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流落红尘多年，形形色色的人物也都见过。但凡男子见到自己的美貌不是阿谀奉承一脸的猪哥相，便是假装自持却曲意迎合，还从未见到一个男子在自己面前如此直白的无礼，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当下也不恼怒，淡淡说道：“没银子是小事，你若需要，便来我这里取。只是我见你气冲冲的进来，怕是在哪家姑娘那讨了没趣，要不要我出面替你撮合撮合？”
卓群一奇，“她怎地如此了解我的心事，难道是猜的？若真如此，这人当真是聪明的紧！”其实卓群不知，柳如是见惯了男人，卓群这种情况，她一看便知，不过当下卓群却不肯承认自己因女人而生气，挺起胸脯大声道：“你说我会在女人身上自讨没趣？可笑，可笑至极！”
柳如是轻轻一笑，也不说破，梳完妆，来到内厅，坐在卓群对面，自倒了一杯茶水，小口轻泯。她刚一过来，卓群顿感一股清香扑面，抬头一瞧，见柳如是一副清雅淡妆美轮美奂，心中暗想：“人若天生丽质，当真是‘浓妆淡抹总相宜’，柳如是当真是极美的。不过，木萍也很好，两人各有千秋。柳如是气质美如兰，青灵俊逸，木萍是瑰姿艳逸，婉柔灵秀。哎，我想她干什么，她居然公开和别人搂搂抱抱。好，既然你敢和别人搂搂抱抱，我便也和柳如是搂搂抱抱，到时任你哭着求我，我也不理睬你！”
柳如是虽在品茶，看到卓群的眼神飘忽不定，心中暗道：“这人滑头的很，心里不知又在琢磨什么坏事。”忽地见他眼睛一亮，似是相通了什么，心下一动：“这人的眼神怎么和子龙如此相像？”急忙收回自己的好奇，稳一稳心神，开口说道：“听子甫说，前日你二人合力，还做了一件英雄救美的好事？”
提到英雄救美，卓群再次气上心头，说道：“什么英雄救美，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不提也罢。”
柳如是轻轻一笑，“听说那王夫人可是才貌双全的大美人，想必卓公子也见到她了吧，不知传闻是否属实？相貌先且不说，但说她的文采，那定是不会有假的。她的那首《踏莎行。梅》，言辞优美，如绘春图，柔婉中却又可见傲骨英爽，意境深远，当真是难得的佳作。想必，为她所倾倒的风流才子定当不少吧？”
见卓群并不答话，柳如是继续说道：“‘珠萼将成，香绿几遂，冰霜绘就惊春意。含英不与牡丹开，倾心原共山茶醉。古干蟠天，孤根托地，扶摇风雪添豪气。问连枝可许调羹，遥递到春光千里。’卓公子，你觉得这首《踏莎行。梅》怎样？”
柳如是极其聪明，她的一字一句皆说到了卓群的心坎里，但卓群又岂肯服输，强辩道：“不过是些繁花锦簇的词儿组合在一起，尽是些女儿家柔媚情肠，没甚意思。”
柳如是噗哧一笑，“你的嘴倒是硬得很。”
便在这时，忽听门外有人说道：“小姐，有人找卓公子。”
柳如是看着卓群，“是谁会来我这闲月斋找你？”
“我怎么知道。”
柳如是歪头寻思片刻，忽地一笑，“是了，定是这样。叫来人进来吧。”
片刻过后，内厅里进来一个翠衣丫鬟，不是淑英身边的翠儿是谁？
翠儿平时嘻嘻笑笑，此时却撅着嘴儿，满脸不悦，“见过柳小姐。”
柳如是说道：“你先别说自己的身份，让我来猜猜。你是王府的人，对不对？”
翠儿点点头。
“可是王夫人身边的丫鬟？”
翠儿惊讶道：“你怎知道？”
柳如是嫣然一笑，“说说你来找卓公子所谓何事吧。”
“我家小姐有一封信让我交给卓公子。”说着，掏出信递给卓群，“喏！”语气很是生硬。
卓群接过信，翠儿道：“小姐交待我的事办完了，翠儿这就告退。”说完，转身离了去。
卓群好不莫名其妙，“这个翠儿怎么了，还像谁欠她银子不还似的。”
柳如是打趣道：“倒是大户人家，调教出来的丫鬟也不一样。你还不打开看看那信上写的是什么？”
“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些感激的话，没趣的很。”说着，把那信扔掉圆桌上。
