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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清神定尘埃(4)

“好了,你们全归隐去吧!”洪缣揉了揉太阳穴,送走这些叫人头疼的家伙,并仍然挑选了些士兵去监督他们。这事完毕,其他事情就容易得多了,他应该......

“报!”侍卫捧进来一卷金碧辉煌的帛文,“娑十三姬贺新君!”

洪缣展读帛文,沉思片刻,猛扬眉道:“请简老板过来!”

简竹正在拿菜油滴在手心里焐热了,给宝刀揉头上的青紫。小藤一身也是万紫千红,跟着十一长老回去了。临走她竟然丢下一句话:“杀你爹,是我鲁莽了。以后我会三思而行。”从小藤嘴里能吐出这种话,真叫人意外。而宝刀也低头难受地承认道:“我真的曾把你当一个小姐姐。”

小藤呢?救宝刀出狱时,送宝刀一支金钗时,也曾经,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点温情吧?她低头离去,仍然把自己所有感情锁回心底。

简竹给宝刀揉完了头揉手臂,揉完了手臂,顺便就把她衫子再往里头解,宝刀掩住了:“这个,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简竹眉毛挑了挑:“我是你师父。”

“是的,可是……”

“可是你已经长大了。”简竹温和地把菜油递到她手里,“揉得认真些,不把淤血散开,明天还有你受的。”

“师父……”宝刀不知为何觉得鼻子有点酸酸的,好像什么东西得到,又失去了。

“嗯?”简竹很耐心地对住她。

“我以为,”宝刀低头,“你应该给我金创药?”

她想说的不是这句话。她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话,便迷茫着、随口扯了一句很符合情理、无关痛痒的话来救场,这样成熟客气,大约是真的长大了。

“你们孩子打架,用油就行了,不必糟蹋药。”简竹平平淡淡回答,都不晓得在说真话还是开玩笑。他起身,出门,踩在门槛边回头对她道:“我这就要去见新君了,大概要说上三刻钟的话,这段时间,你可以把自己收拾收拾,想想你要问人家什么话,人家回答之后,你又该如何做?”

宝刀仰着脸,双唇微张。这短短的时间里,要作的决断太多了,她不知如何是好。

有几个小侍卫跑来,传洪缣的话,果然是召简竹觐见的。

简竹向宝刀点点头,起步离去,穿过走廊和花园,见到了洪缣。他衣裳都没换下来,已经忙着处理一案的卷宗政务,蹙着眉,认真而专注,像变了个人。

像是个好样儿的新君。

简竹静静在他面前站住,洪缣头也不抬,指了指旁边:“娑姬殿下的贺章,你可以念一下。”

简竹就展卷默念。

洪缣批写了手中文件,付与旁边的大臣,大臣相当满意:“政务原本就是二少君……”说到一半,想想他们父子、兄弟间的自相残杀,叹了口气,退下去。

“原来娑姬殿下早就插手安城纷争。”洪缣凝视简竹。

“十三姬殿下确曾给小人一些资金援助,也曾替小人行些便利。”简竹掩卷,欠身,腔调依足了小商人的谦恭,丝毫不打算透露自己公子王孙的身份。

“所以我欠了她。”洪缣很不高兴。他欠她,就等于安城欠华城。华城想从安城得到什么?

“只是小人欠了十三姬殿下,姬殿下目前并没打算小人偿付。”简竹笑道,“而陛下您,欠了小人一份契约,小人说过,想要安城京邑所有官方特供纸的五年特许经营权作对价。”

洪缣双目如刀。

“当然,小人也说过,您如果说您没有权力做这件事,小人认栽。”简竹柔顺道,“君主也不能一意孤行,事不可为的话,小人理解的。”

洪缣目光几乎在简竹脑门上凿出一个洞,而后收回视线,写了一纸公文,交给简竹:“我信任你纸的质量。但你要有以次充好,或给官方价格高于市价的行为,我随时收回。”

