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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撼动

在床上躺了些时日,实在是闷透了。

这期间邹觅并没有来看我,只是托王府的下人带来封信,说的都是对我的感激与歉意。而米王妃倒是时不时来看看我,和我说说话,问我一些简单的情况,交代伺候我的丫鬟晓梦好生照料着。

来到京城不久就受了伤,我觉得很过意不去,而且听师琦说那支箭上喂了毒,要不是米勋请来一个神医我恐怕就命丧黄泉了。王妃却一味的劝慰我想开点,把这里当成家,安心住下。我的歉疚更是加深了几分,但不觉地对她多了几分亲近。

从那天之后我也没有见过米勋,听师琦说他这段时间很忙,三天两头地往外跑,极少在府中见到他。

我反而大松一口气,苦恼着不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他的心也放了下来。只是某些夜里醒来,我都能听到门前的庭院中有人叹息的声音。往往到半个时辰后,又听到放得极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知道是他,但是,他不露面,我也假装不知道。

不知不觉间,来到京城已经将近两个月。来时的夏季也渐渐地转为略带萧瑟之意的秋季。

虽是幼时在这里生活过,但是最近这十年来都在南方,习惯了那里的冬暖夏凉,所以对京城里入秋来就起的北风已经有点受不住。

这天,天高气爽,阳光收起毒辣,变得阴阴柔柔的。

师琦让人做了些点心,与我坐在庭院里晒太阳,告诉我一些趣闻,不时做些动作、表情,可爱极了。

即使她说得生动夸张,我还是知道了不少消息,尤其是关于冥羽楼的。

师琦告诉我,江湖上有一个冥羽楼,表面上做一般的生意,像是布庄、客栈、银号等,其实背地里是一个劫富济贫,惩恶扬善的组织。

冥羽楼的职位有楼主,左右护法,四大冥官,八大羽兵和底下各普通成员。处理事务一般出面的都是羽兵,比较棘手的事务就由冥官处理,护法偶尔也会露一下面。但是,关于冥羽楼的楼主,江湖上并没有人见过其真面目。楼中除了护法,也没有人知道楼主到底是谁。

也不是没有人向楼主挑战,但是,往往一个冥官就让他们败下阵来。有极个别能撑到与护法比试,也不过是只能接到几十招。

渐渐的,楼主就成了各人心中又敬又畏的神。

本来武林江湖与朝廷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直线般保持着历来微妙的平衡,但是近年来冥羽楼触到了某些高官的利益,双方谈判失败,朝廷就下了通缉令,查封所有冥羽楼的商号,并对其成员赶尽杀绝。为此,冥羽楼不得不转入地下,成了秘密组织,与朝廷势成水火。

“邹觅呢,”师琦抽空喝了一口茶,才说:“就是冥羽楼的左护法,而堇哥哥是比他高一级的右护法。”

说到这,她看了看四周,极神秘地拉过我,压低的声音里有着得意,对我说:“你别说出去哦,勋表哥,现在暂代楼主一职。”

“怎么?吃惊吧?”她直起身,炫耀般地对我笑着,突然又一脸不怀好意地对我使了个眼色,“是不是对表哥的爱慕又多了几分?”

我无奈地笑笑,没有答她。

自从那天被她撞见我们拥抱着后,她就不时拿这个笑话我,还一直追问详细经过,真的拿她没办法。

不过,听了她刚才的话,我心中又开始不安起来,总是有种什么都被他们看透那样的感觉。

但愿是我多心。

除了房间和前面的庭院,我一直没有到别处去,安静地养着伤。师琦有空就来陪我,但也是在府里呆得闷透了。

这天,趁着米王妃进宫晋见贵妃,米勋又不在府中,她就拉了我偷偷地溜出出王府,到城郊外散心。

看着郊外的蓝天碧云,青山绿水,暖阳和风,我们的心情大好,慢慢地走着,看着。

师琦还是停不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表情丰富,动作逗人。

我静静地听,偷偷地观察她,发现她不经意间会有一种孤寂的神色,尤其是她的眼睛,虽然明亮清澈,但是并没有像她的脸上那样的愉悦,她的笑也到不了眼中。

她不经意间也会说到自己,已去世的母亲,恶毒的后母,软弱的父亲,即使一句带过,但也可以拼凑出她并不快乐的童年。直到十岁时米王妃疼惜妹妹留下的女儿,把她接到府中,她才过得不似先前的艰难。可是,终究是寄人篱下,可能她自己也没有发现,我看得到她会处处小心,不自觉地笑脸迎人,百般讨好。

我在心里叹息一声,替她感到悲哀。

“堇哥哥!”

