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二人顾不得刚才的争吵，相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出惊慌失措的信息来。林娅娟顾不得锁车门，与吴翠萍一前一后奔向出事点。
刘小芳被路人拦住，有些神经错乱似的大吼了起来：“滚开，你们滚开啊……”
众人不曾让开，急救中心的车夹着呼啸来到，几个白衣人迅速下得车来，另两个人从后打开车门，推出一辆担架，先下的人便夺过刘小芳的怀中的张晓明，放在担架上推进车厢，为张晓明插好氧气，打上吊针，便又呼啸而去。刘小芳循着飞驰而去的车边追边大笑了起来，像是神经更为错乱了。
林娅娟与吴翠萍赶到时，救扶车已开走。林娅娟略为迟疑，扔下一句：“你去把那个女孩给拉住！”后便转身急奔而回。吴翠萍没时间去考虑是否听林娅娟的话，只是条件反射按林娅娟的话去做了。
林娅娟将车开到吴翠萍身边：“赶快上车！”并俯身将后座门打开。吴翠萍便硬拉着刘小芳钻了进去，不等关好车门，林娅娟便猛踩油门。救扶车虽已开走有一小会儿了，但那尖锐的呼啸声去响彻整个夜晚，听起来格外分明。林娅娟要寻它的去处，自不是难事。
刘小芳在车上大吵大闹，不得安宁。到达医院时，逼得无法的林娅娟只好将她强行送去打了针镇定剂，这才安静了下来，躺在病床上默不作声，独自掉泪。
关于张晓明出车祸的事，林娅娟始终不明究竟。吴翠萍也不是很清楚，至此，她还在猜想他与林娅娟之间的关系。
林娅娟问过冷静下来的刘小芳，但她只是流泪，却什么都不说。此时护士小姐又催着去登记一下。林娅娟心里有千头万绪，便让吴翠萍跟着去了，自己守在急救室外紧张地等待着不知好还是坏的结果。
吴翠萍去了好一会儿，又来到急救室外。见林娅娟来回徘徊，心也焦急万分。
“晓明怎么样啦？”
林娅娟没有理睬她的问话，吴翠萍有些不快了，便又提高声音问道：“你耳朵聋了吗？我在问你呢？”
林娅娟停住脚步，紧束的双眉下，一双焦急的眼睛明显充满担心，却又夹杂着仇视：“你问我，我问谁去？都是你惹的祸！”
“你有没有搞错，明明是你惹得他不高兴，才出了这事儿！你倒好，说起我来了！”吴翠萍心里同样焦急，同样担心，林娅娟却说是她害得张晓明出了车祸，这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笑，要不是你的那老掉牙的东西，能出这事？真不知羞，傍了老了，还恋着小的……”
“你……”吴翠萍气极反坦然，又像是故意气林娅娟，“是啊，我是恋着他，怎么样，你管得着吗？告诉你，等晓明好了之后，我就与他离开这里……”
这回倒是轮到林娅娟话结了：“你……”
两人在急救室外争吵不休，完全忘记了这里是医院，而且是急救室外。惹得经过这里的护士小姐大为恼火。
“我说你们吵够了没有，这里是急救室，需要安静。你们要吵，都到外面去，别在这里影响别人！”
两人这才相互怒视一眼，安静下来，各自望着急救室的大门发着呆。
时间过去了很久，急救室的大门在两人不安的等待中吱的一声被打开。林娅娟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把同样急步的吴翠萍给挤得一个趔趄。
“医生，他怎么样了？”林娅娟关心之情，此刻全然表现在脸上。
“你是他家属吗？”医生答非所问。
“她不是！”吴翠萍没等林娅娟回答，抢先夺口而出，到此刻，她才知道她已经爱上了张晓明，至少也是喜欢上了他。
林娅娟瞪了一眼吴翠萍，鼻子里冷哼一声：“你也配！”
“请你去办理一下住院手续。”医生停顿了一下，“他已脱离危险，但由于受伤过重，脑部也受较为严重的震荡，可能会导致暂时性失忆，而是否有其它后遗症，还得留院观察才能得知。”
医生说完便离开了，过了一会儿，几个护士也推着张晓明从急救室里出来了。吴翠萍这次可是先林娅娟一步，但却被护士挡住：“病人还在昏迷中，请不要过分打挠！”
林娅娟看着吴翠萍碰了颗软钉子，心里甚是得意，脸上也表现出一丝嘲弄似的冷笑：“你不是他家属吗？还不去办住院手续！”
吴翠萍狠狠瞪了林娅娟一眼，极不情愿地三步一回首往外走去了。林娅娟此时似乎不在是那么焦急，听到张晓明已然脱离危险期，她的心里莫名升起一种喜悦，是那种如绝望边缘捞到一根救命的稻草时的喜悦。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随护士进到一间病房，看着她们忙这忙那地把张晓明轻轻抬在病床上，脸上也就慢慢地泛起微笑来。
也许真是张晓明的命大，在死亡的边缘转了一圈，第二天一大早竟悠悠苏醒了过来，然醒来时如梦呓般的呻吟却低微得大概自己也不曾听得到。
吴翠萍办过住院手续也来到病房，与林娅娟一起守候着张晓明醒来。只是，经过一晚的折腾，两人却也心力交瘁，直到黎明时分，就一左一右在病床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所以，对张晓明醒来时的呻吟当然是听不到了。
