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海鸣用自行车带着月仙梦从三圣县城出发，刚出了城门，却见红骡子驮着擎天杨和柳泉过来。柳海鸣怕被大哥碰上，就绕了路走，等来到大柳树的渡口，已近花昏了。
夜老伯开船过来，聊起夜兆龙、他二婶的婚事。柳海鸣满口指责夜老伯做的不是人干的事，把心爱的女人送给一个瘸子！夜老伯有了花家做靠山，根本不把柳海鸣夫妇当一回事儿，气得将船儿驶向河心，“你们爱坐不坐，要不是看在柳老太和柳泉的份上，谁理你们那碟子菜？”
柳海鸣将裤脚卷到膝盖上，扛着车子，月仙梦在后拽着男人的衣襟，淌水过河。
“杨花两家本是亲家，现在夜家和花家结亲，擎天杨和杨圣德也倾向了花夜两家，如果再不把望天柳争取过来，恐怕你的西学教育思想就没有的市场。”一路上月仙梦跟在男人的身后嘟囔着。
“望天柳是书记，又是国学迷，不知一次地到山外学习，现在有了擎天杨如虎添翼。我怎么不知道三家联盟对我们柳月两家的威慑？月梦，你说怎么办？”
“哪个猫儿不吃腥？哪个英雄不爱美女啊？花灵杨是望天柳的女人，但那是一个废人啊！如果把你柳燕妹子介绍给了他……”
“放臭屁！”
“怎么你留着当小的？是不是？”月仙梦说着要哭。
“娘也是国学迷，她不会同意；柳燕也天天嚷着跟擎天杨读书，这事儿有些难。”
“现在的姑娘谁不想进城接受西方文化啊！提亲的事暂不让柳燕知道，只提进城读书；妈那边，多提柳泉大哥，柳泉一直爱着花灵杨，帮望书记就是把花灵杨还给大哥。”
“这些家事你办！我帝国教育还没整明白呢。”
二人一唱一和往东岸走去。
柳燕收拾碗筷回闺房休息，三哥三嫂就像一对幽灵悄然回到了柳老太的身边。
月仙梦不好意思地说：“妈！我听说柳燕天天跑去杨树泉要跟擎天杨读国学？”
“你刚才喊我什么？”柳老太问道。
“‘妈’啊！”月仙梦不解地回答，转而一想：难道她和柳海鸣的关系柳海鸣没有告诉他的母亲。既然觉都睡了也不觉得羞了，就直说，“妈，我是您的儿媳啊，应该叫‘妈’的！”
“还是别喊的我浑身不自在。脱了几天漏裆裤不知南天门了。我们是农村，又不是独女。”柳老太批评的不错，当初在城里可以喊“妈”，而在乡下一般对母亲或婆婆喊“娘！”只有家中排行最小的那一个可以喊“妈”。
月仙梦也不和婆婆计较，先说了一通柳燕和擎天杨在一起会出事，又说柳海鸣的学校如何如何运用西方先进的教育思想，女学生如何如何漂亮。
柳老太虽然不欢迎西方文化教育思想，对东方国学文化非常崇拜，但不希望柳燕天天跟山外来的擎天杨在一起，就试探性地说：“柳燕也没文化，进海鸣的学校也跟不上……”
“我知道您怕我们撤海鸣的后腿。我可以找贵人帮忙啊！”月仙梦把望天柳青年时期的照片双手递给了婆婆，“让这个贵人把柳燕安排进城读书。”
柳海鸣见母亲去取眼镜，就过去帮母亲戴上。柳老太觉得望天柳有几分英俊，但年龄上却看不清楚，就说：“我说呢，柳家祖坟上也没冒青烟啊！海鸣从一个乡下小学校长能当上教师，原来有这个贵人托啊！人有了贵人一步登天；要是遇上小人使绊子，不摔倒几次才怪呢。月仙梦，你是我家媳妇，你说我们怎样才能报答人家？”
月仙梦受宠若惊，来时还担心婆婆不接受她，没想到一见照片都乐得合不上嘴。她就把来意说了，“妈！人家还追究呢，再追就追到书记那里了。”
“又是那望天柳！我给足了他的面子，柳泉批准了擎天杨办学，我将一生的积蓄也给了擎天杨，还有那一本书也给他了，还要我怎么着？”
“可杨家非要告下柳海鸣不可。他可是您的三儿子啊！你说要是把他告下来了，大伯哥也受牵连，您老也没个面子。”月仙梦望着柳老太说。
