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心痛在梦醒时
柳碧水拉着官玖玩到太阳下山才肯回家，在进门前，她突然拉住他，近似耍赖的要求道，“京城的杂耍真好看！你以后要常带人家去，好不好？”
被她拽着手臂摇了半天，官玖虽然知道以后很难能抽空亲自陪她游玩，但他不忍见她失望，只好答应。“是，都听你的。请问柳大小姐，我们现在可以到饭厅去吃饭了吗？”
满意他对她的宠溺，柳碧水甜甜一笑，满足的点点头，任他拉着自己朝饭厅走去。
走在他身后，柳碧水默默地凝视他的背影，心里是浓浓的满足。老天爷，我收回之前说过的话，谢谢你为我挑了这么一位无与伦比的好相公。而且我发现我更加喜欢他了，不为他无可挑剔的外表，也不为他的财富，只为他冷淡外表下那颗温柔细腻的心。
她眷恋着他手心的温暖，心中忍不住骄傲的想着，这个人是属于她的夫，是她一辈子的依靠，也是她心寄托的唯一地方。她发誓她会爱他一辈子，陪着他一辈子，并照顾他一辈子，不再任性胡闹，一定要做他的好妻子。
柳碧水格外柔顺的跟随着官玖的脚步，如同未来的每一个有他的日子，可是领着他前行的人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婉柔……”低低的轻唤，带着脆弱的颤抖，听得人心疼。
官玖站在灯火通明的饭厅中，注视着那个他以为一辈子也不会再见到的人。也许上天就是这般弄人，他曾拼了命的想将她从自己的世界遗忘，就在他以为自己快忘记了她的时候，她却又如此轻易的重新闯入他的世界，而那心中的伤口亦如初时那般痛入骨髓，叫他难以承受。
“师兄，好久不见了。”杨婉柔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似往昔般仰头看着他，那唇边的笑还是那般的温暖如昔。
官玖面无表情的回视着她，但眼底却早已翻江倒海，扰乱了他的世界。细细的看着她的脸，不禁感叹，她还是那个他记忆中的婉柔师妹，如月光一般沉静柔和的眼眸，如春风一般清爽的微笑，她还是他永远无法忘记的那个她。但……已做妇人打扮的她，看在他眼底却格外的刺眼。
柳碧水沉默的看着两人眼神中的交流。她呆住了，因为她看到了两人眼神之中传递的复杂情素，感觉到了两人间奇妙的氛围。无力的垂下头，空洞的看着自己早已落单了的左手，原来他早就放开了她的手。而自己的手失去了他掌心的温暖，早已变得冰冷，冷到她此刻才发现手心的寂寞，心间的凉意。
“玖哥哥，这位姑娘是谁？你不向我介绍一下吗？”她不愿服输，不愿成为他们间的局外人，所以她强打起精神，笑如往常一般，亲密的挽住官玖的手臂，状似顽皮好奇的看了看仍一脸愣怔的官玖。
直到此时官玖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靠在自己身旁的柳碧水，理智瞬间回笼。是啊，自己该从过往回到现实了，因为眼前的杨婉柔已不再是那个五年前会拉着他手撒娇的师妹了。
“是啊，很多年不见了。”他似感叹一般，淡笑着回视杨婉柔，心并没有像他曾经猜测的那样痛，不过是有些惆怅罢了。到这时他竟觉得有些好笑，真不明白这五年来自己到底是在怕些什么。
官玖心间感叹时忽略了柳碧水失望的神情，她尴尬的悄悄松开双手，默默地低头站在他身后，强忍住欲夺眶的泪水。
他怎么可以无视我呢？他不是说没有心上人吗？为什么现在他又看不见我了呢？柳碧水失落的想着。
早就坐在饭桌前的官母见三人气氛有些尴尬，连忙起身插入三人之间，笑着打圆场。
“来来来，大家别光站着。今晚是要为玖儿接风，可不是来罚站的。”
“娘说得是，大家就座吧。”官玖顺着母亲的话头，走向了餐桌。
柳碧水看着杨婉柔和官母都自然的坐到官玖身边，而她却找不到她的位置。她不知道她是该留下，还是将空间留给他们，从前不知天高地厚，只要自己心里不爽就要让全家人都没好日子的大小姐柳碧水今日却无措了。
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发现这里的人她几乎都不认识，而唯一她认识并深深依靠的那个人此刻却似乎忘记了她的存在。这一切都让她的心生拉硬扯般的痛，痛得她恨不得找个角落将自己藏起来，默默地等待疼痛过去。
“糟糕！你是柳小姐吧？看我糊涂的，今天没想到婉柔会来，所以只备了三个位子，刚才又一时忘了让人加位置。一时疏忽，还请柳小姐别见怪。”官母惊觉客人被疏忽了，连忙一面道歉，一面吩咐人安排。
突然被点到名的柳碧水不觉一惊，愣愣的看着官母，面对她的歉然微笑，竟让从未见过此等美妇的柳碧水看傻了眼。