“谢陛下。”简竹双手接过这封贵重的公文。

“我兄长拘在京邑的所有商人,都可以回去了。你想走想留,也由你自己,”洪缣挑挑唇角,“事实上我想关押你也不行吧?栖城已有好几份重量级的行文传过来,据说你的商号里有不少栖城大商人的股份,你要是蒙冤垮台,他们不答应。”

“哦,是这样?”简竹一脸意外的样子。

“你根本早就为自己安排了一切靠山、后路吧?——麦纸出自你的构思吗?”洪缣忽道。

这是为宝刀问的。洪缣并不知道宝刀已经找到了杀父仇人,却无法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因为恩怨纠缠得那么深远难解,即使宝刀这样天真直接的女孩子,也无法抽刀断水。她或许还是会跟小藤打一架、打一架再打一架,各自为了家仇,却都不下杀手,直到双方都找到和平相处的立场。

“麦纸的改进成型,确实多靠小徒慕飞妙思攻克难关。”简竹道,“陛下心思忧虑,何不直接问问小徒宝刀呢?”

“呃……”

“小徒宝刀也有话,很想问问您。”

“我——”

“小人还是不打扰陛下了。”简竹客气地告退。

此时,正好过去三刻钟。

宝刀以为自己再站到洪缣面前时,会浑身发抖、咬到舌头、说不出话,诸如此类。可她终于把这句很简单的话,很简单地问了出来:“听说是你亲手杀了我娘?”

反倒是洪缣嘴唇微颤,发不出声音。

他看着宝刀,这样狼狈,被打得满头包,像个坏透了的小强盗。他见过她脏兮兮的时候,见过她芬芳可爱的时候,见过她自作聪明的时候,见过她愚不可及的时候。这些时候,将成为他永远的珍藏,而他恐怕要失去她了,如果他不能撒谎的话。

对住她乌黑而湿润的眼睛,他无法撒谎,终于低下头来,承认道:“那时父亲派我追剿叛臣一家,我领的兵。你父亲带你已经逃得太远了,但你娘还在我射程之内,我拉了弓弦。”

“所以你骗了我。”宝刀喃喃。

“宝刀!”洪缣想解释:当时他什么也没多想,奉父君旨意讨叛,从没想过这旨意对不对,之后……唉!之后,他已经知道错了。大错铸成,解释也枉然,他颓丧道:“是我不对。”

“那我想杀你报仇呢?”宝刀咬住嘴唇。

洪缣目光凝了凝,似水凝成冰:“是我欠你的,但——”

“但?”

“但如今安城,再经不起动荡。我现在不能死。”洪缣低声道,“等我让政事步入正轨,找到个新城君接位,之后,这条命随你如何。”

“新城君?”宝刀皱了皱鼻子,“我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呢?”

“那——”洪缣无措了。

“朱兼思!我跟你讲,城君有城君的责任,你还是承担起来吧!要是有一点点错,我要你的命哦!我就在你身边盯着,你别想再逃避。”宝刀龇出尖牙请他看,“这就是我作的决定!”

洪缣整张脸都亮了起来:“所以,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盯着?”

“嗯!”宝刀气壮山河。盯着城君哎!她是本年度最有气派的强盗了吧?

而洪缣大笑,笑得咳嗽、笑得眼泪都流出来。天可怜见,赐他这样的福分。他愿意给她盯。愿意把君夫人的位置都送给她,好方便他来盯。

“兼思你干吗了?”宝刀很担心地拍他的背。

洪缣不语,反手握住她的手。

宝刀呆呆看着他的手,脸不知为何烧得很烫很烫。

简竹拿了那宝贝公文去,就忙碌起来。各种事务,够他忙上很长一段时间了。专营纸务,想找慕飞帮忙,可慕飞偏偏抱病在床。新纸印花的工艺,想叫宝刀设法,可宝刀偏偏选择留在了洪缣身边,唉,也不知假以时日能不能再被他拐出宫来。