“杨柳本是一家，多少代是世交。你们说，就为了一个公办教师，把几代人的好都葬送了，值吗？”柳老太把目光转移到柳海鸣身上，“我看你还是回来当校长，干嘛和擎天杨挣啊！就是轮到杨圣德也轮不到你啊！”
“妈，儿子哪有那个胆？国学教师的选拔和决定都是望书记点头的。”月仙梦替丈夫说话。
柳老太说：“这，倒也是。以后指望他了，让他在杨柳两家说和说和，一切和为贵。”
“现在连花长河都和望天柳联系上了。我担心以后……那贵人和我们非亲非故的，为什么永远帮海鸣？”月仙梦试探柳老太。
“把他们先放一边，咱说说照片上的贵人。如果有了他，别说我海鸣，就是大哥都可能用着人家。”柳海鸣帮着女人。
“可人家是县委书记，又清正廉洁，在群众眼里是一个好官，我们怎么好去求人家偏袒你们！所以，你们以后要靠自己。”
“妈！有一个办法，我说错了您老一定不要生气。”月仙梦鼓起勇气试探。
“怎么像海鸣说话转弯抹角的？什么话直说！”
“那我说了？”月仙梦观察着柳老太的表情，觉得是时候了，看了看站在身边的柳海鸣，很认真地说：“我想把照片上的贵人当咱柳家的贵客。”
柳老太知道这贵客的分量，无疑是想把柳燕嫁给这位贵客，沉默了片刻问：“这小伙子多大了？”
月仙梦也不敢隐瞒，说：“还不到四十吧。”
“年龄也太大了！”柳老太把照片还给儿媳妇。
“望天柳是抗战英雄，是县人民政府的国家干部，年龄是大了点。可我小妹呢，没有文化。人家能看上咱家柳燕，也算上祖坟烧高香了。”
“他看过咱家柳燕？”
“倒没有，我是把妹妹的照片给了他。一看照片他就答应了。”
“他一个大官能看上咱柳燕？”
“妈！小妹是没文化，可她的漂亮数一数二的。再说他就喜欢没文化的乡村姑娘呢。”
“还是三媳妇和娘一道呢。把照片再给我看看。”柳老太又要过了照片，“我觉得这不可能，城里有多少漂亮姑娘不让他挑啊！”
“望天柳就看不上那些疯癫的城市姑娘。他对小妹没那意思，我敢吗？”
柳老太把月仙梦一个人留在客房，和柳海鸣来到里间坐在床头，借着微弱的灯光去仔细端详照片：眉头先是皱了一会儿，又放开；放开了，又皱起来；最后把照片递给柳海鸣，“找个机会见上一面。”
“娘，急什么吗？工作组要是在我们的闺房住下，他能不来看看？我今天来就是先收拾一下房子。”
“你收拾房子？不会你媳妇来挣那六间闺房吧？”柳老太突然把脸一沉，开始竹筒倒豆子般训斥起儿子：“你什么时候想到为你小妹好了？进城当国学教师这么大的事情不和我说一声？论功劳，论能力，你哪一样在望天柳之上？杨家世世代代给我们柳家当先生，没有杨家教柳家世代读书，哪有你们今天？自从，你进了城，杨圣德天天醉酒在咱柳家大院门前晃来晃去，我怎有颜面见杨家人？见大浴河的人？”
“娘，你不是把杨圣德和擎天杨都放一边了吗？”
“那是对你媳妇说，可你我儿子呢。我看你还是回来当校长，那科长给人家。”
“娘！您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我您亲儿子啊！”柳海鸣站在柳老太的身边。
“你这次进城得罪了杨圣德和擎天杨不说，连花家、夜家都得罪了！你怎么瞒着娘领着花金杨爱着的月仙梦进城？当年你和大哥参加革命，我反对过吗？月仙梦的事，为什么不能和我商量一下？”
“娘！我看你不是挺喜欢她的吗？”
“你都把人家来家里了，我能说什么？哪有第一次见婆婆就敢给小姑说亲的？看她那眉眼，那嘴口，好会说话，这样的女人你也敢要？海鸣，我怕你将来吃她的大亏！”
“哪你不是答应她要小妹和望天柳见上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