师琦忽然欢呼一声,眸中一亮,染上欣喜,雀跃地一阵小跑追上前方的人。

不知什么时候,前面的林子里站了一个男子,一身蓝色长衫,负手立在树下静默。听到师琦的喊叫,转过身来,微微扬起嘴角,俊朗的脸上带着宠溺,看着跑过去的师琦。

那应该是师琦跟我说了无数次的南宫堇了,人称冷面护法。可看到他对师琦温柔一笑,柔声说着什么,我自心底替师琦高兴。

看来他们一时半会也不会走了,我就识趣地往旁边的河边走过去。

沿着河流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听到一阵忧伤的笛声,一时好奇,我就循着笛声找去。

只见前方河边的一块大石上坐着一个堇色衣裳的年轻公子,正对着河流吹着笛子。

笛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悲伤中带着思念,幽怨中透着期待,丝丝缕缕,扣人心弦。

一曲终,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在下冒昧,不知这曲子是否触到姑娘的伤心往事?”

那公子看到我满脸泪痕不禁一惊,略带歉意地问道。

我赶紧用手帕擦干泪水,略微整理,才答道:“公子技艺高超,小女子听得入迷罢了。”

“在下黄善,”他起身彬彬有礼地向我拱手道:“斗胆请姑娘赐教。”

“小女子孟妍。”我回了一礼,看到他拱手时不经意间露出衣袖里的那一抹明黄色不由得一愣,心中顿时慌乱起来,一会儿后才强自镇定地说:“小女子才疏技浅,不敢妄自评论,只是听得出公子曲中有着追忆与思念,心下觉得忧伤罢了。”

“孟姑娘果是知音之人。”

他说着低头轻轻地抚着手中的笛子,浑身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忧伤,语气中却透着无奈与疲惫,说:“这笛子是我爱妻的遗物,今天,是她的忌日。”

我心内一惊,声音也惶恐了起来,“小女子打扰公子了,请恕罪。”

他大概也听出我的惊慌,眼睛倏地眯起,透着危险的气息,紧紧地盯着我。

说时迟那时快,六个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冒出,各人手中明晃晃的剑同时自不同的方向向他刺去。

我一惊,刚想伸手拿腰中的皮鞭替他阻挡,可一个浅灰色的身影一闪,已经赶到他的身边挡开所有的剑。四周的林子里也突然冲出十来个暗红色衣衫的人把他团团围住。

看到他收起刚才的表情,气定神闲地在人群中向我看来,我不觉得暗自苦笑,原来是我太愚笨了,白白为他担心一场。

不消一会,已经有五个黑衣人倒在地上,那个穿浅灰色衣裳的男子武艺确实了得。几招之后,他手中的刀架到了最后一个黑衣人肩上。

我看到他眼神一冷,起了杀意,连忙大叫一声:“不要!”

可已经迟了,他稍一用力,那个黑衣人就倒了下去。

看着那暗红色的血汩汩地自黑色衣领中流出,我的脚一软,跪坐在草地上。那鲜艳的红色染湿了黑色的衣衫,让我看得惊心动魄。

“姑娘。”

不知何时,护卫全退了下去,就连那个穿浅灰色衣服的男子也隐到一边,黄善走到我的身边,轻轻地喊了我一声。

我的眼盯着那些黑衣人身上的血,忘了转开视线,只是颤抖着问:“为什么要杀人?”

“难道让他们杀我?”

他的语气中有着些微怒气,浑身散发出一种天生的威严。

我这才抬起头,看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心内百转千回,良久才缓过来,叹息一声,先前对他的恐惧已经不复存在,平静地开口:“也对,九五之尊怎能容人伤一分一毫?”

“你怎么知道?”他又眯起眼,带着凌厉的目光如利刃般看着我。

我苦笑一下,指指他的衣袖,说:“普天之下无人敢用这明黄****?”

他诧异地低头看看袖子,最里面的明黄色汗衫露出了一角,他整理了一下,才笑着说:“姑娘心细如尘,哪个男子娶得你可真是三生有幸。”

“可惜,小女子还是嫁杏无期。”

我答道,只觉得十分疲惫,不想再看他,转头看向旁边的河流。

黄善,正确的来说是当今皇上,大概是有什么急事,没有辞别就匆匆离开了。

我长久地跪坐在河边的草地上,直到双脚麻木得没有了知觉也不想动,呆呆地看着自顾自流淌的河水,想起了上京前一晚与悠姨的对话。

……

“嫣儿,真的要这样吗?可不可以……放弃?”

“悠姨?!”

“嫣儿,算悠姨求你这些年,我早就把你当作女儿般看待。我实在舍不得你。你父母都已离世十年,就当所有都已随风去。放下仇恨,好好地活下去不好么?”

“不好我要手刃仇人!我要还上官家清白!我们辛苦筹备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我长大,有足够的力量报仇,我绝不会轻易放弃!”

