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那只被方东暗地里命名为雕妖的金雕,似乎不耐烦长久的低空盘旋,猛地一扇巨大的双翅,仰头冲天而起,紧接着一个回环大盘旋,火红的鸟喙朝下一压,陡然一鼓双翅,在空中拉出一道金色的流光,闪电般凌空扑向村东支流对岸的笔尖岭山脚下。
方东只看见一道金中镶着一丝亮红的流光,一闪而下,随后才听闻一阵被拉长的呼呼破空之声刺入耳膜。
然后,巨大的金雕突然就凭空凝固在离地三四丈高的空中,全身上下一动也不能动,仅有火红的鸟喙张了张就再也无法动荡——就像是它自己一头闯进了一片极其黏稠的无形沼泽之中,柔软而黏稠的无形泥浆瞬间吸收消化了恐怖的冲击力,让金雕突然失去动力,深深地陷入了进去。
“铛——”地一声金铁剧烈相撞击发出的尖利而巨大的轰鸣声,在金雕凌空悬停了两三秒之后突然传出,震得方东差点双耳失聪。
再然后,金雕突然不见了——不是不见了,而是瞬移般被弹射回了刚才它发起俯冲的原位!而后去势不止,继续冲天而去,直到在方东眼中变得只有碗口大小才止住去势。
方东分明看见,从金雕身上,飘落下两根金色的羽毛,飘飘悠悠的正好落到他附近。他不由双目放光,蹑手蹑脚摸过去捡起两根小扇子般的金色羽毛,偷偷摸摸塞进了裤袋,再拿衣服下摆遮住露出来的部分,还隔着衣服按了按,心情已经激动得无以复加——宝贝啊,今夜捡到宝了!
此时,一声惊怒交加的压抑雕鸣,才远远从空中传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西边桥下一声炸雷般的水响,将方东的视线吸引过去,只见西边桥下河水中一道火红的巨大身影劲箭般电射而起,越过桥面,冲向对岸笔尖岭的山脚下。正是那条御水而来的赤红大鲤鱼。
然而,那被方东命名为鱼妖的红鲤鱼,似乎也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所有的冲击力被消弭于无形,火红的巨大身影弯成弓形,定格在半空中,只有火红的鱼尾勉强摆动了几下,试图挣扎前进。然而,它也没能突破那道看不见的无形屏障,最终也被定在半空中一动也不能动。
就那样僵持了四五秒之后,赤红大鲤鱼身前,一团水蓝的光华一闪而逝,一声巨浪猛然相撞的轰鸣声传来,震得方东耳中嗡嗡乱响,眼冒金星。下一刻,赤红鲤鱼突然凭空消失,紧跟着,桥下河中它刚才跃起的同一个位置之处,发出了跟刚才同样一声炸雷般的水响,雪白的浪花冲天而起,直上十多米高,像一片倒挂的瀑布。
如雪的水花在空中四散开来,月光在浪花间流转,如同一朵巨大的剔透而纯净的圣花,在月光下刹那绽放,演绎着夜月虚空的传说。
水花撒落下来,河床四周像下了一场大雨,淋湿了木桥,也淋湿了就在桥头的那头大白老虎。它明显愣了愣才猛地晃了晃硕大的虎头,浑身虎毛炸起。顿时,它身边水珠四射,水雾升腾,折射着清亮的月光,如梦似幻。
不等水雾散去,老虎身下跑出一个小狗般大小的身影,明朗的月光下,方东看清了,那竟然是一头——小老虎!浑身白玉般的底色,淡金色的条纹,真正的虎头虎脑,憨态可掬。小老虎蹦跳到岸边,伸出前肢一小虎爪,飞快摁住一片随水花一同洒落的碗口大的赤红鱼鳞,随即探头探脑往河里看,似乎对掉回河中的火红大鲤鱼非常好奇。
大白老虎真正的虎躯一震,抖干了身上的水,虎目中精光乍现——它怒了,一声低低的虎啸中,它庞大的虎躯一闪,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村西桥头突然平地大风骤起,一时间,河岸边飞沙走石,尘土飞扬。
这边沙石尘土刚开始升腾,对岸上空,大白老虎的巨大身躯却已被那层无形的屏障挡住,但与金雕和红鲤鱼相比,它已更进一步——硕大的虎头已经探到了对岸上空。同时,它近两米长的虎尾高高扬起,划出一片凌厉的残影,钢鞭般往前抽打,只见空无一物的虚空之中,青光乍现,虎尾抽在那层无形的屏障上,竟然击打出棒槌猛击巨鼓的轰鸣声。
然而,无论凝滞空中的猛虎如何拼力冲击,它始终无法突破屏障的阻挡,就连虎尾抽击上去之后,也好像被黏住了一般,挥之不动。随后,一大团青光炸开,空中已不见了猛虎的身影。
方东赶紧看向它起跳的原位,果然,那大白老虎被狠狠弹回了原地,一下收势不住,连翻带滚摔出去老远。
——这什么情况?如此强横的妖怪都无法过去?
