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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蓝色残月,钻出大团古铜色的云朵,带着殷红的血晕从冥王殿后冉冉升起,勾勒出冥王碑林黑黢黢的阴森侧影,碑林后有一道冥河波涛翻涌,宛若熔化的锡水在滚滚流淌,远处的闪电时而划破长空,预示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黑暗无边的地宫中,一个隐秘的角落,突然传来一声轻唤:“雪人哥哥!”
卢玉峰缓缓睁开了眼睛,在鸣鸿刀和寒月刀红紫光芒的映照下,他立刻看清萧韵兰略带焦急的清秀面庞,连忙起身,也发现站在她身后公孙颖和小童,讶然道;“怎么?我们没有被行刑?”
想不到萧韵兰也是一脸茫然:“我们也刚醒来,就发现身处这座地牢。”
卢玉峰道:“公孙姑娘想必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公孙颖目中正闪出异彩,道:“这是冥王殿的迷宫地牢,没有当值鬼王的指引,谁也别指望走出去,我半年前也曾被关在这里。”
卢玉峰心中一动,道:“难道是当值鬼王放了你,是那位……醉酒鬼王?”
这时,牢门咿呀一声被打开,来人正是醉酒鬼王,他微醺的脸上再次露出爽利的微笑,道:“时间已不多了,此处到出口的直线距离虽只有五六里,但尽是岔路、绕路和死路,走出去约莫二十里,快随我来!”
卢玉峰愕然道:“为何要放了我们?放走我们,你又如何向冥王交待?”
醉酒鬼王笑道:“如果我说放了你们是因为我高兴,也无须向冥王交待,你信吗?”
卢玉峰突然坐回地上,面色一沉,道:“我不信,所以也不会走。”萧韵兰也拉着小童坐在卢玉峰身旁,只有公孙颖一动不动,欲言又止。
醉酒鬼王摇头苦笑,刚走到公孙颖身旁,公孙颖便像只小鸟般软倒在他怀里,惊得卢、萧二人目瞪口呆,他们瞬间已明白冥王殿上的一幕,世界上最默契的演员搭档,也比不上一对亲昵的情侣。
卢玉峰与萧韵兰对视一眼,笑道:“看来我们没有押错赌注。”
公孙颖终于揭开了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羊脂玉般的美丽面容,配上她那两双乌黑闪亮的大眼和曼妙绝伦的身姿,任谁也无法想象她就是刚才的麻脸老妇。
醉酒鬼王忽然道:“我们也没有押错赌注,我俩本是冥界醉生梦死的人,本已不报任何希望了,幸亏你们二位相助,才有一同逃离地宫重生的机会。须知转世固然容易些,重生却难比登天!”
公孙颖也展颜笑道:“不错,没有你们,我连进入冥王殿的机会也没有。你们是不是很惊奇?”
卢玉峰道:“我更惊奇另一件事。”
公孙颖道:“哦?”
卢玉峰一字字道:“你是一个会笑的人。”
这句话说出,所有人都笑了,笑得最响的是小童,他虽不明白众人发笑的原因,但他一下子有了四个保护者,似乎暂时忘却了失去亲人的伤痛。
黑暗的迷宫中,醉酒鬼王像一只轻翼舒展的猫头鹰,轻巧无声地在前方引路,紧随其后的是公孙颖和抱着小童的萧韵兰,卢玉峰掣出鸣鸿刀,负责断后。
卢玉峰越走越是心惊,醉酒鬼王对迷宫之描述没有半点夸张,所有巷道、岔口都一个模样,即使灯火通明也等于睁眼瞎,迷宫的曲折、岔路、环绕、螺旋、回溯等方式来构造,大圈套中有无数小圈套,无穷无尽。
否非将每个通道都牢记在心,只要漏掉一个转弯也难免迷路,卢玉峰甚至已开始怀疑醉酒鬼王这等整日醉醺醺的家伙,能否绕得出去了。
刚绕过一个岔口,突然闯来数名青面獠牙的鬼卒,萧韵兰正要挥刀上前,醉酒鬼王却伸臂拦住,张口“噗”地喷出一片酒雾,来势汹汹的鬼卒们便一个个醉倒,众人鱼贯而过。
正行间,前方岩墙、地面和穹顶都晃动起来,闷雷般的响声隐隐传来,似乎掉下了一个个大东西。
众人不由惊得汗毛倒竖,醉酒鬼王悄声道:“请二位将刀入鞘,不要有光,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大家紧跟着我。”卢、萧二人依言传语鸿无邪和小月,隐了刀光。
这时,通道开始变矮,众人只得弓身快步前行,两侧的岔道中不时送来一道道凉风,另有刺鼻的湿气从下方浮起,四下里笼罩着浓重的死亡气息。
通道又开始豁然开朗,众人站直身躯,步伐却变慢了,只因醉酒鬼王开始轻轻迈步,似在计算步数。众人紧跟慢行,留意他的暗号。
“停下!”醉酒鬼王道:“不对,我熟悉的那条通道不再了,脚下的岩石仿佛松动了,等一下,它垮塌了一部分!”
突听前方扑棱棱一阵乱响,卢玉峰急伸臂向前,向抱着小童的萧韵兰和公孙颖抄手一领,向后猛纵出三丈,紧接着踏步上前,“嘤”的一声,鸣鸿刀红芒大盛!
