以后,再也不会见钱眼开了。想想老一辈说得很对,善恶到头终有报,他们这一回,可不就是见财起意的现世报么?
为免我新生的肌肤长期暴露在外,受到感染,小玉的动作很快,没说几句话,就开始最后打理起我的那里来。小玉拿着那支羽毛,十分小心温柔的给我那里涂药,感觉凉凉的、痒痒的,再经她轻轻一吹,感觉竟极是舒服,居然让我起了反应。小玉见状,又羞又嗔的唤了声:“爷……”弄得我大不好意思,急忙收摄心神,把心思放到别处。可身为男人,再加上那里肌肤新生,触觉极是灵敏,虽说稍有反应便会引来一阵痛楚,可始终不能完全控制,害得小玉每抹上一下,就要停下许久。
好不容易为我敷完药,再绑上绷带,小玉又转身去为我弄来些吃食清水,吃的仍旧是粥,方法仍旧是以唇相就,缓缓度入。可能是那粥里加了催眠的东西,刚一吃完,我便感觉极是困倦,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感觉全身上下奇痒无比,就好像长满全身的冻疮都同时发痒一般,恨不得全身长满了手,用力去挠,方才解恨,更何况这种痒是发自体内,又强烈了许多?
我知道这是长新肉必经的过程,千万挠不得!只能把牙咬得“咯嗞”做响,死死忍住。其实,就算是我想挠也不成,因为我全身都被绷带紧紧缠住了,除了能动下眼珠,别的什么也做不了。直痒得我心如火焚,只想去死了才好。正当我忍得我全身发抖的时候,小玉像救星一般的拿了药来,许是那药有止痒的成份,一敷上去,只觉全身清凉,甚是舒爽。
之后依然是喂茶喂水,再沉沉睡去。接连几天,我都在这种日子中度过,到第六次醒来的时候,我感觉全身上下只有两边肩胛处还有些痒,别的地方都已经恢复如常。眼中看到景物,也不再全是蓝色,而是在边缘处泛了些淡淡的蓝光,仿佛是景物自己在发光一般。解开绷带以后,小玉一声惊喜的呼唤:“爷,好了,真的好了,一点疤都没有呢!”小玉轻轻抚着我的肌肤,又赞道:“好光滑啊!”可当她看到的肩胛时,却又自责的道:“对不爷,都是小玉不好!”
我联想起昏迷前最后的那一阵痛楚,很快明白可能小玉当时急着要扶住我,不小心把我肩胛那里的皮肉搓了下来。我自然不能责备小玉,转过身宽容一笑道:“没刺儿……嗯?没……没刺……儿?”小玉一愣,完会不懂我说的什么意思。我也愣住了,怎么回事儿,怎么说的跟想的不一样?我又试了几次,终于把“没事儿”三字给说清楚了,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久了不说话,真的会变得口齿不清。
笑了一阵,小玉替我背上敷好药膏,又把绷带给我当胸缠上,其余的当然全都撤去。等不及吃东西,我便说要去阿四那里看看,小玉拦着我道:“爷,四爷现在还没醒呢,不过身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要醒过来,估计还得两天。爷就别担心了,海大哥说过没事儿的。而且,爷现在刚好,身上的皮肤可嫩得很,还得将养几天才行,爷先躺下,小玉去给爷取吃的。”
看着小玉转身过去,我又问:“小句,肿么没见秦松弟呢?”当然,说话还是有些不清不楚的,但小玉完全能懂。她从桌上端来饭菜,放到床边,应道:“怎么没来,海大哥可是天天都来看爷呢,只是换药的时候海大哥怕我放不开手脚,这才回避的!”说话间已盛了一碗香气扑鼻的清粥递了过来。我接过粥碗,喝了一口,问道:“阿粗呢?现在肿么样了,次不次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