“你有没有想过后果?有没有想过你这样会夺走多少人性命?有没有想到这样甚至危及……?”

“没有除了报仇,我不想别的!”

……

当时一心想着上京来找胡伯父帮忙调查,天真的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力量可以为上官家翻案,想着无论有多艰苦也要手刃仇人,所以那样的话才冲口而出,完全没有好好的想想悠姨的话,没有想过会有什么后果,会牵连多少人。

对于死亡,我唯一一次切身体验就是爹娘的离世。但是爹娘斩首那天,悠姨把我关在房里,还找了人看守着。我最大的感觉就是伤痛,一想到前些天还开心地说过些日子带我到杭州玩的爹娘突然就离开了我,去了我到不了的地方时就感到心里好难过,泪总是不断地流。

可经过刚才直面死亡,我才真正地明白死亡带给我的震撼有多大。

那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在他人的手稍微一举中就逝去,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轻松。那些鲜艳的血覆满我的视线,狠狠地刺痛我的心。

现在,我还能理直气壮地说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也要报仇吗?我还能不管后果不管夺走多少人的生命也要为上官家平反吗?

冤冤相报何时了?

呵,我自嘲地笑笑,这句话说得多好啊!

一阵脚步声响起,我机械性地转回头,看到米勋有点焦急地跑到我的跟前,蹲下来仔细地上下看着我,不确定地问:“你,有没有受伤?”

“你也是无动于衷吗?”

我看着他担忧的脸,带着委屈问道,眼眶中打着转得泪水差点就要落下。

他一愣,转头看了看身后躺着的那几个黑衣人,然后一挥手,就有十来个身穿灰褐色衣服的人从林子里出来把黑衣人的尸首抬走。

“那是免不了的。”

他无奈地说,尽量放柔的声音安抚着我。

“可是,”我的泪终是落下来了,只能带着哭腔道:“那也是生命啊!”

他的身体一颤,眼中尽是痛楚与疼惜,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我揽住。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看到不远处站着的师琦和南宫堇。

南宫堇冷漠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师琦泪流满脸,转身抱住南宫堇痛哭起来。

天地寂然,刚才的血腥早已消失,可我没想到今天的事间接地改变了我今后的人生。

米王爷回来了。

这天下午,王府中一片欢腾,前院里人声喧哗,下人们也忙进忙出,就连伺候我的丫鬟晓梦也到前方帮忙了。

我呆在自己的房中,并不知道府中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傍晚时分,师琦一蹦二跳地来拉我到前院去。我才知道原来是米王爷回来了。

米王爷刚到外地办差回来,匆匆回家换了朝服又进宫了,直到现在才带着各样赏赐回来。府中的人就闹腾得过节似的,人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似乎受奖赏的是自己。

自小跟着爹娘到米府做客就很怕这位整天板着一张脸的伯父,在他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的,每次都怂恿米勋快点和我逃开到别处玩。即使现在长大了,看到他还是十分敬畏。

王爷倒是没有怎样理会我,只是向他行礼请安时看了我一眼,随后就和王妃说话。

我跟着师琦立在一旁,垂首不语。师琦倒是时不时插进一句话,逗得王爷朗声一笑,王妃也跟着笑。

突然很佩服师琦,我还是头一次看到王爷脸上除了冷漠和偶尔与王妃说话时的温柔还有别的表情。

“阿玛,额娘!”

一声叫唤突然响起,一个人就快步走了进来。竟是那天河边看到的那个穿浅灰色衣服的人。

现在才看清,他俊朗的面孔与米勋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黑瞳。电光火石间想起来,他就是米勋的弟弟,米旭。

米旭是王爷一个侍妾的儿子,只比米勋小一岁。因为他的母亲生他时失血过多不幸离世,他就和米勋一样被王爷的正室梁氏抚养。那时米勋的母亲还只是个侧室,后来梁氏染病离世才扶正。王爷娶了三房妻妾,但只有米勋兄弟两个儿子。后来就不再续房了,待米勋的母亲变得格外的好。

我自小便喜欢和米勋玩,常常拉着米勋躲着米旭只顾两人玩乐。久而久之,米旭见我来了就自觉地回房里不出来。还是米勋不忍心,多次在我们之间奔走,虽不情不愿,我还是答应和他一起玩。可没过多久,王爷就把他送到宫中,做了某位阿哥的侍读,之后我就一直不曾见他了。

“这才不见一些时日,怎么看额娘倒越发的年轻起来了?”

