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省城到老家的县城,每天只有一趟长途车直达,从美娜那出来,赶到长途汽车站时,己错过了早起那班车。顾不得多想,她匆匆搭上了回驿林市的车,到了后再转坐回县城的车。
一路颠簸,中午连饭也没来得及吃,当她赶到县医院时,己是下午快4点了。
晓东早已在医院门口等着,看到他,她想起春秋时伍子胥一夜白头过昭关的故事,她相信这世上真会一夜愁白头的,晓东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头发凌乱,脸色黑青没有血色,胡子突然间疯长,黑压压的堆在嘴边,那壮实的身体好象被重物撞击过似的,瘦弱而不堪一击。这是她的晓东吗?那个壮实的孤傲的让她时时感觉安全的男人去哪了?她心疼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老婆,妈还昏迷,呆会再去看,爸头脑很清醒,只是不能走动,先去看看他。”晓东也忘了问她吃没吃饭,过来揽着她道。
“嗯,那咱先去看爸。”跟着晓东,她突然觉得他揽腰的手也这么无力。
父亲在三楼的骨科病房,进去时嫂子在旁边,见苗莉进来,面无表情的说了句“回来了,”便再也不吭声了。倒是父亲看见她,声音无奈而沉重道:“闺女,没想到的祸事都砸到咱家了,你娘和我本盼着晓东毕业后,你们安个家,我们身体好好的,将来去给你们带孩子,没想到出这档子事,真是拖累你们呀。咱家本身底子薄,这该如何是好呀!”
“爸,你别想太多,好好养病,不是还有我和晓东的吗?”苗莉坐到老人旁边道。
“家里出了这事,真是天塌了,我还能抗得住,上楼上去看看你妈吧。”
母亲在四楼的心脑血管科病房,从父亲病房出来,两人又急急上了四楼。母亲闭着眼,像睡着了似的,输着液,哥哥在旁边守着,看见他们进来,急忙站了进来,满脸愧疚的说:“家里出了这些事,我这做哥哥的无能,让你和晓东费心了。”
“哥,都是一家人,再说,晓东上学花了家里不少钱,父母理应我们多费心的。”
“都是我这个当大哥的没本事。”晓东哥用手抓着头发,一脸的痛苦绝望。
“哥,总会有办法的,你别想太多,你先守着妈,我带莉莉出去吃点东西。”
“去吧,莉莉坐一天车,肯定饿了,你们先吃,不用管我们,我呆会让你嫂子去下面食堂买点东西提上来。”
两人走出医院,站在县城的大街上,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而陌生,晓东揽着她,慢慢地走着,过两个路口往左转,就是他们曾经就读的县城一高。苗莉不说话,跟着晓东,她知道,他肯定会带她去校园附近那家烩面馆,上学时他们曾常去的地儿。
简陋的饭店,简陋的桌子,两人要了两碗烩面,那浓浓的家乡的味道,是他们久违的。
吃过面,晓东好像有了些气色,道:“老婆,咱们去学校操场转转吧。”苗莉不说话,紧紧偎着他,两人相跟着进了学校的操场。
五月的风,习习的,凉凉的,看着空旷的操场,绿绿的草地,两人长长舒了一口气。
坐在草地上,晓东深情的看着她,苗莉心里一直很奇怪,像晓东这样粗犷的男人,怎么会有这样一双柔情的如女人般的双眼皮的大眼睛,每当看到他的眼睛,她就陷进去,沉迷其中,走不出来。
“宝贝,你不知道,人情原来如此淡薄,亲情也原来如此的不堪一击。咱爸妈出事这几天,嫂子天天发脾气,说我上学花了这么多钱,他们家没钱,也不会借钱给爹妈看病的;我去舅舅家、姑姑家、表哥表姐家借钱,他们看见我,要么躲着不见,要么就说家里实在凑不出钱帮忙。”
“哥,老天不会把人逼死的,总会有办法的。”
“怎么不会把人逼死?会把人逼死的,10万呀,上哪弄这10万元钱呀,我和哥把能卖的都卖了,能借的都借了,才凑了2万元钱,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宝贝,我这两天都想去医院问问,有人要肾不?我愿意把肾卖了来救爹妈!”