而张晓明的思维随着醒来慢慢地回归灵魂，然也是那样的模糊，他不知道自己是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唯一可以感觉到的就是浑身的酸楚。他没有力气挪动身子，就连睁开眼也显得那样的力不从心。
然而，林娅娟与吴翠萍处在梦中，不知张晓明已醒来。另一个人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张晓明眼皮的微动，她就是刘小芳。
刘小芳来张晓明的病房有好一会儿了，经过此事的她，现在看起来似乎完全平静了下来。她本想就此离去，却鬼使神差地来到张晓明的病房。
看到张晓明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她又不免升起一丝后怕。但她此时更不知道，后面她将该如何去面对。张晓明用性命去向她忏悔，这是她亲眼所见，虽然在此之前，她恨他早点消失在人间，但当事情真如她所愿时，她内心却又充满了矛盾。
她盯着张晓明思绪纷飞之时，却也恰好看到了张晓明的颤动。有一种来自灵魂，来自不知名的深处的推动，让她走到张晓明床边。
林娅娟与吴翠萍没有醒，刘小芳就挨在吴翠萍的身边，双手扶着床，俯身看着张晓明，脸上却分不清是什么表情。
张晓明再一次动了动眼皮，紧接着手也跟着动了动，像是要抓住什么，又像是要证明自己还活着。
刘小芳看到了这一切，从张晓明苍白的脸上，她也看到了自己内心里的颤动。终于，她缓缓抬起手，轻按住张晓明的手。张晓明似乎正处在恶梦中，感觉到有东西触及自己，也不知从那里来的力气，一翻手，竟紧紧地握住。刘小芳先是一愣，随即眼泪便流了下来，一滴一滴地顺着脸颊向下流，也一滴一滴地掉在吴翠萍俯在床沿的手上。
刘小芳是哭了，泪水也惊醒了吴翠萍，她恍惚地微微抬起头，四周望望，暗想怎么下起雨来了呢？而那倦怠之色分明还遗留在脸上。吴翠萍醒了，刘小芳却又哭泣出声来。吴翠萍愣愣地看着刘小芳，并不知道张晓明已经醒来。
“你还来做什么？你不是恨晓明吗？现在好啦，终如你所愿啦，你该高兴才对啊，还哭做什么？”
吴翠萍听过张晓明与刘小芳之间的事，虽然昨晚是第一次与她见面，但她可以肯定，现在哭泣的就是刘小芳，这是女人对女人的直觉。
刘小芳没有答话，吴翠萍却又说道：“不要哭啦，晓明还没有死！对了，他没有死，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刘小芳咬着牙，抽泣之声却更大了，也不知是伤心还是被说中了心事。吴翠萍在一旁立直身子，不断在冷笑着。
林娅娟也不是真睡了过去，她此时的心全放在了张晓明身上，两人一哭一闹的，林娅娟自然也就醒了过来，但她却没有理睬其余二人，在她的思想里，刘小芳只是张晓明的表妹，这是张晓明曾经骗她这么说的，而她也深信不疑。关于吴翠萍，她不愿与她多嘴。
张晓明这回是真的醒了过来，他只是奇怪自己为何躺医院里，更不清楚眼前这几个女人为何哭的哭，笑的笑，还有一个要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搜尽肚肠也想不出她们究竟是谁。只是浑身的酸痛才提醒着他，自己肯定伤得不轻。
林娅娟看出了张晓明想要坐起来的意思，她伸过轻轻地按住他：“你醒啦？是不是很痛啊！先躺着吧，别乱动！”
刘小芳与吴翠萍听见林娅娟说话，不约而同地转头看着张晓明，见他果然睁着眼，心里都有些欣喜：“你终于醒过来啦！”
张晓明忍不住抽动着嘴角，他发现自己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突然感到一种恐惧，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问：“为什么我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呢，为什么会这样？”
林娅娟看出了他心里的挣扎，立时明白医生说过的话来，她不觉也有些悲伤：“晓明，别去想那么多，先把伤养好了再说吧！”
张晓明听到林娅娟的话，也不知道从那里来的力气，腾地一下抓住了她的手：“你说什么，晓明是谁？是我吗？我这怎么了，我怎么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对了，你一定知道，你告诉我，告诉我，我是谁，我倒底是谁啊！”
张晓明想哭，但在灵魂的深处却有个声音在支撑着他，要他不能哭，千万不能哭。他无力地眨着眼，过了好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缓缓放开抓着林娅娟的手。然而刘小芳却哭得更厉害了，她为张晓明此时的景况而哭。她为什么要哭呢，她不是一直都希望张晓明该为他所做过的事付出惨痛的代价吗，现在她的愿望达成了，可是她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心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