渥丹出了正厅后绕开家里人的视线，从西北角上的小门溜了出去。
她现在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嫌烦，恐怕只有前次李存煦带自己去的小竹林后头有着蓝色的湖水那一处才可以让自己略微静静了。
坐在竹桥边上，脱去鞋袜将赤足浸在湖水中，一股从心而出的放松席卷全身。
摸着连接桥身的榫卯，渥丹已是不自觉的想象着李存煦在搭这座桥时的情景来。修长白净的手指灵活地或剥或削着墨绿的竹身，眉宇间的专注一如往常般翻阅书籍时的神态。
想着这些，渥丹的心口有些微微的发疼，伸手揉一揉，好像少了一些什么。
“李存煦，李在暘”渥丹默念这两个名字，从绣囊里取出一块白布并着一枚石黛缓缓写下：“在暘，见字如晤。
你说，有了现下这般情况，往后的日子里我要将你放在哪里呢？你说，你都知道，可是，你知道什么呢？你什么都不知道呵。而今，我不是不愿意跟你走，而是因为我姓上官。上官，上官，你可晓得这个姓氏所担负着的是怎样的责任，又有着怎样的身不由己。
很多人，包括家里的都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很干净。可，我又不傻，许多事尽管被做得很隐秘，但时间久了多多少少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来的，我只当不知，否则还能怎样？而那些所谓的单纯，只不过是看得多了便不再往心里去了，即使再残酷的杀戮于我而言都无所动心。这样的自己连我都不喜，你还想要吗？
那晚你说，你的遗憾便是我。但于我，又何尝不是呢？
这个世上总有很多人很多事我们都无可奈何，不是么？即是这般，我想我会尽我所能相忘于江湖，至于能忘到何种地步我也不知。
至此，这将是我最后一次来属于你的地方，坐在你亲手所搭的竹桥上，感受着属于你的气息。从此后，若有缘可再相见。”
写完仔细折起来后塞到李存煦告诉过她的竹桥上一隐蔽的小竹管里。
穿好鞋袜，站起身，临走前再次环顾四周光景，将此时此刻铭记于心。
刚走至中街，老远就看见霄柯直奔自己而来，“小姐，您这是去哪儿了？老爷担心的很，请您立刻回府。”
渥丹冲霄柯摆摆手，“知道了，我不过出来走走，爹爹大惊小怪个什么，我又不逃婚。”
上官懿一瞧见自家闺女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本欲训斥几句，被大夫人扯扯袖子，扯没了。
待渥丹过来问了安，真正地回自己院子后，大夫人才开口道：“孩子好容易回来了，老爷就别再说了。丹儿自小就无生母在身边伴着，遇着这样的人生大事心里藏着事儿也是正常的，这个当口老爷您可别再叨叨了。”
上官燿重重的叹息一声，“她这支血脉来的不易，我也知道，只是，这次既然是皇上赐婚，再如何也是无法逃脱得了的。罢了，罢了。”
第二日，宫里就传了旨意下来，意思是本来想着让两人在一月后完婚，但思其新年将近，不能让新婚燕尔在路上过年，于是将成亲礼的时间延后到二月初六，二月初九须得启程前往凉州。
这么一说，陶梓衡和渥丹还不得不跪下来叩谢天恩。明明是强人所难的事，还拐了个弯显得皇家如何的体恤下臣，好比官大的打了官小的一巴掌，小的还得巴巴儿地说打得好。
渥丹心知已逃脱不了，索性沉下心来为自己做起了嫁衣。而另一边的陶梓衡在与其父彻夜长谈一番后也消停了下来，安安稳稳地上着朝，妥妥帖帖地做着准新郎该做的一些事。
今年的初雪降得挺晚，腊月十四犬丘才降了些许的雪渣子，天却是出奇的冷。上官懿笼着袖子跨进大门，朝上官睿絮絮叨叨地说着按着现下这光景，来年怕不是个丰收年，叫上官睿趁着粮食还没涨价，赶紧多囤些，不光自己家吃还能趁机赚上一笔外快。
上官睿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有些小小的鄙夷。就算是来年收成不好，再怎么样也不会轮到他家挨饿，爹这样说莫不是做官做腻了想另谋出路了？
一家子正吃着晚饭，管家突然进来说是二少爷回来了。
不多时，上官燿身着秋板貂绒长袄，外系一件石青刻丝灰鼠披风风尘仆仆地进了膳厅。
“爹娘，我回来了。”上官燿拱手作了一揖，继而：“路上走得有些久我先下去更衣了，不必等我一同吃了，饭食留些给我就成。”
上官懿点头道：“快去吧，好生收拾收拾。”
渥丹饭后一人逛去后花园消食，时值隆冬园子里除了几树梅花、腊梅之类的冬季花卉打着花骨朵外，其余的皆是独着褐色的枝桠。
瞅着一株梅树上的花骨朵，觉着又大了些，估摸着再降一两场雪怕是就能开了。
“小妹”渥丹闻言转头。
入眼，上官燿已换了一身青衣，头发应是刚洗过故而没有竖起来只在发根处拿一个帛带松松地系着。如此这般倒也是耐看得紧。
“二哥，你怎的来了？想是还没用过饭罢。”
上官燿笑笑，朝渥丹走近了些，“晌午时已在城外的小茶馆里用了些，本就不大饿随便吃了些也就饱了。”
默了一默，两人同时开口“小妹”“二哥”
“你先说。”上官燿道
渥丹瞅了眼上官燿随即垂眸，“二哥，你……路上走得可还顺利？没遇着什么事么？”
上官燿眼中神色稍闪，“没有，一切都还好。我将在暘送到阶州界后恐耽误了时间不能赶回来同你们过年就折了回来，所以无法给你说些阶州的风土人情了，小妹莫怪。”
“怎会，只是想让二哥给我讲讲路途的经过，毕竟凉州同阶州挨着，早知道些事也好有个准备。”渥丹扭头看着脚边一株残败的白菊说道。
“也是，那我们边走边说，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