米旭的一句玩笑使我回过神来,这才惊觉自己刚才竟愣愣地看着米旭发了一会呆。尴尬地转过视线,看到米勋皱着眉的脸,我一愣,只得低下头来。

却听得那边王妃被逗得十分开心,可还是笑着嗔了一句,语气里满是宠溺。

我的心一沉,似乎从未听过王妃用这样的语气和米勋说话,不由得抬头看向米勋,却不料他也正看向我。与他的视线一撞上,脑中闪过他的拥抱,我的脸一热,连忙转开去。

“儿子说的是真的呀。可看来没有了儿子在身边,额娘非但没有相思成灾倒是过得倍加滋润,儿子真是伤心啊。”

米旭还在假装受伤地说着,看着他这样调皮的样子,真的很难将他与那天看到的那个冷酷侍卫重合起来。

“王爷你看他,别的本事没学到,这油腔滑调倒是长进了几分。”

王妃拿他没办法,只得向王爷求救。

王爷哈哈一笑,轻轻揽着王妃的腰,倒是没有说话。

师琦这时也凑上去,和米旭一起胡闹蛮缠,逗得王爷和王妃笑得合不拢口。

我和米勋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心内不觉得一片凄然,替米勋感到心疼。我抬头对他展开笑靥,却看到他迅速红了的眼眶。

夜凉如水,清风徐徐送来阵阵花草的幽香。某些虫子躲在暗处吱吱地哼着它们的曲子,给这静谧的夜里添上几分活泼。

晚饭过后,我就随便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

看着他们一家人说说笑笑的情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泪水能压抑多久。

要不是爹娘还在,我也会和他们说说笑,向他们撒撒娇吧?可是,如今我只能看着别人一家团聚而心生痛楚。

“孟妍姐。”

师琦忽然敲了一下我的房门,喊道。

我连忙擦了脸上的泪水,稍微整理了一下就去开门。

没想到开了门看到师琦站在门边,米勋和米旭坐在庭院里的石椅。

“你怎么啦?”师琦看着我小声地问,眼中尽是担忧。

米勋原本和米旭正说着什么,听到师琦的话就看向我,目光有点温柔。

我暗自吸了一口气,对师琦笑了笑,反问:“没事啊,我怎么了?”

“没事。”

师琦很快就反应过来,拉着我的手也坐到石椅上。

有丫鬟送来一些点心水果,摆到石桌上,然后全都退了下去。

“孟妍姐,我跟你说,这个是我二表哥,米旭,听说是什么御前侍卫,虽然没勋表哥好看,但,还过得去啦。”

师琦用力点了一下米旭的额头,开玩笑地说道。

“丫头,什么叫‘听说是什么御前侍卫’?”米旭不服气的回敬,揉了揉她的头,半真半假地埋怨道:“还想在孟姑娘面前装的斯文一点,被你搞砸了!”

“得了吧,人家没看到你刚才不要脸地向姨娘撒娇那副蠢样啊?”

师琦白了他一眼,伸手拿了一把瓜子嗑起来。

“别理那疯丫头。”

米旭向师琦做了一个鬼脸,笑着对我说:“在下自我介绍,米旭,御前带刀侍卫,虽然官阶不高,但也算个见得人的差事。当然,”他说着豪气地拍了一拍米勋的肩膀,对他说:“哥,这话我不是存心映射你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在美女面前怎么也得有点颜面,对吧?”

“不是存心,”师琦闲闲地插了一句:“故意罢了。”

我不由得轻笑一声,看看又闹起来的两人,又看向米勋。

他也看过来,也被逗得笑了,可不知怎的,看到我之后眼中的笑意又迅速退下,换上我看不懂的深沉。

“不知孟姑娘可有定过亲?”

米旭和师琦闹够了,突然问了一句。

我们三个人同时诧异地看向他,我更是觉得尴尬异常,红着脸不知怎么回答。

师琦轻拍了一下他的头,骂道:“你还懂不懂礼数?这样唐突地问让人家怎么答啊?”

说着眼珠一转,师琦一脸坏笑地看着我问道:“那到底有没有?”

看着她的表情,我苦笑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

“太好了!”

米旭高兴地一拍手,大声说道:“前日皇上还担心我的婚事,要给我指婚,但我回绝了,他只好说让我看中那位姑娘告诉他一声,他给我做媒。没想到竟让我遇到孟姑娘,我明天就回宫求他赐婚!对,就这么办!哥,你可别怪我抢了先啊。”

他兴致勃勃地说了一堆,最后一句话更是似乎话里有话,我们三个听的都是十分震惊。

我不自觉地看向米勋,只见他的脸惨白一片,身体有点哆嗦,正直直地看着我,眼里尽是痛楚。

我不敢再看他,转开视线,垂眼想着如何回绝米旭。

“二少爷,王爷找您。”

正在这时,一个丫鬟来禀告。米旭就立即随他去了,临走时还让我好好想想,明天给他一个答复。

我原本大松一口气,可听了他的话心又提了起来。

师琦说跟着去看看,就追上米旭了。可看到他们一边走一边兴高采烈地说着,似乎在计划着什么,我的背脊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

“你是怎么想的?”