“哪……哪里，伯母多虑了。”她终于得以入了座，红着脸轻应了话。下午的好心情早已不知所终，就连眼前的各式菜肴也引不起她半点食欲。
官玖见她一脸没精神的样子，心里有些担心，但表面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你没事吧？要不要先回房休息？”
柳碧水应声抬头看他，却没有看到她期许中的忧虑眼神，平淡得好像在问天气一般，她心底那股突来的刺痛又开始隐隐作痛，不断地折磨着她，逼得她连忙低下头不敢看他。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她努力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可低垂的脑袋就是不敢抬起半分，看得官玖越发担忧，平静的脸竟起了丝波澜。
杨婉柔隐约察觉到官玖对柳碧水的重视，不觉欣慰一笑。他师兄该是喜欢这位柳小姐的吧。
“柳小姐，看你和我师兄关系不错，你是他的……”她试探性的问着，眼底满是期待。
“我是……”听到她的问题，柳碧水忍不住抬头看向她，但却苦恼的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像妹妹一样的人。”官玖不自觉抢在柳碧水之前回答，可说了后竟有些后悔，直觉答案似乎不是那样的。
杨婉柔微愣一下，转过头看向柳碧水，仿佛在向她求证一般。
“是啊，像妹妹一样……”柳碧水直视着官玖答道。眼底的伤痛似对他背叛的指控，让他有些心慌不安，但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是这样，我长柳小姐几岁，柳小姐如果愿意，也可以叫我一声姐姐。”杨婉柔温柔的话语真的让柳碧水无法讨厌她，她轻轻点了头便不再做声。
“玖儿，婉柔，你们快尝尝这八宝鸭，我记得你们以前都最喜欢吃这道菜了。”官夫人开口打破有些死寂的用餐气氛。
“是啊……我以前还常缠着师兄带我去吉祥楼去吃呢。”想到过去的美好时光，杨婉柔与官玖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会心一笑。
“吉祥楼还在吗？”回忆一旦被勾起，所有隔阂也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没事的，我没有听见他们过去的事，也没有听到他们语气里的愉悦。我只要再坚持一下，一切又会回到今晚以前。玖哥哥还是我的未婚夫， 他以后只会喜欢我一个人，那个女人只不过是他的师妹，不要胡思乱想。
柳碧水不断地如此告诉自己，努力的不让消极情绪淹没自己。她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想加入他们的话题，可就在她抬头的那一刻，她真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在滴血。
她对面坐的是她喜欢的男人，可他现在却用一种从来没有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眷恋眼神一眨不眨的看着杨婉柔。而她的情敌坐在他的身边竟是如此的自然与恰当，仿佛他们天生是一对，对于自己竟是那般的遥不可及。而官母更用一种满意中带点祝福的眼光看着那对璧人。
我算什么？一个局外人吗？难道没有人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我的存在吗？
柳碧水无助的看着相谈甚欢的三人，她失望了，没有人注意到她，也没有人在乎她，那她还坐在这里干什么？不过是在自惭形秽罢了。
“水儿，你怎么了？怎么不吃了？”终于发现她神情怪异的官玖关心的问道。
“我……我有些不舒服，不好意思，你们慢吃，我先去休息了。”她匆忙的放下筷子，不想被他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
“要不要我送你……”
“不！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好。”她不等他反应就冲出了饭厅，室内的气氛也瞬间冰冷了下来。
杨婉柔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久久注视着门口的官玖，也默默的放下了碗筷。“师娘，师兄，时间不早了，我看我还是先回去了。”
“可是你饭还没吃完呢？一会儿可以让玖儿送你啊。”官夫人讶异的看着她，心里有些不满那柳碧水破坏了一家人聚餐的气氛，但又碍于儿子面前不好发作，只能试图挽留着。