“你不看，我看！”柳如是‘嗖’地一下把那信拿来。
“哎，别！”
柳如是笑道：“怎么？你刚刚才说懒得看，怎么，现在又想看了？”
“才没有，你爱看便看。”
“最好，那我便看了。”说着，柳如是打开信封，取出信浏览一番，而后又看着卓群掩嘴轻笑。
卓群好奇道：“你笑什么？”
柳如是收敛笑容，“没什么。喏，我把信上的内容念给你听。‘画中青山多妩媚，枝上梅花不含香。冥冥多有奇巧事，心若清静心自明。’”
卓群听完，会心一笑，心道：“淑英这是在向我解释，方才所见的不过是一场误会，我应该听她解释解释的。不过这样也好，更能见其心意。”
看到卓群的表情，柳如是打趣道：“卓公子不生气了？”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一直都没有！”
“那你快给王夫人回一封信吧。”
“不回，回她做甚。”
“既然你不愿意写，那我代你写。”柳如是来到书案前，刚想提笔，忽然想到，“若是自己回信，王夫人一眼便会看破，那便不好玩了。”她心思一动，左手提笔，腕上又用些力，写出的字虽有些歪歪扭扭，倒也有几分男儿字体的硬朗模样。
“小蝶，你去叫人把这封信送给王夫人，便说是卓公子回的信。”
卓群虽嘴上说不回信，但却没想到柳如是抬笔便写成了一封信，心下好奇，于是说道：“你写的什么，给我看看。”
“这是我给王夫人的回信，与你无关。小蝶，你快去把信送走。”柳如是把信交给小蝶，生怕卓群来抢，护着小蝶往门外走。
柳如是越是如此作态，卓群心中越是好奇，见她主仆二人已经快至门外，心下一急，使出他的独门绝技‘吸星大法’，想把那信吸来。不想那信没到手，却将柳如是吸来，与他撞了个香玉满怀，抱着她一起跌倒在地。
“怎么回事？你又使了什么妖法？快扶我起来。”方才的‘凌空而飞’再次令她大吃一惊，这种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让她感到很不舒服，以致乱了手脚。
“没事，没事，我扶你起来。”卓群先站起来，又俯身来扶柳如是。柳如是身穿一袭常衣，领口宽松，卓群居高临下，正好可以从中窥其无限风光。不过便只这一眼偷看，卓群的脑子‘嗡’的一下炸裂开来。
卓群清楚的看到，柳如是的左胸上，居然纹着一朵牡丹，随着玉辱的挺拔而绽放，色彩斑斓，绚丽夺目，而那牡丹花的花蕊，正是那殷红一点！
“死了，死了，死了……”此时卓群脑袋里满是那朵牡丹，勾魂摄魄，挥之不去。
看到卓群呆若木鸡的样子，柳如是已经猜到其中因由，正了正身，轻轻问道：“牡丹花好看吗？”
柳如是喜欢莲花，手帕上，衣服上，许多地方都绣着莲花。莲花纯洁，出淤泥而不染，她流落风尘，清洁不保，但愿灵魂能如莲花一般纯洁。柳如是喜欢莲花，同时还喜欢牡丹。红颜弹指老，她流落风尘，未来飘忽不定，故正值年轻貌美时，便想要像牡丹一样，一旦盛开，风华绝代，倾国倾城。她胸前的牡丹纹身，是与陈子龙分手之后所纹，是为提醒自己，“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卓群呆呆回道：“好，好看！”
柳如是幽幽一叹，“你还是第一个看到我胸前这朵牡丹的男子。”
良久过后，卓群才清醒过来，喟然叹道：“古人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如今倒也想做一回这花下亡魂了。”
柳如是嫣然一笑，“少贫嘴！”
卓群长舒一口气，“现在，我倒想去外面透透气了。”
“我也是。”
“那走吧。”
“等我换身衣服，你先出去。”
“呵呵，我还以为你会不介意我看。”
“恰恰相反。”
“好吧，我出去。”卓群转身离开内厅。
“请卓公子到外面把门关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