米勋的声音突然响起,透着隐隐的怒气。

我吓得回过脸看着他,脑中又一次浮现他抱着我的情景,这次连耳根都热了,我只好把头低得不能再低,暗自搜索着话语。

“我懂了。”

他平静地说了一句,起身离开。

我一诧,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他懂?懂什么?

他的背影越来越远,看着那抹白色渐渐地隐于夜幕中,我的心一阵刺痛,忽然想到,他刚才的声音并不是透着平静,而是绝望过后的淡然。

这几天晚上我都没有睡好,一直在想着米旭的话和米勋那句“我懂了”,心内百转千回,还是想不到该如何面对他们。

奇怪的是那晚之后,我再也没有看到他们。米旭第二天一早就因有要事销了假回宫了,米勋又出了远门。

我忧心了几天,看到他们没出现,也就慢慢地安下心来。

不觉秋已深,风更紧。由于天生怕冷,我只是偶而去给王爷王妃请安,其余的时间都呆在房间,极少走动。

对于我这个闲客王爷并没有多在意,只当我可有可无,正眼都没瞧过我一眼。

这天天气稍暖,师琦陪着我在庭院里聊天。聊到在平尧的那个舞娘大赛,师琦就来了兴致,回去抱了古筝来,非要我再跳一次那个舞。

我拗不过她,回房简单地做了两段缎带,在她的伴奏下跳了起来。

来京城只不过短短数月,可再次跳起这个舞,想起初见师琦和米勋的情景,似乎恍如隔世。

这个舞是我和悠姨一起想出来的,未嫁时悠姨就喜欢跳舞,而我娘却喜欢练武,两人一心想在舞坛和武林闯出一片天地。可刚有些名气,她们却相继嫁了人。

不知悠姨现在怎么样?心里对她的思念与日俱增,我不觉得跳得更加卖力,旋转,跳跃,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对悠姨和爹娘的深深思念和浓浓爱意。

一曲终,乐声激荡四周的空气,久久回响。

我停在最后一个动作,目光随着手中的缎带缓缓落到地上,脸上一凉,回过神来,这才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好!”

一个清朗的声音赞叹道,径自鼓起掌来,随后就有七零八落的掌声附和着。

我一惊,抬头看去,皇帝、米勋、米旭、米王爷和王妃正站在院子门边看着我。

我一慌,赶紧跪着请安。

师琦原本不知怎么回事,听到我喊了皇上,吓得急忙也跪下请安。

“起吧。”

皇帝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后赞了几句我的舞技。

我刚站起来,听到他的赞赏只得又跪下来谢恩。

“王爷府中竟藏着如此美人,朕可有点眼红了。”

皇帝半真半假地说着,看了一下王爷,目光一直停在我身上。

“微臣不敢。”

米王爷毕恭毕敬地答道。

猜不透这皇帝在打着什么主意,我只好垂首不语。猛然间想起他那天说了句“哪个男子娶得你可真是三生有幸”,我心内一骇,直冒冷汗。

“启禀皇上。”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在异口同声的米勋和米旭身上。

正作揖的米勋两人也意外地对看一眼,米勋正要开口,米旭抢先回道:“这就是卑职跟您说过的孟姑娘。”

米勋的身体猛地一震,颓然垂下手,看了看我,又惨然地低下头去。

听到米旭的话,我也是当场震惊,脑中“嗡”的一声炸开来,一片混乱。

“这小子怎么这样?”

师琦在我身后恼怒地骂了一声,伸手拉住我的手,暗暗用力,给我支持。

我感激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哦。”

皇帝意义不明地应了一句,还是一直看着我。

米旭对我笑笑,眨了眨眼,看到身后的师琦时却扬起脸,一副得意的样子。

王爷不知发生什么事,又不好说话,和王妃对看一眼,一脸担忧。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嫁给米旭!

我心疼地看着浑身透出一股绝望的米勋,打定主意,思虑一阵,想好措辞,尽力让自己的声音稳定平静,开口道:“皇上……。”

“皇上,时候不早了。该回宫。”

米旭飞快地打断我,对皇帝说道。

我一慌,看向皇帝。只见他眸中似乎闪过一丝促狭,仰头看看天空。说:“这日子怎的就变如此短了?罢了,摆驾回宫。”

我顿时脚一软,跪了下来。

这是不是就表示我和米旭的婚事就这样说定了?

