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是她的爱好,能将这爱好溶入教学,她非常开心,她多年的功底,才练就了她如今的一手好字,但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她批改作业,一个三年级的仅仅八岁的叫任香凝的女孩的作业震惊了她,那字的结构布局,端庄大气,那楷书的功底,似乎不亚于她!
又一周的书法课结束后,她留下了这个叫任香凝的女孩,只见她瘦瘦弱弱的样子,脸色苍白,好像缺乏营养,两只大眼睛长在脸上,分外醒目,然而眼睛却时时流露出警惕、恐慌,一条马尾束在脑后,乱糟糟,脏兮兮的,好似多天没梳洗似的,上身穿一件红色外套,倒还合身干净,裤子倒短了许多,鞋子也是黑黑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香凝,多么诗意的名字?”苗莉很想知道,在这僻远的山村,能起出这样好听名字的人该有多大的学识?能教出如此书法的人又该是什么样的世外高人?
“香凝,你写的字真好,能告诉老师你的字是谁教的吗?”
香凝怯怯的望着苗莉,道:“我外公教的,我和我妈都在我外公家住。”
“那老师能去你家见见你外公吗?”
香凝迟疑了一下,缓缓道:“老师,我回家和我外公商量一下,再告诉你好吗?”
“好,老师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外公,说老师想去你家拜访他。”
孩子的回答让她很吃惊,她给孩子们代教书法课已经一个多月了,许多孩子都盼着她有空能去他们家坐坐,唯独香凝,好似怕老师去她家似的,这究竟是什么原因,这更让苗莉好奇!
学校的周校长,看着苗莉这样辛苦代课,心里很过意不去,多次找到李书记,希望村里能拿出一部分钱做为她代课的工资。她拒绝了,一者村里确实没有钱,二者李书记和村里人待她不薄,为他们做点事,她觉得很开心。
第二天下课的时候,那个叫香凝的女孩找到了她,“老师,我外公说了,晚上想请你去我家吃饭。”
苗莉心情很好,或许她潜意识里盼望着能结识这位老人,能写得一手好字的老人。
“好的,老师盼着能去你家看看,走,你带路,我跟着,咱们回去。”
香凝的眼神似乎在躲闪什么,似乎想给老师说些什么,最终,她什么都没说,拉着老师沿着山坡往村里走去。
村部的北边,仅一墙之隔,是学校,它们都建在一个半山坡上,沿着山坡下去,是一片凹地,村民都密密麻麻地住在这一片,凹地北边,就是山,沿着山坡下去,是村里最宽的一条土路,这条路一直通到镇里,李书记家就在下了山坡的路旁边,而香凝的家还要沿着路一直往东走,然后沿着村最东边的一排房子往北走,在村子的最东北角。
一样的村庄,差别却是那么的大,当苗莉走进香凝家,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空荡荡的院子里有几棵树,还算干净,一排三间的瓦房低矮而潮湿,门敞开着,一眼望去,屋子里到处是旧衣服、废书、废纸,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房子的东侧有个简易的小棚子,外面炊烟四起,估计是厨房。
一个矍铄的留着很长胡须的老人坐在院子里,拿着长长的毛笔,沾着水桶的水在一块水泥地上龙飞凤舞,苗莉呆住了,这,就是民间的高人吗?
“外公,这是我给你说过的苗老师。”
老人抬起头,道:“香凝,快去屋里给老师拿把凳子过来。”
香凝一溜眼的从屋里拿了凳子过来,老人歉意的道:“苗老师,屋子太乱,坐院子里吧,院子里干净又敞亮。”
苗莉拉了凳子坐下,眼睛却没离开过老人地下的字,“大伯,我见过香凝的字,很有功底,是你平时教的吧,你的字写的真漂亮。”
“让苗老师见笑了,我小时读书的时候爱写字,几十年没断过,都是自己瞎琢磨,也没人教过。以前村里谁家办红白事需要写个帖子、过年写个对联什么的,我都帮忙写写,现在老了,有风湿病,走路不方便,闲了就在这地上练练,不像你,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生,受过名师指导的。”
“大伯,你谦虚了,你的字不亚于我大学老师的。”
“我怎么能和别人比,别人的书法都是有名气的,一幅作品动辄上万,我的是用来自娱自乐,自己开心的。”
或许到了某种境界,喜欢的东西是用来把玩的,用来开心的,和功利无关,老人的话让苗莉很震惊。
“那以后我也跟你学吧。”
“你以后有空想过来就过来吧,我都是摸索的经验,怕教不了你太多。”
“那太好了,你教我一点我都会受益匪浅。”突然间又拜了老师,苗莉心里很是开心。
苗莉抬起头,不知何时,老人的背后,竟悄无声息的站了名女子,傻傻的看着她,苗莉慌忙站起来,叫了声“大姐”,那女子竟无反应,仍看着她傻傻的笑。
“这是香凝她妈,我女儿,前几年因为一点事想不开,神经了,有时候挺安静,有时候很狂燥,你看屋子里的衣服、书、报纸都是她扔的,她今天吃过药了,别怕,没事。”老人平静地说。
炊烟慢慢散去、消失,小屋里走出围着围裙的、面带微笑的一位老人,她走上前来,道“这是苗老师吧,我是香凝的外婆,家里平时很少有外人来,孩子说你要来,可高兴了,我手擀的面条,你尝尝。”
苗莉不想拂了老人的心意,留下吃了晚饭。
许是因了有个精神病母亲的缘故,平时应是极少有外人踏进这个家门,今天苗莉的来访,让小香凝特别的开心,吃过晚饭,香凝呆在苗莉身边,唧唧喳喳说个不停,她那傻傻的母亲一直傻傻的盯着她们。
坐在院子的柳树下,看着傻傻的女儿,乖巧的外孙女,香凝的外婆也打开了话闸子,诉说着生活的不幸:“这天杀的徐庆生,害了我女儿,害了我全家呀!当时香凝妈生下香凝时,她奶奶一看是个女孩子,在医院就骂骂咧咧的,有一次趁香凝妈不注意,差点用被子把孩子捂死,徐庆生一看是个女孩,月子里也不管母女俩,经常是又打又骂,香凝妈平时话就不多,把这委屈都憋在心里,满月后,徐庆生就把母女俩送回来,以后再没见过他人!孩子从小到大没给过一点扶养费,我听别人说前两年他又找了个老婆,我女儿心里有气,在娘家一直住着也觉得丢人,慢慢的精神就不正常了,他哥嫂子也不待见她,搬出去再不回来,你大伯有风湿病,走不了远路,这老老少少就靠村里那点低保过日子。”
不是从老人口里说出,苗莉怎么也不会相信,就因为生了个女儿,竟然会遭老公打骂、遗弃,甚至被逼疯!作为女人,强烈的愤恨使她暗暗决定一定要给这对母女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