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师父这里从没过年一说,但祝巧还是在心里默默数着,过了这三天,就是新一年了。
时间总是过得不知不觉又很迅速,到这个莫名的世界竟然已有十一年,再算一算今年自己实际已经三十七岁了,心里莫须有地就会冒出些许沧桑感。
自己从前···也算是英年早逝吧?前途大好,有才有貌,可笑自己竟没有半点的遗憾之感。
踢踢踏踏走到院子边上,随手抓了根木棍,一阵噼里啪啦的闷响,把大半的积雪扫到一边,清出一块地来。把已经湿透的木棍甩到一边,又拿起扫帚把地上小剩下的一层薄雪清扫干净,然后上去蹦跳一番暖暖手脚。
身上的衣服穿的有些厚重,动起来都显麻烦,脚底也不住地冒着寒气。
都怨这东边的高山,不然冬天也不至于这么冷,祝巧一边搓着手,一边抱怨。跳了一会还是觉得受不住,只好端了火盆去生火。
红红的火焰升起来,终于驱散了祝巧身上久久不散的寒意,袅袅的青烟给这深山里带起了些许人气。
自己在火边蹲了一会,就又去端了三个小火盆来,把燃透的火种夹到盆子里,给师父师兄和自己屋里各端了一个,就回屋去了。
师兄的屋里没有人,估计是一早出去练剑了,不由感慨着有内力的人就是有资本任性,不怕这能把人冻成冰渣子的天气。
中午吃过饭,从师父门前经过时,听见里面传来谈话声:“阿风哥,你干嘛管那丫头啊,别人又不领情,要是知道了那些事情,指不定还怎么对你。”祝巧没放在心上,欲走开。里面安静了一瞬,就听见那个声音又响起来:“我就是要她听见,要知道,她这里出什么差错,受罚的可是你!”
祝巧脚步僵住了,这说的是她?心里隐隐有了点不好的预感,索性推门进去:“师父,到底是什么事情?”
屋里的年轻人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接着居然就那么不见了!
祝巧还未合上的嘴彻底僵在那里,脚下一滞,整个人像是时间定格了一般,在那里傻、逼了好几分钟。
等回过神来,心底更是狠狠地往底下沉了沉,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冷了几分:“是不是该解释什么?”
此时屋里的光线有些暗,祝巧并没有看清那个人的相貌,可就单以那熟悉的身形,以及之前的话,他是谁不言而喻。
除了他,祝巧再没在这里见过任何陌生人。
火盆里的火种啪一声炸响,在这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突兀。
灵风静静地看着她的脸,她便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可灵风的表情异样的平静,眼底不起丝毫波澜。这仿若对峙一样的对视持续了良久,久到祝巧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却突然开了口:“我是张兴。”
他之前只是在犹豫,是否要把那些东西告诉祝巧。
祝巧瞪大了眼,不可置信,惊诧得发不出声来。
屋里响起灵风低低的说话声,他把祝巧来到这里的前因后果一一告诉她,包括因他的私欲而累及祝巧一家的事实,当然其中隐瞒了一些祝巧这等存在不能知晓的事情。
灵风有个喜欢的人,那个人是他们的上级,名叫火灵,他们所有人都只取了自己的名,随那个人的名姓灵。
他们这些人,总是在不停地于各界轮回。他上一次的身份就叫张兴,祝巧的恋人。本来一切都顺势而成,可他得知那个人回去了,怕赶不及,想要尽快结束这一轮回去见她。于是引了天煞厄命,害了祝巧的人生。后来他觉得有些亏欠这个孩子,就想把她这世带到自己的地界,好好护着,权作补偿。
只是现在看来,好心做了坏事···
最后,他说了一句:“如今,我当你作自己的女儿一般。”
祝巧从他开始说话那时起,就沉默地低着头,灵风话音落下,就见她的双肩颤抖,声音冷得像冰一样:“呵!哈哈哈!女儿?曾经的恋人现在把自己当做女儿!?多讽刺啊。张兴,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她抬起头,两眼直直地看着灵风的脸,眼中一片通红,一边说话一边涌出泪水:“我当初,以为我害死了爸妈···后来又害死了你···我觉得我是天煞孤星,是个祸害···后来我也死了,别人都觉得可惜···我却觉得该!”祝巧的口气恶狠狠的,带着极大的恶意,像是要把人扼死“他·妈、的老子就是个祸害,不死留着干嘛呢!!!就算到了这里,我也觉得这是给我的惩罚,该!可现在呢···”她哭着咆哮道:“可这居然不是我的错啊!!!我没有罪!那我现在受的这一切是凭什么!?”
灵风低声道:“我以为那是对你的好···”
“去你妈的好!!”祝巧的情绪有些失控。
她一手抚着脖根,手指下的脉动清晰传来,“张兴,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的感受,你也不能理解我们这种凡人,在面对那一切的时候,心里对自己的厌恶。我死死撑着活下去,是觉得我有罪···要赎罪!既然这些都与我没有关系,我还不如尽早死了去!”她迅速从衣襟上抽出一根细针,上面泛着蓝光,贴住跳动的血管,就要往下刺进去。灵风却突的出声:“你这样死了,会永远留在这里,如同流放之魂。”
话音虽轻,却止住了祝巧那坚决的举动。祝巧抬眼看他:“你什么意思?”
“你要是以自尽的方式结束自己的性命,便只能留在这里。要想回去,你必须是死于他手。···当然,也做不得弊,你得好好活着,拼尽全力地活,若是这样你还是死于非命,那才能回。”
“凭什么!?”祝巧的声音很冷。
面对祝巧的冷淡与敌意,灵风的表情仍然没有任何变化,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因为万世,都存在规则中。”
看着他的样子,祝巧心底冷冷的嘲讽。
他们一直说到暮色降临,灵风才从屋里出来,把祝巧留在背后,他已经告诉了祝巧很多东西。
祝巧的情绪似乎已经平定,但她高傲地抬着头,出声道:“虽然我不屑,但依然感谢你往日至今的教导,既然如今落得这样的境地,那我们的师徒缘分就此尽了吧。”话落便正对着灵风跪下,深深叩了一个头。
灵风转过身,正正受了这一礼,没说任何话,接着便转身离去。
祝巧瘫坐在屋里,发了一夜的呆。她并没有发现在她与灵风争吵的时候,窗外一道黑影顿了顿,然后离开。
祝巧还是无法接受这一切的冲击,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一切发生得那样轻易,人生就像是可笑的儿戏。
——可是,不管这一切发生得如何可笑,她还是要走下去,只不过从此她便是一人独行。
茫茫江湖,一人亡命。
听起来挺凄惨,可自己不就是这么个命么?
据灵风所说,这个世界本每次乱世将起时,会收一来自外世的魂魄,那魂魄永不得回归,是为大罪流放之魂。当然,祝巧只是个例外,她并不被记名在册,因此她不得被任何人得知她的身份,否则无法回去。
所以···就算是她找到了那个同胞,也不能让他【她】知晓自己的存在。
自嘲地笑了笑,自身何去何从都不知道呢,还管别人。
只是想到还有一个同胞在这里,心里就泛起暖意,也有了些继续下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