只见醉酒鬼王右手边已塌陷了一个狭长越五丈的深坑,他左手边仅剩下一条宽不盈掌的窄岩,而他因担心数错步数走岔而干脆立在窄岩上不动,看到亮光才缓缓而行,公孙颖、萧韵兰和小童定了定神,紧贴着左侧岩壁滑步前进。
突然,卢玉峰猛见前方一个岔洞中闪出一个大黑影,他来不及细想,以十成内力使出一招“地煞翻江”气旋,鸣鸿刀划出红色光弧,闪电般向那黑影斩去!
“锵!”一声清响,独臂铁面的寂灭鬼王本欲借暗影欺身斩落巨剑,岂料巨剑中分而断,他的巨躯前冲不止,朝那狭长坑道扑跌而下。
他跌落时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呼,然而幽深的长坑也没有一丝回声,众人一起颤巍巍靠在岩壁边缘,周身血液仿佛都已冻住,屏息凝神倾听,却什么也没听见,那仿佛那是一个不见底的深渊,一个真正能让灵魂寂灭的炼狱。
醉酒鬼王定下心神,开始移动脚步,再度在前方领路,走了一段路却突然跺足长叹,原来他刚才一紧张竟忘记数步数,前方又是两个岔路,到底是左或右?
公孙颖柔声道:“是否忘了步数,真的一点印象都没了?”
萧韵兰笑道:“进入深坑,你总共走了二十三步。”
醉酒鬼王苦笑着长叹一声,道:“若非有你在,我们都万劫不复了。”
卢玉峰油然赞道:“韵兰,看来若论起细心来,无论人鬼都比不上你!”
萧韵兰笑道:“雪人哥哥,你走出去再夸我不迟。”
醉酒鬼王抖擞精神,谨慎地跨出每一步,仿佛每一步都会有塌陷,塌陷之下便是无尽虚空,走了很久,开始走上一段陡梯,接下去是个弯道,中间没有侧岔口,不知为何醉酒鬼王步伐开始迟疑起来,众人顿时都觉双腿若灌铅般难行,卢、萧二人猛提聚真气,只觉真气涣散如丝。
卢玉峰大惑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醉酒鬼王苦笑道:“现在的情形,其实和当时你们在冥王殿遇到的情况类似,你们当时只是变换身法没有出手攻击,若是攻击便是自寻死路。”
卢玉峰愕然道:“怎会如此?”
醉酒鬼王道:“冥王殿内四壁的奇珍异宝和殿外的历代冥王墓碑结成一个玄妙无比的幽冥大阵,年深日久可伤人于无形,无论何等霸道的护体罡气,都会瞬间消弭。”
果不其然,众人越往前进,越感觉那股重压的威力,使得他们双腿疲乏沉重至极,挪移十分吃力,他们一次次深深吸气、呼气,努力举步向前。
卢玉峰纳闷道:“这出口到底在什么地方?”
醉酒鬼王笑道:“出口处正在冥王宝座之下!”
卢、萧二人一起惊呼出声,道:“什么?在冥王宝座下!“
醉酒鬼王冷笑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公孙颖也道:“你们不必担心,半年前我们也是这么做的。”
卢玉峰仍不放心,道:“如果此路不通,还有没有别的路可走?”
醉酒鬼王冷笑道:“有,那就是冥王的寝宫!”
冥王寝宫自然更加守备森严,众人闻言再不言语,举步维艰地前行,终于来到一道大铁门之下。
醉酒鬼王用大酒坛奋力一顶,似是使出了万钧力道,却不见铁门打开,先是岩壁发出轻响,紧接着在死寂、晦暗的通道内响起一种颤动,最后连地面也震颤起来。
醉酒鬼王大汗淋漓,道:“怪了,难道他们加强了幽冥大阵的威力?”
“我来试试!”卢玉峰声音爽利但紧绷,他低声传语鸣鸿刀,道:“鸿无邪,这次看你的了!”红光闪出,“嘶”的一声,铁板上迸射出一圈圆形的火花,卢玉峰奋力一托,却差点将手腕折了。
卢玉峰心中大惊,沉思默想道:“幽冥大阵之下,鸣鸿刀这等上古神兵竟也奈何不了铁门!游魂野鬼想从冥界重生,简直难比登天。”
萧韵兰断然道:“还请鬼王快快指引另一条路。”
众人当然明白另一条路通向冥王寝宫,然而这一条路,却是众人重生的唯一的希望,即便是与冥王、冥后及七大鬼王正面对撼,他们也在所不惜!
恰在此时,通道中突然像筛糠一般震动起来,众人直跌个东倒西歪,但醉酒鬼王和卢玉峰带领众人挣扎起身,一起踉踉跄跄地向黝黑的迷宫折返。
他们不时跌坐在通道地面上,地面和四壁正“嗡嘤”震动,似乎地下深渊有张大网笼罩着众人向下拉,他们每迈一步都要使出千钧之力,醉酒鬼王不得不抱着公孙颖艰难前行,重返恐怖的迷宫。
突然,前方一阵幽怨的哭声传来,似乎带着万古黑暗的力量,像死死掐住他们的脖子一般,他们只觉得马上就要窒息。醉酒鬼王从牙缝中艰难挤出几个字,道:“他们来了,历代冥王及冥臣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