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欧阳剑星前辈一直是在你们俞家庄的吧?!”少先生是该有多吃惊,语调都险些变了。
“呃,是啊,我与剑老时常下棋聊天……”俞子洲喃喃道,看到嬴少的脸色不是很好,便在这就打住了。
“我这可不是从零开始的地方,你若是有心学剑,自己私下里必要抽空勤加练习才行。”任嬴少聪明一世,也没想到这俞家少庄主,凶器魑吻的宿主,竟然是个毫无根基,连剑都握不牢的……‘废物’?
“少先生的教诲,子洲必定牢记于心。”俞子洲一副十分尴尬的表情,突然感到,自己好像,的确,有那么一点坑人的感觉…
“罢了,你就在这扎马步,扎到下课吧!”嬴少的确是真的没教过从零开始的学生,所以极不负责任的抛下这么一句话后,便自顾自离开了。
俞子洲虽说心里是百般不愿,但仍是二话不说,努力的扎了一个还算标准的马步,双手收于腰际,模样十分认真。这倒是遂了一部分人的心意,那些本来还眼红俞子洲的人,看到他现在如此模样,都是一阵暗爽,眼神之中的羡慕嫉妒也尽数化为了戏谑与嘲笑。
而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俞子洲清清楚楚,但他却不会在这类人身上浪费半点感情。对他而言,倒不如乘此机会,看一看哪些人是自己从此便不需要再看第二眼的人,哪些人又是自己今后需要留意之人。
这些一会儿羡慕嫉妒恨,一会儿又嘲笑讥讽之人,便是俞子洲眼里的那些无用之人,虽说自己也没什么资格称他们是废物,但这资格也是早晚会有的。而那些从始至终都没有动摇过,专注于手中之剑者,则是要留意之人。
俞子洲粗略的看了一下,这样的人才并不多,大概只有五六人。为首的那五人无一不是一身凌厉之气,与其说是书生,更像是剑客,当然年龄上也显得略大,足有十六七岁了。至于最后第六人,俞子洲却完全看不透,此人虽从未看过俞子洲一眼,但也不像个爱武之人,一根长剑舞的极为自在随意,但眼中偶尔放出的精光却令人为之一振。最为有趣之处在于,当这人望到俞子洲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时,竟然对其微微的笑了起来,而俞子洲对此也是同样还以一笑,倒颇有一番一见如故的味道。
不过此人只是望了俞子洲一眼,便继续醉心于手中之剑。她与其说是练剑,更不如说是在跳舞。那如痴如醉的舞步,连俞子洲也为之入迷,原本双腿上的酸麻之感,也渐渐消失了。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转眼那支舞已经舞完,而剑术课也已经结束了。嬴少看着那一副色迷心窍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的叹了口气,便独自离开了。学生们也纷纷下课,等到俞子洲也想走之时,终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这双腿好像已经不听使唤了。正当他极为狼狈的用手搬着自己的脚,艰难的移动之时,却听到一阵‘咯咯’笑声。那支剑舞的主人,此时竟已经站到了俞子洲的面前,以一种极为靠近的状态,弯着一双月牙般的眼睛,有趣的看着他。
对此俞子洲显然被吓了一跳,一屁股跌在了地上,笨拙的样子惹的面前之人又是一串悦耳的笑声。
“哈哈,你怎么这么呆。”
俞子洲坐在地上,望着此人,刚刚那种轻灵飘逸的状态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明眸亮齿,可爱笑眼,玲珑娇躯,少女姿态。她的天真烂漫让一向处事不惊,稳如泰山的子洲少爷此时竟是真的如她所言,彻底痴呆了起来。
至此,情愫已生。之后三月,日日如此。俞子洲纵使心怀大事,却也低挡不住这少年情思,况且又是对方主动接近,更是让他败阵连连。一对引人发笑而又招人嫉恨姐弟恋便在这书院之中,毫无顾忌的展开了。
此情一生便是七年,当年的豆蔻少女比那个男孩还要高半个头,如今亭亭玉立,却只到了他的肩膀位置。
“羌葵。羌葵快些好吗,今日我要试课,再不走要迟到了。”俞子洲站在羌葵的门外,见屋内一点动静都没有,有些焦急了起来。
推开门,果然她不在里面,奇怪了,她很少有这么勤快的啊…不知为何,俞子洲心里有些不安,便往四周寻去,然而,寻到的竟是自己母亲的坟地被挖,棺盖被启,而里面只剩了那一把可怜的白骨,魑吻已失。
俞子洲当然已经明白了,只是觉得苦了自己的母亲,搅了她的长眠。大先生,四先生,少先生,都提醒过自己,此女过于神秘。意思不言而喻,是让俞子洲小心一些。只不过,他还是被背叛了,是他太自信,也太相信她了。
今日本应是俞子洲作为书院的十一先生,第一次上课的日子。嬴少特地来此,就是为了听他这第一节课,却没想根本就没见到他的人,看着这些令人心烦的新来学生,少先生所幸自己先代起了课。
正值此时,只见俞子洲一身污泥,魂不守舍的走了进来。
看着俞子洲空洞的眼睛,嬴少知道必定是出事了,只是,他实在想不到,什么事情都能挺过去的俞子洲,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能如此无力。
“下课。”少先生突然冷冷说道。堂上的学生们虽说心里奇怪的很,这少先生竟然有提前下课的时候,但是面对这有些诡异的气氛跟少先生身上冷冷的寒意,他们都是识趣的退了下去。
“说吧,什么事。”
“羌葵盗走了魑吻,跑了。”
虽是简单一句,却是用尽了俞子洲所有的勇气。嬴少心里极为痛惜,却不想就这样去安抚他,他还是以前的那个少先生,用撒盐疗伤,是他的习惯。
“故作神秘之人,必有不可告人之处。我早就与你说了,连我们都无法看透的人,不是你所能驾驭的人,至少,不是现在的你所能够做到的。”
“子洲如今已经明白了,只是让先生跟老师失望了。”
“哎,明白了?那你又是否明白,这是你第一个如此容易拆穿的谎言。罢了,少年之殇,一生中在所难免。给你七天之假,下个月的百家争鸣,你照常参加。”
……
另一边,与嬴少关心人的方式不同,当俞子洲找到自己的老师之时,黄仲则他老人家则是想也不想,先狂喷那羌葵三百句不带脏字,完事之后,才抱着自己的好学生,开始老泪纵横了起来。的确如嬴少所说,少年殇是人一生之中逃不了的,黄仲则同样如此,所以他才知道,自己这个那么聪明,那么自信,那么骄傲的学生,此时到底会有多么的难过与挫败。
在老师的怀里,俞子洲才终于得以收起心中防线,收起那太过刚硬的坚强,收起那高过天际的骄傲……然后,放任那两行清冷泪水尽情的决堤,冲刷着自己有些疲惫的脸庞。
所谓的少年殇,说句大实话——太过可笑,不过作死而已。纯洁的少年之情对有些人来说,从来就很奢侈,无论是在这种战乱的年代,还是在太平盛世。
因为,天生就不是个缠绵之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