“师娘，不了，府里的马车已经在门外等了。”杨婉柔笑着拒绝了官母，转向官玖，轻声询问，“师兄，可以送我到门口吗？”
“嗯……当然。”官玖愣了一下，随着她走了出去。
走在通往大门的花园小径上，两人都默不作声，静静的前后走着。
“师兄，这次你回来就不会走了吧？”杨婉柔稍稍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其实她是真的希望他从此定下来，别再在外漂泊了。
“嗯，对。”官玖淡淡地答道，心中已不见刚开始的激荡，与她单独相处也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别扭。
“这样真好，那以后又能常常见到师兄了。”杨婉柔对他顽皮一笑，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你知道吗？这五年来我一直在想念师兄你，盼望着你早日回来。你对我来说就像亲哥哥一样，一直在我身边守护着我，不让我受到一丝伤害，我真的很谢谢你。”
听到她肯定的话，他直觉想去否认，“等等。”他出声止住了她，“婉柔，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妹妹一样看待，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我宠你是因为我……”
“够了！师兄，我已经嫁人了。而且……我看得出来那位柳小姐是真的喜欢你，你该好好对她。”杨婉柔不让他把话说完，径自转身朝不远处的大门走去。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他竟觉得那噬心之痛又回来了。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一片真心被她如此的忽视，不甘心自己竟被司马迁云比了下去，那个他一辈子的对手。
“我的心已经容不下别的女人了，婉柔，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吗？”一句轻轻的话却如惊雷一般打入杨婉柔的耳中，她顿了顿，但很快又提步加快了离开的脚步。她分秒不停，直到出了官府，坐上了马车，看到马车内的英挺男子时她才回过神开。
“迁云？你怎么来了？”
司马迁云微微一笑，将呆愣住的她扯入自己怀中，“难道我这做人相公的就不能来接我的亲亲娘子回家？”说话间，他惩罚似的在她唇上轻轻一吻，不容她对自己质疑。
“不，当然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抽得出时间。”杨婉柔有些受宠若惊的看着他。
“看来我该检讨一下，我这段时间有点冷落你了，不过没关系，我会好好弥补你的。”他亲昵的吻住她，且越发不可控制。
“迁云，等等……我们在马车上！”她羞恼的躲着他的热吻，但心底却又忍不住对他的猛浪感到甜蜜。
司马迁云无奈的叹口气，“好吧，但回府后你要好好补偿我。”他温柔的吻了吻她的额头才不再折腾她，只是更加拥紧了怀中的她。
“嗯。”杨婉柔温顺的窝进他的怀里，无比幸福的享受着他的疼爱。
“对了……今天见到你的师兄了？他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听到头顶上响起地低沉声音，杨婉柔身子一僵。他终于还是问了啊。她在他怀里苦笑，但还是故作镇定的点了点头。
“是啊，可能要接管家业了吧。”她平静的叙述事实，心底却是波涛汹涌，无限凄然。
“呵呵……他还是回来了啊，看来日子又要变得有趣了。”司马迁云低声轻笑着，可脸上的表情却阴沉的吓人。他等这个对手已经等了五年了，现在是时候跟他一较高下了。
杨婉柔沉默的紧紧回拥他，深深的将脸埋在他温暖的怀中，不让他看到自己眼底的悲伤。
“迁云，我爱你。”她忍不住向他一遍又一遍诉说自己的心声，哪怕他从来没有真正的在乎过。
“柔儿，我知道，我也爱你。”
不，如果你也爱我，就不会把我当作赢过师兄的工具，就不会让我来官府为你打探消息。可是迁云，我爱你，如果只有这样我才能理所当然的呆在你身边，才能得到你的宠爱，我可以为了你骗天下所有的人，哪怕是骗自己，只求你真正的疼惜我。
杨婉柔黯然的想着，心底寒冷似冰封，尽管自己就在他的怀中，可她却感觉不到他心的温度，空荡荡的只剩下遥远的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