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搬走的望天人送走了米香后，大家都像丟了魂一样，大半人都坐在清水河边的草滩上，看着清水河，一坐就是半天，很少有人说话。就连见人就唠叨的六阿婆也一下子不糊涂了，装出很懂事的样子。她也从老核桃树下走来，坐在河边的草滩上，看一阵清水河，再看一阵米香的坟头。
半仙这些日子都在老九家，他给老九作伴。有时，和他说些话，给他解解心里的烦闷。
老九自从米香走后，他很少说话，也没有出过门，整天坐在儿子金蛋儿的面前看着他。他现在就这一个宝贝，他真怕有一天他和米香一样走了。其实老九和米香在老鹰嘴收麦的时候也说过儿子金蛋儿的事。他俩把话谈开了，觉得儿子肯定会走在他俩的前头。他看到米香站起来后，他有一段时间还真希望儿子快点结束他艰难的生命行程。这样常睡在炕上的日子还有啥过头，只有他懂得儿子的心思，其实儿子说不出来，也给他打不了手势。但他从他的眼神里早就看出，儿子求过他，他是多么希望早早地结束。老九看见儿子眼神的几天里，心里无比慌乱。他有好几次都想给米香说，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ロ。毕竟米香病了十年才站起来，这给她的打击会太大。后来的几次，他又这样想了，如果真的儿子走了，米香也站起来了，灾难已经过去，就可让米香直起腰板活人了。这是天灾又不丢人，给她解脱枷锁后她会轻松的。灾难总是暂时的，时间一长，日子会把她推向光明。所以，老九在老鹰嘴收麦的下午，先试探性地把话挑明了。
“你说儿子的病能好吗？”
米香没有摸透老九的意思：“我眼看到了阎王殿，耳旁听到了镢头的声音，又折过身来了。儿子就像六月的萝卜白净得没有一点污斑，老天能狠下心来？”
米香显然是没有说心里话。老九和她多少年，她有多少根头发他都清楚。他还是试探着说：“一天望一天，一年望一年，已经都十几的人了，我真有点灰心。”
米香的头低下了。米香拔了一根地上的草放进嘴里，这明明是一根苦根儿，但她却没有尝出味道。
“哎！我真恨那头公牛，它要还活着，我要杀了它才解恨。”
“这都是天意，你能怪牛吗。牛是佛转世，这是上天的安排。”
米香把头抬了一下，闭着眼，吸了一口气，把头转向清水河，看着它向山后流去。米香用一只手压住胸口好一阵才慢吞吞地说：“其实，说句难听话……”米香的眼泪流到膝盖上，她再也不想往下说了。
老九抽着烟，眼也着着清水河说：“想通了好。想通了少劳心。咱也没亏着他。他就这个命……要是那头牛牴着了我，你这时可能都抱上孙子了。”
“这就是命。是我的命苦，连累了你和金蛋儿……”
“不说了。不说了。咱也好得很。儿子就这个样，你也起来了。咱把这曰子推黑就给老天爷烧高香。就怕的是推不黑。”
老九今天想起，真没有推黑。这天黑得太迟。他明白还有ー次打击，这是一次有准备的打击，他已等候多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