“哥,别胡思乱想了,我从云霞和美娜那借了3万,有这5万,还差5万,再想想其它办法吧。”
“宝贝,让你为了我父母去借钱,我心里真的很疼,这样会让你在你朋友面前矮人一截的,况且借来的钱我们以后靠什么去还?得多长时间才能还上人家?10年?20年吗?我是一个男人,我爱你,本想疼你,照顾你,让你过安心舒适的日子,但没想到,我和我的家人都拖累了你。要知道是这种结局,我宁愿宁愿不爱你,不要你,把你拱手让出去,让别的男人给你幸福。”
“哥,你胡说什么呀,你糊涂了吧,别想太多了,先顾眼前吧,快想想去哪再凑那5万元钱,妈的手术可不能拖,不能等的。”
“你回来之前,和我一同实习的张欣然打来电话说,她和她父亲明天上午赶过来看咱父母,她说如果钱不够,她的父亲愿意帮我们。”
苗莉忽的坐起来,警觉地问:“哥,你们一起去实习的有几个人,为什么单单她来看爸妈?为什么她和她父亲要帮咱们?”
“瞧你紧张的,”晓东难得的露出个笑脸道:“她和她父亲愿意帮我们,我想可能是她父亲觉得我是学校推荐的优秀人才,想留我在他们公司吧。这是咱唯一的救命稻草,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抓住,为了救父母我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把我自己卖了我都愿意。”
“哥,不会这么简单吧,我总觉得张欣然对你和对别人不一样,她是不是喜欢你?”
“瞎想什么呀,你刚才还不让我多想,现在倒自己瞎琢磨起来了,咱啥都不管,当前第一要务是救咱爸妈。”
两人心里有事,在操场呆了一会,又相跟着回到医院,刚进病房,哥就急急慌慌地说;“就说出去找你们里,刚才大夫来了,说妈明天必须手术,让晚上把手术费和药费钱存上去,上面的余钱不多了,让马上去存,否则今晚的药都要停了。”
“哥,钱的事你和嫂子不用管,你们只管照顾好父母就行,苗莉这有3万元钱先交上,明天我单位领导过来,我再交一部分,不会耽误咱妈做手术的。”
哥看了一眼苗莉,眼着满是不安和感激,做为一个农村汉子,他辛辛苦苦的劳作着,一年到头,他的劳作除了换来全家的温饱和三个孩子上学的费用,再无一点节余。父母生病,却需要未过门的弟媳和没毕业的弟弟费心,做为哥哥,他除了痛恨自己无能外再也没有其它办法。
两人跑到收费处把钱交了,苗莉担心地说:“哥,这交了也不够咱妈明天的手术费呀,万一张欣然和她爸只是客气一下不来咋办?就是来了只是看望一下不帮咱们咋办?”
“不会的,你放心,只有赌一把了,听老天爷的安排吧。”
交过钱,晓东让哥嫂先回去,家里三个孩子让邻居帮忙看着,嫂子一直不放心,说回去把孩子的姥姥接过来帮忙照看着,她好安心在医院照顾父母。
母亲一直昏睡着,哥嫂走后,两人陪着父亲说话。这个操劳一生的老人,看着儿子和未过门的儿媳,不停地叹气,因为拖累孩子而万分心痛。“我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好好的,也能照顾你妈,现在不但照顾不了你妈,还得你们照顾我,老天爷真的不长眼,把咱们往绝路上逼呀!”
“爸,你别想太多了,事情发生了,咱就按发生了来办,老天爷不会眼睁睁的逼死咱们的,钱我和苗莉也凑差不多了,我妈明天要手术,你早些睡吧。”
因为晚上要招呼父亲方便,晓东在地下铺了个席子,睡在老人旁边;不放心母亲,也在四楼母亲的旁边铺了个床铺,晚上苗莉守着母亲。
跑了一天,好累,躺在老人身边,看着昏迷的母亲,苗莉辗转反侧。她知道因了父母这场病,他们早早背上了一身债务,以后的路该会更艰辛,她不知道她和晓东能不能撑得下去,怎么撑下去,迷迷糊糊中,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