我的心仿佛被千刀万剐般疼痛无比,泪眼婆娑中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转身离去的众人。

夜幕中郊外的林子显得有点恐怖,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听起来也觉得阴森森的。

毕竟是女子,又极少夜间出门,一路心惊胆战地向约定的地点走去,我不敢左顾右盼,只是低头看路。

胡伯父一直有跟我保持联络,只是之前一直没有什么新线索,所以我们没有碰面。直到昨天收到他的飞鸽传书,约我今晚在郊外的林子里见面,说是有十分重要的事。

赶到约定的地点,胡光度已经在那里等我了。

“胡伯父。”

我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唤了一声。

他小心地四处巡视一遍,才一脸严肃地压低声音对我说:“我就长话短说了,那件事已经有点眉目,目下只是怀疑,还没有确切证据。”

顿了顿,他有点犹豫地看着我,忧心忡忡地说:“你听了别声张,也别太……难过。我还会一直追查下去。”

我心中顿时浮起不安,深吸一口气,缓缓问道:“到底是谁?”

他长长地叹息一声,说了三个字。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道上。

京城的街道到了夜晚反而更加热闹,行人络绎不绝。

置身于各种嘈杂声中,我却听不到一点声音,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在离我很远的地方。脑中一片空白,心内万念俱灰,毫无目的地走着,我不知道胡伯父之后还说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回到这里来,自从听到那三个字,我就懵了。

那样的三个字啊,犹如一声声闷雷朝我当头劈下,好似一把把刀子向我狠狠割下,惊了,痛了,只剩下空白。

忽然手臂被一个人拉住,带到一旁的树下,我回过身来,呆滞地看向来人,竟是多日未见的邹觅。

看到我的神情,他一脸震惊,许久才开口:“你怎么了?”

我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你……”他叹息一声,声音忽又转为严肃,问道:“你与胡光度是什么关系?”

“你看到了?”

这下轮到我震惊了。

“你们刚才的对话是什么意思?”

他又给我抛下一颗闷雷。

今晚到底是怎么了?

我无奈地笑笑,思虑一阵,决定不瞒他了,于是说:“胡伯父是我爹的旧友,我拜托他为我们上官家平反。”

邹觅听了面无表情,我惊诧地看着他:“你早就知道我是上官家的?”

“不然你以为我会那么凑巧到平尧去?”

他平静地反问,一派理所当然。

我再度震惊,不由得一阵哆嗦。他早就知道了我是上官梦嫣,那么米勋作为冥羽楼的楼主,怕是更早知晓吧?

原来,一直以为都是我自作聪明自欺欺人。还以为自己掩饰得有多高明,不料他们早就看穿,却一路看我傻瓜般地演着戏。

“你当日为何奋不顾身地挡在我的身前?”

他忽然问道,声音里有了一点起伏。

我指指他腰间的玉佩,难掩心中的难受,声音里有了颤抖。

“就因为它!娘说,拥有它的人就是我们上官家的大恩人!”

邹觅轻哼一句,带着怒意道:“为了你,搭上了我家三条人命,当然是大恩人了!”

“你说什么?”

我听了也来气了,音调不觉得提高了许多:“我们没有杀你的家人!你妹妹在我们去之前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

他眯起眼威胁地看着我,怒气提升了一点。

“我们没有杀你的家人!”

我对他大吼一句。

邹觅吓了一跳,审视了一会我,虽然脸上有着怀疑,但怒气减了几分。

我深呼吸了几下,平定情绪,这才向他说起那晚的事。

那天,娘带着我逃到城郊的树林躲了起来。一直等到晚上,才趁着夜色找到一个故友的家。

可万万没想到她家正在给她八岁的女儿办丧事,娘本来不想打扰,但转念间似乎有了主意,在好友的挽留下留下来了。

一问之下,才知道,小女孩名叫邹丽,午饭过后如往常一样带着家中的狗到家旁边的林子里玩。可是一直等到傍晚,邹丽都没有回来。邹夫人放心不下,就出去找。可没料到在林子中看到的却是邹丽早已冰冷的尸体,那条狗也死在小主人的身边。

邹夫人悲痛欲绝,与丈夫把女儿带回来,细细检查之后,发现女儿却是中了一种没有见过的带着奇香的毒。

娘和邹夫人在房间里商量了很久,后来又叫上她的丈夫进去说了一会。我独自呆在厅堂里,看着中间的小床上睡着的女孩,心里十分恐惧,可又不敢随便走动。

终于,三个大人出来了,可又进进出出地忙开来。

第二天,娘带着那个夜里被她们易了容的邹丽走了。而我被关在一间房子里,风尘仆仆赶来的悠姨抱着我哭了一阵,又离开了。

在那个房子里过了两天,悠姨来接我到爹娘的坟墓拜祭,随后就开始了东躲西藏的生活。

……

一直逼自己不去想那些让我痛苦的事,已经很久没有忆起,可今晚说给邹觅听,却发现自己对那天发生的事仍然记得如此清楚,甚至不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邹觅听完长久地沉默,直到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他却开口:“我父母的死,你真的不清楚?”

