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好事多磨1
石洋面对她们这样无端的谩骂和奚落心里虽然愤恨,也找到了彼此间愤恨和厌恶的理由,但因为他已意识到自己长时间的对她们,或是对她们这儿的人带有的那种不信任和世俗的偏见,这种偏见所产生的病变的毒素早已浸染了他的整个心脏,因此,他才把她们的一切不祥都归于这个他无法去讨好她们的原因上来,并因此使他现在才决定忍受她们的恶意的惩罚,而根本不想在从中汲取应有的教训,从而竭力将这些惩罚连根拔除。石洋做不到这一点,而且还将继续让她们的目的和现实背道而驰,并使她们永远都不会丧失实现在她们看来是理所当然的惩罚的机会。石洋的这个惩罚即宁可固执,哪怕是自己最后倒下,也不能让她们从自己的身上赚取到一分一毫的好处,而他这样做的理由是自己眼下的苦水都倒不完。还因为,事情既已到了这样的地步,他总不能对别人这样讲,现在就连他自己都压根是弄来“丫”起的了。再说,她们也给了他那么长的时间,这时间说起来对石洋还算是够大方的;于是,他又站在她们的角度想,他想:“改造山庄的事儿看看就要结束了。在这个时候谁还愿意忍,谁又还能再忍呢?所以她们才对我产生出彻底的绝望。最后才在不知是什么人,或者不知是一群什么人的恶毒怂恿之下,对我制定出了这样复仇般的计划,并全力以赴的。”
这会儿,那些本来就是世界上最缺乏容忍精神,早就对石洋有模糊的成见,并恨之入骨的她们,看见石洋面部仍然还挂着那种不屑的神情,就更激起了她们的愤恨。终于,一个婆娘站在后面忿恨的用那种嘲笑和挑拨的语气对众人说:“你们看!骂了他龟儿子那么久!他竟然还在那里笑哦!真是恬不知耻……”
石洋这时候已早让她们给骂麻木了,并认定自己是有别于他们这儿的常人的可怕的异类。所以,当他听见那个女人骂过他的话后,他只能从心里认为,她们骂了这么久,好像只有这一句骂得还算是从人的嘴里骂出来的,只是他又不能用她们同样的态度和心理来回击她们,因为如真这样的话,一定会招来她们更多的恶咒。
在石洋看来,他们这样一次次狠毒地发泄,其实同样具有可取的一面,甚至对他是有益处的,因为这样至少表明了他们的忿恨是认真的,而不是那种频频使他的行为失常,从而使得她们阵发性的心血来潮;从另外一方面,石洋又还能够通过她们的行为,看出存在于他自身的阴暗的影子,并使对方感到害怕;他还认为,既然他们的那种敌意和愤怒是自己不可以剥夺的,那么,就让她们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对自己也不一定有坏处。现在,他和王笑梅俩人就站在这样同一个与这里的人类社会隔绝的圆圈里,这种情绪使他和她都深受困扰;恰在这时候,小龙却突然从一旁冲了进来,并以更加愤怒和压倒一切的凶态出现了;只见他怒目圆睁地用手指指向那个骂得最欢的女人咆哮起来,可是,只在一瞬间,就让众人的目光和喊叫声闪电般的将他的声音撕了个粉碎。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石洋措手不急,也搞不清楚这时候小龙突然跳出来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更不知道他究竟是在为石洋出气,还是在为他自己出气,总之,本来眼看就要熄灭下来的火焰,这时候又突然让他以这种特具煽动性的举动,再一次的把她们那种仇恨的热情调动了起来,同时还使那些本来散布在一旁的男人们也很快围了上来,竟一时间逼得双方都一触即发。
小龙在情激之下用手指指着那个女人说:“唉呀你把你男人喊来!老子给他两个说!要弄现在就弄!”