那层无形的屏障,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东目瞪口呆之余,不由更加好奇。对了,黑脑壳呢?它能不能过去?他立即往黑脑壳看去。周围几大妖怪的目光也一起落向老黄牛。
这一看,方东就发现黑脑壳那似乎从来没停下过的东一下西一下甩动的大尾巴,倏地绷直——就像它准备拉屎的时候那样,斜斜翘了起来,两条强健的后腿微微一曲,一蹬。方东只觉眼前一花,黑脑壳就已消失在原地,凌空飞掠过木桥,出现在了河对岸的上空。(方东决定,以后谁再跟他打赌时说“除非牛会飞,就怎样怎样……”,他一定跟对方赌,而且一定能赢。)
半空中的黑脑壳半个牛身都探进了对岸上空,四个巨大的牛蹄翻飞,就像是在踏空而行一般。只是,它还是没能过去——一大片土黄的光芒炸开,黑脑壳同样被狠狠弹回了来,不多不少正好落回它起跳的位置,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只不过是屁股着地。
闷雷般的轰隆一声中,地上被黑脑壳近三吨重的身躯砸出个大坑来,一时间沙土碎石乱飞,甚至有一块茶杯大小的碎石擦着方东的头皮飞过,吓了他一大跳。而黑脑壳被这一下摔得七莲八素,两只牛眼中牛泪长流,挣扎了半天都没能站立起来,躺在地上发出拉风箱一样的真正牛喘。
看来,那层无形的屏障受到的攻击越强,产生反弹的力道就越大——黑脑壳居然是现场几个强大生物中,实力最强的,但受到的反击也是最重的。
方东看得心疼不止,再也顾不得躲躲藏藏,拔腿跑到黑脑壳跟前,一把抱住牛脖子,嘟嘟喃喃地道:“不痛不痛,跌一跤长一斤,老黑,咱不痛啊。”感情慌乱之下,他把大黄牛当成摔跤了的小娃娃哄了。
黑脑壳伸出舌头舔了舔他小脸蛋儿,大大的牛眼中流露出的,竟是满满的感动和温暖。随即它脖子上挂着方东,缓缓站了起来。方东轻车熟路顺势翻身爬上了牛背。黑脑壳却扭头咬住他裤脚往下扯了扯。
方东一愣:“老黑,你不会是要我下来,还想要过河去吧?”
没想到黑脑壳居然像是真正听懂了他所说的话,竟然看着他点了点硕大的牛头。
“一定要过去?”方东倒没感觉太多惊讶,他一直都认为黑脑壳听得懂人话,只是大人们总是把他说的这事,当做小孩子天真的异想天开,从来都是敷衍了事而已。
黑脑壳又点点头。
“你们这样是行不通的。”方东确认它是认真的,一抬腿,一转身,灵巧地翻身溜下牛背,习惯性地伸手搂住牛脖子,看着大大的牛眼睛,说,“妈妈说过,过河,要走桥。”说完,他放开黑脑壳,转身向木桥走去。
黑脑壳明显愣了愣,连忙伸头咬住他衣角。
方东拍拍牛头,道:“放心,我能过去的。我不会像你们那样又飞又跳的,那不行!我就是像妈妈说的那样——走过去。”
黑脑壳牛眼中流露出思索的神情,松口放开了他。
“老黑,放心!”方东一边说,一边不慌不忙地踏上了小木桥。
四个强横的妖怪突然全都安静下来,就连时时刻不停跑来动去的小老虎,这时也张大眼睛远远望着这边。一时间,现场十只分属不同种族的大眼睛,都一动不动地盯着小胳膊小腿的方东,一步一步地走上小木桥,一步一步走到小桥尽头,不同颜色的眼睛里,尽皆充满了紧张、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