我摇摇头,即使知道不关我的事,心内还是有点歉疚。毕竟他的妹妹死后没能立即入土为安,而且顶着我的名字被带赴刑场,这真的让我觉得很歉疚。

“你真的要平反?”

邹觅又问,严肃地看着我:“即使知道幕后黑手是米王爷?”

我惊得身体虚晃一下,退后一步。

他怎么可以这样?这么残忍地拿那三个字问我?

“我不知道。”

我摇摇头,喃喃道。事情已经不是我能控制了,一切都往我未曾料到的方向发展,我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

“别想太多了。”

邹觅叹息一声,安抚着我:“我会帮你。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我只好点点头,与他慢慢地向王府走去。

走到一间青楼附近,一股甜腻的香味已经扑鼻而来。我皱起眉,用手帕掩着鼻子。邹觅也是一脸极不自然,尴尬地转头看向别处。

正在这时,一群姑娘把一个人送到门口,软声细气地嘱咐他要常来。

那人轻佻地一笑,转身刚要离去,却突然往我们这边看来。

我的脚仿佛被死死地钉在原地,怎么也挪不动。我的脑子里却飞快地闪过几个念头,要么冲上去愤怒地大骂他一顿,要么若无其事地笑着打声招呼然后各自回去。可是,无论是哪样我都做不到,只能就这样傻傻地站着,看着前面米勋白色的衣衫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孟姑娘。”

邹觅担心地看着我,轻轻喊了我一声。

我这才发现,我的泪早就簌簌地落下。我干脆什么都不管了,蹲下来放声痛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全身无力。

第一次发现,原来我可以哭得这么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我的泪渐渐地止住了,我才发现身上多了一件白色的斗篷。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米勋站在我的身边,看我的眼中尽是痛惜与痛楚。

我用手帕胡乱擦了一下眼泪,站起来。可是蹲得太久,双脚早就麻痹,只觉得似有无数蚂蚁在噬咬双脚,头晕目眩。

“小心。”

身边有两声低唤一同响起,我的双手也同时被两个人扶住。

晕眩过去,我左右一看,才发现米勋和邹觅一人一边扶着我。此时他们直直地看着对方,似乎有了较量的味道。而我在他们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感觉到两人扶住我的手都在慢慢地用力,实在是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我一甩手,睁开他们,拉紧了斗篷遮住脸庞,独自向前走去。

北风越来越强,吹得万物萧索,黄叶漫天。

我独自坐在庭院中喝着茶,懒懒的晒着阳光,脑中却有无数的念头飞快地转过。

我是否该放弃?我是不是该离开,忘记一切恩仇,保持着目前的平和过下去?

娘怕我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自小就非要我跟着她习武。但我怎样也不学那些舞刀弄剑的招式,无奈之下,她便只教我轻功。大概是只学一样能够更专心,八岁时我的轻功便十分了得。可后来家逢巨变,我就缠着悠姨教我武艺。她没办法,带着我拜访一些故友,让他们教我。但我天生资质不好,无论怎么学也没有多大长进,反倒是轻功练得独步天下。

记得那些练功的日子,再苦再累我都咬牙坚持,只为心中那一个念头:我要为上官家平反!我要手刃仇人!

可是到了现在,层层浓雾一点一点的褪去,谜底就要揭开,我却犹豫了。

因为我突然发现,我爱上了米勋!

不是幼时对兄长的喜爱,而是那种男女之间的爱情。或许在他疼惜地看着我的时候,或许在我们初次重逢的时候,或许在过去十年间我思念他的时候,或者更早,我就已经不知不觉地爱上了他。为他的疼痛而难过,为他的委屈而不平,为他的笑容而开心,为他的高兴而喜悦。即使中间有十年的空白,我还是义无反顾地深深沉沦了。

经过那天看着那几个黑衣人在我面前死去,我变得恐惧起来。从不曾想过生命是如此的脆弱,轻轻扬手,顷刻间就魂归阴曹。

世间万象,七情六欲,不过是虚幻。执着着那些恩怨情仇,生命却在别人一念之间,又有何用呢?

我害怕了死亡,害怕身边的人像爹娘那样离我远去,尤其是米勋。我不想看到他受一点的伤痛,那样我会痛不欲生。所以,在伤害造成之前抽身离去,是最好的吧?

我苦笑着,想不到这短短数月就可以抹杀了我十年的艰苦。

“你倒是懂得享乐啊。”

师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没有回头,伸手拿了个干净的杯子替她倒了杯茶。

“阳光,清茶,真是舒服啊。”

她坐下来,喝了一口茶,笑着说。

我笑笑,心思一动,装作随意地问:“你觉得米王爷是一个好人吗?”