一个粗壮的男人很快从人丛中跳了出来,但慑于种种因素,竟让小龙站了上峰。
石洋这会儿终于发现自己该站出来说句话了,他认为,在这样险象环身的环境中,自己不应该再长时间的保持沉默,也应该避免,并控制住事态更进一步的阔大。接下来,石洋开始了自从他今天回到这儿来以后的第一句话,声音听上去虽然不如小龙和她们激烈,可是,当她们听见过后,竟又不得不再一次的激起了她们以更加猛烈,更加恶毒的方式朝他袭来。当时,石洋那句话是这样说的,他说:“你们听说过寡妇村没有……”
“呵哟哟!你们听他杂种****低说话口气好大……”
“哦哟!原来!你要把我们全村的男人都杀光呀……”
“嗨呀呀!老娘的尿都拿给你****低给吓出来哪!啧啧……”
“婆娘些!把他这龟儿子拖出来打……”
石洋的本意是打算引这段话来让她们上一堂法制课,话没说完又捅了马蜂窝。恰在这时候,一个小女子急匆匆的带着明显的哭声从外面跑来,她边哭边大声的对一个泼妇般的女人说:“妈妈!快!爸爸被他们给抓起来呐!呜呜……”
不等那小女孩讲完话,只见那女人旋即急得就地一连漩了几个转转,接着又勾着腰,双手紧紧地握住拳头往天上一举,腿往地上狠劲一蹲:“天啦……”跟着就牵了女儿朝门外慌张的撵了出去。紧接着,又一个女人惊喳喳跟在她们后面追了出去,并一边追,一边慌张地向小女孩喊着问:“死女娃子你们大爸呢?”
“不晓得!好像他朝山上跑罗!呜呜……”
在场的人都知道出了事,一阵躁动过后,对峙双方都含默不语了,凝固的气氛中,只有办公室里还在喋喋不休的,激烈的进行着最后的争论,并使那里面每一个在场的人都明显的感觉得到自己心灵里那种受压抑的冲动,同时,也从其相邻者那里发现了这种冲动,并把那种紧张、激烈的气氛传射出来。
现在在学校里面,这种冲动好不容易刚被压制住,恰在此时,办公室的门却慢慢地,起先是一条缝,后来就全部打开了。
问题没有拿出最终的解决方案,他们全都绷着脸嚷嚷地来到了露天,接着就轰响着直冲天顶。可以这么说,这种对立的感情,这时候已经发出疾风、惊雷,或大海般的咆哮这类更令人难忘的声音了,并已让普遍存在的冲动把这儿刚才发出的汹涌有力的声音推到了极致。在学校的院子当中,从前也发出过这样的声音,但那只是学生间的戏弄,吵闹罢了,但这时候不管怎样讲,也尽管村上那些刚出来的人这会儿还没有尽性,外面的人已没有了刚才那一阵的兴致。
刘一手带头和村上的干部首先离开了学校,跟着,有的就叫上自己的男人开始散去。乡上的人和所头的人看看大概不会再有别的事情发生后,各自都上了车,随着几声嘟嘟的喇叭声响过之后,一溜烟走了。
学校终于又回到了往日的宁静,而石洋和辜缘他们这时候已围拢了一起,并有说有笑的开始了今晚的总结。
石洋最关心刚才抓人的事,就带着疑问的口气说:“刚才,真抓了他们的人……”
“没有,”单良红慢吞吞的把话接过去说,“看你那边收拾不倒,又不好直接插手,所以才干脆给他们龟儿子来这一手。是我们和皮善人一起去的。本来只打算吓唬吓唬他们,”说着,他又停下来笑了笑,接着说:“哪晓得,龟儿子本来都睡球罗。见我们和皮善人一帮人冲进去后,爬起来就不要命的往外面的山上跑,我一把没有给他抓住。结果,嘿嘿!把内裤都给他龟儿子扯脱球罗!”
众人听见后,“哄”的一阵大笑。
“晓得不哦?其实,今天我们不来,乡上的人也要来。刚才我们到所上去的时候,所上其实早就接到通知呐!”杨红还想往下说,石洋把话抢了过来,他说:“我说难怪!当时皮善人刚打过电话,咋个一下子乡上的人就全到齐了,当时我就有点疑惑?不过话说回来,像今天组上这种聚众闹事,不管它与我有没有关系,都不是一件小事。再说,当初我和乡上签的合同里也有一条约定,那就是,乡上要保证学校与当地没有任何遗留问题,如果出现了这类纠纷,应由乡上负责调解,并保证原有的供水、供电等条件。否则,就是乡政府违约’……”
“唉呀,这事很简单嘛,”辜缘接过话题接着议论说:“乡上把钱吃完球罗。村上、组上都没有捞取到低点哩好处,肯定要找他们的麻烦啦。只是,不管是村上,还是组上,哪个敢自己出面去找乡上呢?所以说,这个石头就只有落在你脑壳上呐!这也是我们今天这个社会普遍存在的现象嘛?哎呀算球罗!还是那句老话!有事分分秒秒!分分秒秒哈!散伙……”
有一阵石洋是以全力以赴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的,他甚至作好了最坏的打算,乃至鱼死网破也不会妥协。不错,正如辜缘所说,这一切都是他们精心策划好了的,是一次有组织、有纪律、有目地的聚众行为,而这后面还不仅仅只是利益那么简单的事,这后面应该还有权力的争斗,且来势凶狠。
