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你能忘，我不能忘
当年聂柘霁并未答应要送梁临汝回榆次，但在梁临汝心里，已经默认聂柘霁这一路的保护。
当年一别，一直是她心里的梗，现在，她要跨过去。
聂柘霁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从何说起，八年前的那次护送，在他心里，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八年前他同梁临汝一起来了榆次，今天的结果，也没有什么不同，所以，他转身。
“聂政。”
回身，梁临汝已扑进他怀里。
安静的靠在他身上，感受他深长的呼吸，动荡迷乱的内心，获得从未有过的恒定安妥。
记忆中的记忆，安静地停顿下来。
就这样默默享受你辽阔的胸膛，听它均匀跳动。我能感受你的伤痛绝望，感受你眼里浑浊的乾坤。
我看不到你的眼，也不愿看到你的眼，那样高傲漠然，藏着一辈子的孤单。
聂政，谁能理解你的孤独悲伤，我，能不能看到。
你给的答案，我已知道。
以为能寻回失去的东西，可是从失去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失去。一切抵抗，都是惘然。
“梁姑娘、、、。”聂柘霁突然哽咽，梁临汝的身体软在他怀里，她已服毒而亡。
聂柘霁没有替她难过，此刻，她也似乎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内疚，会让她生不如死。榆次这一趟，是圆了她心里的那次等待。
每一种感情，都有可能摧垮一个人。能救我们的，只有自己。
她走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我此生的愿望，就是时光逆转十八年。
如果时光可以逆转十八年，聂柘霁在想。那时的自己，只有五岁，一切，都还完美无缺。那时的自己，还是一个快乐的孩童，拥有所有孩童拥有的快乐时光，享受一个普通孩子的幸福童年。
只是，怎么可以。谁都不能在回到十八年前，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只需一个瞬间。
瞬间之后，我们无力改变任何。
聂柘霁在回百竹庵的路上，听到许多风言风语，到了百竹庵门前，路过的人都对里面指指点点。
聂柘霁正要进去，被庵里的小师父拦住。
“聂施主，你不要进去了，你的脚一踏进百竹庵，这里也容不下我们了。”
“发生什么事了？”聂柘霁更要进去。
小师父拉住他，“现在整个轵城的人都知道席女施主的事，她已在庵里待不下去，与她哥哥到齐国去了。”
整个轵城的人都知道，聂柘霁的第一反应就是于梁浅，除了她，谁还会做出这种事，可她与席尽妍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且那天他们的对话，让聂柘霁更加奇怪，于郢门与夫人非常恩爱，于梁浅是他们的心肝宝贝。但从那天他们父女的神情来看，似有深仇大恨。
聂柘霁曾从舒初集那儿听到燕古摄为一个名妓连燕国皇位都不要，那个名妓，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尹墨痕，而且尹墨痕，似乎与于郢门关系也不简单。
聂柘霁想得头都大了，这些事，似乎只有找到于梁浅才能弄明白。
而此刻更让聂柘霁抓狂的是，聂柘然要跟魏击去大梁。
聂柘霁知道她去的目的，此刻魏国正与韩国开战。
聂柘霁二话不说，拉了聂柘然就走，“你做的事，一点意义没有。”
聂柘然挣脱他手，“所有事在没做之前，都是没意义的，但去做了，它就有一点意义。”
“难道你要为这点意义丧命。”聂柘霁有些愠怒。
“就算丧命又如何，总比什么都不做好。”聂柘然从未有过的漠然。
聂柘霁叹口气，“算了，姐，我们回家吧！”
聂柘然摇头，“小霁，我不能算了，我必须要这么做，这些年，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么？一想到仇人还逍遥自在，歌舞升平，我就心如刀绞，不能自持。就算杀不了他，我也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
聂柘霁一把拉了聂柘然往回走，“不要闹了，我们回家。”
“我是认真的，就算你现在把我带回去，我同样会去大梁。”聂柘然说得很平淡。
聂柘霁停下，“战争，只会生灵涂炭，无论他们的王有什么错，他们都是无辜的。”
“我没你那么伟大。”聂柘然突然失控，“你还有母亲，可我什么都没了，我的父亲母亲惨死，我却不能为他们报仇，你让我怎么安心。”她痛哭流涕。
聂柘霁慢慢放开她手，这句你还有母亲，可我什么都没了，让聂柘霁感到胸腔里瞬间有什么东西分崩离析，一片一片尖锐的碎片从身体里刺出来。
原来，在聂柘然心里，郑影并不是她母亲，无论郑影做得多好，她的母亲，仍然是荣枕遇。
而在她心里，这个有母亲的弟弟，已经知足，已经，忘记仇恨。
“你们可以忘记，可是我不能忘记。”聂柘然一步步远离聂柘霁，然后，转身。
忘记，聂柘霁已悄无声息湿了面庞，如果能忘记，该有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