师琦看看我,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但还是喝完杯中的茶才说:“这个问题很难答。”

我一怔,对她的回答感到意外,但还是没有接话,等待她说下去。

果然,师琦再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娓娓叙来:“要说当官,他确实是个好官。多年来征战沙场,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奖惩分明,爱民如子,深得部下和百姓爱戴。要说作丈夫,他也是个模范。先前对三房妻妾都是一视同仁,现在对姨娘更是好得没话说。即使一介武夫,不懂温柔体贴,但能看出来他对姨娘的用心。可说到作为一个父亲,他是不及格的。虽然说爱之深责之切,但他以前很少在家,回家后就对表哥们严厉训导,所以父子渐渐有了隔阂。后来封为王爷了,惹得朝中许多人眼红,尤其是那个大奸人刘相处处掣肘,他比之前变得更谨慎忙碌。即使空闲时想和表哥们拉拉家常,但父子之间早就只剩名分维持,要么无话可说,要么三句不够就动了怒。”

听了这么多,我不由得对王爷和师琦另眼相看了。原来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你别奇怪,这些都是旭表哥跟我说的。”

师琦一口气喝了两杯茶,看着我笑笑,说:“你别看米旭那家伙整天嬉皮笑脸,他严肃时很吓人的,或许是遗传,他们父子三人板起脸来,绝对让你不寒而栗。”

想起那天在河边米旭的样子,还真的挺厉害的,我不由得一笑。

师琦看着手中的空杯子,自顾自地说:“自小便送进宫中,旭表哥过得十分艰难。虽是后来主子登上皇位,但宫里头那些冷枪暗箭,他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但他还是掩饰着,回到家就卖力逗姨娘们开心,有时看着他那样,真是很心酸。所以姨娘们就待他比勋表哥好。但其实两个儿子,都是他们心头肉,这个他们兄弟俩都清楚,勋表哥也没介意,反倒是更加疼爱弟弟。”

原来如此!听了师琦的话,我不由得想开了。

我已经失去了家,要是我再坚持报仇,那另外一个家就要破碎了。都是生命,众生平等,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嗯哼。”

一声故意的咳嗽突然响起,我回过头,意外地看到米王爷不知何时立在我们身后。

我和师琦起身行了礼,没料到米王爷使了个眼色,让师琦离开。

米王爷走过来,看看桌上的茶具,又转头把我审视了一番,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你知道那天米勋想对皇上说什么吗?”

我奇怪地抬头看他,不知道他说这话有何用意,没敢接下去。

米王爷轻轻扯了一下嘴角,声音变得严厉起来:“他想说你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我惊得微张开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还好米旭阻止了他,要是他真的说了出来,那就是欺君了,毕竟皇帝知道我还没婚约啊。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突然,想起那天皇帝看我的眼神,带着激赏,但绝对不是单纯的赞赏我的舞技,恐怕他是欣赏我这个人。米勋大概知道这点,才想要断了皇帝的色心吧?

“本来,王妃说很喜欢你,有意让你做我家的媳妇。”

他不再看我,负手转过身去,声音里还是透着十足的威严:“我也不是迂腐之人,非要门当户对。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让我两个儿子都喜欢上你,为你争得头破血流!”

听到这里,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来意。我恭敬地说:“民女自知卑贱,不敢高攀。明日,民女便离开王府,回乡。”

虽是简短的几句话,说到最后却甚觉艰难,似乎那并不是话,而是我心头滴着的血。

没想到我如此识趣,米王爷倒是深感意外,转过身来打量着我,半晌才满意地点点头。

忽然一阵香味飘来,丝丝缕缕,透着一种诡异,但似乎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闻过。

我心里一动,急忙屏息。

米王爷也是身经百战之人,先我一步察觉不妥,黑着脸,双眼如鹰隼般巡视着四周。

“嘻嘻——”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自我身后传来,我急忙回身,一个人带着凌厉的掌风快速扑至。我不敢贸然接下,身形一闪,躲了过去。

旁边的米王爷却迎了上去,与那人打了起来。

我这才看清,来者是个身穿红色宽大袍子的男人,整个人十分瘦削,只剩皮包骨那般,十分恐怖。他出手十分快,而且招招狠毒,眼看着米王爷被他一掌打倒在地上,另一掌又紧随上去。

顾不得多想,我一闪身,用身体硬生生替米王爷挡下。

后一掌比前一掌更为厉害,似要置米王爷于死地。见我突然插进来,那人已经减了三成功力,还是来不及收掌,带着不忍落到了我肩膀。

上次受了的箭伤已经愈合,但现在被打在同一个地方,只觉得一阵撕裂般的痛从肩上传来,喉咙一甜,我张嘴吐出一口血来。

眼前突然冒出金星,我闭上眼,只觉得身体突然腾空,黑暗袭来,失去知觉之前听到一句撕心裂肺般的叫唤。

“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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