现在,当事情已经全部曝露在石洋的面前后,他才开始咀嚼起辜缘在茶楼里讲过的那番话。石洋这个时候甚至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局外人,用那种旁观者的眼光,已看出了乡政府在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上,是何等的重视。
现在事情既然已经摆上了桌面上,而且是以聚众闹事的方式把个本来还算得上平静的山区搞了个沸沸扬扬,所以,乡上就更不能接受。他们甚至和辜缘的分析同出一辙,认定这背后还一定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在幕后策划,怂恿。从另一个方面,由于石洋他们和这儿的人们的身上都有着相似的传统习俗的残余,所以,双方都总是以为周围满是与他们毫不相容的对抗的声音。其实,这不过是一种想象的产物,一种可悲的错误的想象,一堆毫无理由害怕的道德上的怪物。本来,与实际世界不相协调的,就是这些东西,而不是他们。对于石洋本人来说,别人迫使他违背的,只是周围环境所认识的自然法则,而并不是一条为人类所接受的社会法律;再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石洋与周围的环境,也可能或者说并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样格格不入。
又几天过后,从表面上看,乡上的干部在同我们这个社会最低层的村、组一级干部,以及组上派出的代表们之间平凡地接触;派出所也同时在这之间,以及石洋那里穿梭;但到最后,乡上与村、组之间,在利益分配上终于还是达成了一致,这个一致就是迫使乡上做出了利益上大的让步。私下里,乡上却秘而不宣地在做着多方面的调查举证工作,有那么种不将他们的后台揪出来不肯罢休的架势。这么一来,竟又把本来都看似已经平静下来了的这儿,又搞得人人自卫了。
从长远看,水虽然不是一件小事,但总是会解决的,至于生活用水,前几天石洋就叫剩下的民工到旁边的泉水凼里去舀过,还到河下面挑过几次;工期再拖上一阵也不要紧,最多多花几个小钱,它就像牛一样,身子都落下去了,尾巴哪还拖得住,再说,眼下学校的事情已经剩下不多了,有小龙、王笑梅、娟子他们照住就行了;于是石洋便集中起精力,全力以赴地对付前面的两件事。
为了水的事,石洋现在不得不到乡政府去找那位管三产的副乡了。他去了,也把那件事儿向他说了。
副乡听过后表情很痛苦,石洋见了他的模样心里就想:“上回的事情他大概是挨批评了吧?眼下又出这桩子事,怪可怜的!”转念间又发现就这样同情他有些犯不着,又想:“是谁叫你签合同的呢?是谁叫你管三产的呢?背时!”
话虽如此,但石洋在想他的同时,自己也深感委屈,他想:“我到底是到这儿来干什么的啊!自从我来了这儿,除了成天夹住尾巴做人,还得窝着火过日子。放在过去,那哪是哪的事?爷……”
一桩事情没做好,另一桩事情又来了,而且搞得石洋事后回想起来时,心里除了窝囊,又鬼起火,却还有火发不出来。事情是这样的,那天他刚好闲得无事,正自个儿在大门边思考水的事儿,正在凝神思考的时候,突然,一个搞外线模样的电工从门外朝他扔过来一圈挽好的旧电线。石洋一愣神,认为是电管站的人在趁停电的空档改造线路。现在别人既已将线为自己换了,还亲自把剩下的旧线送来。当然,石洋想这些仅只一忽而的事,回过神来后,当即便拿出自己少有的笑容朝那人献媚的点头说:“谢谢罗哈……”石洋正在讨好的往下讲,见那人面无表情的定睛射他一眼,自顾自去了,这么一来,直搞得石洋刚为那人准备好的一肚子掏心窝的好话“嘎”地刹了下来,但他那种可以说是感激的兴奋,和尴尬的表情却仍然还揉挂在脸上一时扯不下来,更有那种被作弄的不好受,转念一想,又认为他一定是受了别人差遣才做了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于是石洋便贼样的自个儿把电线捡一处遮眼的地方放了。石洋这样做的目地,自然是为了掩饰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并担心这事让王笑梅、小龙,还有娟子她们知道后,一定会不好受。
这事石洋一忍就忍了三天,三天里,石洋曾几次都打算把这事向她们抖出来,但他终究还是不愿意,原因是他不知道该怎样向她们讲出这件让自己丢人的事,但现在,眼看三天就要过去了,电还没有要来的迹象,这样,石洋最后才忍不住找个茬问娟子,娟子听过后很惊讶的对他说:“我还以为你晓得呢?那天不是你捡的线得嘛?晓得不?电管站早把电给你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