简竹伤心地想:他恐怕要失去这个小徒弟了。

——等一下!是一个还是两个?简竹忽然丢下手头的事,奔到慕飞房间,被子一掀,什么“头痛发烧隆然高卧”?被窝里卷的是一床毯子。再一搜,慕飞工作中所涉纸样,也全都不见了。

“这个小浑蛋!”简竹作势欲追,想想收住脚步,掐指一算,嗒然,“他们应该都快出安城地界了吧……”

慕飞坐在一头黑毛白蹄、怪俊的小毛驴上,脸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眼眶也红彤彤的。傅琪坐着另一头驴。安城边界已经到了,慕飞回头看看,傅琪也回头。

“你不去跟你师父对质吗?”傅琪一脸好心地询问。

“不用了。”慕飞抬头,阳光有点晃眼,“你给出的证据很充分,我父亲出事,是他告的密,好吞并我父亲的地盘。”

“你真的不考虑杀掉他报仇?”傅琪继续很好心地提议。

“当然不!”慕飞一脸“你当我是强盗吗”的受辱表情,“我要把慕家纸业发扬光大,回来挤垮他的产业,让他生不如死,这才叫英雄好汉!”

其志可嘉。

“再说——”慕飞点着手指头,“师父又不是诬告,我爹确实有罪的话,也不好为这个杀人啊!再再说……嗯,我娘的意思好像是,他也不一定是我爹……”忽而反问傅琪,“所以你原来是想杀悟宁报仇的。”

“是啊。兴功公杀了我的海怪呢!”傅琪道,“我只好从海里上来,慢慢地重新学着做一个人,结果做得不错,于是混进人群里,要找我的仇人。张邑,我找到了他,他却不是原来的他了,我在旁边悄悄地观察他,真的不是了。我的仇人已经不见了,怎么办?那时我就想,到其他地方走走看看吧!大少君对我好歹有知遇之恩,我一时走不开,如今他偕美隐居,我也可以放开手了。”

“他对你有知遇之恩,你还把宝刀换成洛月?”慕飞皱起鼻子。

“进即是退啊,”傅琪笑道,“这样的结果不是对谁都好?”

是倒是的!而且他带慕飞出去走走,天大地大,把伤心人伤心事抛在一隅,江湖浪迹,何等快意,慕飞是喜欢的,但有一件事要说清楚。慕飞又瞥着傅琪:“麦纸的偏方,虽然最初是师父提出来的,但那种方子太硬了,真正改进使之能够书写作画的,是我。改进的秘密别以为我会告诉你。我用它入伙,你只要敢刺探一下秘密,我们立刻拆伙!”眼角一挑,目光已经相当犀利。一只小兽,已渐有猛兽雏形。

“小哥儿言重了,”傅琪抹去冷汗,“在下一片赤诚,怎会有不义之举?”

“你最好是守信啦!”慕飞憧憬地把目光投远,“现在我们去哪里?”

“既然在安城暂已难与之争锋——”傅琪也把目光投远,“不如多走些地方,好在天下还大着呢。”

安城京邑,简竹也在盘算:他们会去哪里?安城之外,天下大着。

不久前,悟宁悟慧就是从这里,背着觉城的方向离去。而今慕飞傅琪也这样走,或许终于殊途同归,或许不。这其实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你敢不敢踏出第一步。

慕飞踏了出去,这就是慕飞的取舍,跟宝刀完全两样。人跟人是这样的不同呵!所以才精彩。

远方,再远方,青神岭、白龙山都安静不语,风吹过,大树下小灌木的枝叶、荒废墓园里丝瓜的藤蔓,一起轻轻地摇。

这片大陆,有十二城,有碧蓝天空下满种菩提叶子的金黄小城,有密密林间满飞五彩羽翼大鸟的蓊郁山地,有棕色长发的耳边弯成波浪、笑容热辣的女郎,有大帽遮头、手握利斧的阴郁雇佣战士,慕飞傅琪能走的地方,很大很大,他们面前的故事,还很长很长。

至于那笨宝刀……有缘的话,天大地大,也总会聚首。她不离开安城,他也会回来见她。慕飞握了握拳。

他一定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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