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1483500000001

第1章 江南春光好 别有风波恶

【一】

风熏莺懒,柳抚花娇,正是江南四月,暮春时节。

山横眉黛,江缥玉碧,此时此景,直可入画;春色恍离,更惹人醉。

不料平生一片嬉骂笑语,潋滟波声,搅乱了这宁谧的如梦春色——原是一群少年孩童在河溪之中凫水洗沐,游戏玩耍。

此处却是大晋帝京建康城外之重镇藩篱,京口北固山一带;以往在此,本有晋军设营扎驻,拱卫帝京;但如今朝纲荒废,武备不修,皇皇重镇,已沦为小儿戏耍之所。

京口一镇,控扼建康北向要道,乃兵家必争之地,当年五胡乱华,衣冠南渡之时,大晋已故之北征大将军,绝代高手祖逖曾于此分寄千余兵力,坐镇掩护汉家子民避乱江南;数万胡骑是时惧其神威,不敢追袭;之后祖将军挥师北伐,剪灭淮左群枭,诸胡更是退避千里,气焰一时黯然。可惜晋廷忌惮祖氏功高盖主,中路收其兵权,将祖逖等人闲置不用,一番北伐事业终究风流云散,化作无边遗恨。

往事已矣,帝王名将俱化黄土,不过当初随着祖逖南迁而来的中原士民却已在此扎下根来,开枝散叶,生养繁息三世有余;京口之民,大半成中原迁民之苗裔。此时这些在北固山下溪塘边戏耍的孩童,也多是迁民后裔。只是人虽移居,汉家礼俗难改。中原士民原有暮春浴沐之俗,《论语》中孔子之徒曾皙有言: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风乎舞雩,浴乎沂;正是此风之写照。只不过此时此地的孩童皆为寒门子女,在此戏耍与儒生的雅致礼意却是无甚干系了。

再向水边看去,却见一名稚童在河心接连翻了几个泳花出来,冒头换息之间,回首向同伴得意地瞥去,可几个素来要好的玩伴却一点也不知为他拍掌叫好,反倒是眼露不安之色。童子不禁嗔怒道:“刘怀土、刘甲乡!是你们两个非要拉我出来教你们新凫水法子的!结果让我空卖力气,你们却是傻愣着呆看一个屁也不放!”

话音未落,便听得一声脆响伴着异味四散而开,童子身后的几个小儿闻声纷纷皱起鼻头,一边茫然互望,一边撑臂划水远离着各自身边的玩伴。那出言相嗔的童子也大感尴尬,转而却又展开笑颜道:“好吧,看在你们几个令出行随,这么给我面子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们刚刚的走神啦。但是你们几个从我方才演示深潜术的时候就心不在焉的,我真不知道你们学会了我几成本事;现在你几个,就照着我刚才演示的法子给我从头来一遍,让我这师父赏赏;当然喽,要是没学会的,就得按规矩把我们几个要默的经课全给写完!”

几个童子一听,慌不迭地一头扎进水里开始扑腾,只剩下一个略显憨傻的童子惴惴不安的对那颐指气使的童子喃喃道:“阿礼哥,方才我们几个不是走神,只是突然发现,你二哥之前说去沙洲头解手,可现在都过了两炷香的功夫还没有回来呢。咱们玩得尽兴,差点把他忘了,可是现在他还不回来找我们,该不会出甚么意外了吧?”

那颐指气使的童子一听,也是一拍脑袋,气势骤消,惊声叫道:“我说怎么方才一直觉得不对劲呢!你们怎么不早说!”

“阿礼哥,你方才游得那般尽兴,我们就算想跟你说,在水里也追不到你呃…”

“行了,甚么都别说啦,赶快上岸吧!”

待众小儿上得岸来,略整衣衫,那名不慎失兄的童子便开始发号施令,指挥众童子前去搜兄。这名童子看着不过六七岁,但颐指气使之间却威势自生,其余的孩童一时不敢作声;过了半晌才嗡嗡嘀嚷起来:

“本来我们打算的是暮起前回去,可要搜找这一番,还怎么按时跑回族学?”

“对啊,还有我们在这里赤手空拳的,要是碰上野间兽虫来该怎么办?”

“其实我最害怕的是碰上阿礼的大哥,他上次教训我说,再让他看见我跟着阿礼混顽,就让我有的好受!”

“是啊,他又没有正经营生,四处游荡,前一回就在这山后面官道上碰见他,吓的我转头就跑,万一今天再碰上他,那可真要命啦!”

“对啊,你二哥找不到了虽然不是我们的错,但你大哥发起火来我们谁能受的了!他见我们群集在此,定会以为是我们混闹把真哥弄丢的!”

“是啊是啊,寄奴大哥要是一生气,我们几个的屁股都要变成七八瓣啦!”

“阿礼你可不能这么把我们往火坑里推阿!”

“今天先生可要我们默出整篇《虞书》呢,我先回去帮大家默书行么?”

听着这些话,童子也不禁变了脸色,似是想起了绝大恐怖之事。

缘来这童子名叫刘道礼,他二哥是其胞兄,名为刘道真,但是性情懦弱,反而总是被自己弟弟牵着鼻子走;更别提刘道礼在族学里纠集了一群玩伴终日混闹,隐然自居其中为首。可这兄弟俩到了他们异母的大哥面前,却都是毫无办法。

因为他们父亲早逝,只留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他们大哥本是寄养于生母姊姊家中,为此才回到生父家里操持家业;但是为志姨母养育之恩,却是弃而不用生父为其留下的冠名“道成”,坚持以姨母为自己起的乳名“寄奴”自称,亦喜他人如此相称;不过这个大哥对继母待之甚恭,对他们兄弟两个更是视为宛如一母同胞,想尽办法供其学经受业;道礼道真两人眼见得兄长为己辛劳终日,也逐渐对其敬慕暗生,敬畏如父。

然而寄奴代父抚亲,难免时有操之过严,每次刘道礼拉着二哥从族学里逃课都会被寄奴痛打责罚;其狐朋狗友一干童子,也在随刘道礼一起胡天胡地的时候被逮住训斥过多次,本以为刘寄奴拿自己等人并无办法,不料回到家中爹娘突然就对自己的胡闹事迹如数账本了;一来二去之后,这帮刘道礼的“犬牙”也对自己老大的大哥深感畏惧。

春风渐凉,暮色渐起,以往的错事都化做无边痛楚历历在屁股,而这次不但是逃学,更把二哥给弄丢了,刘道礼直感到欲哭无泪;最后只得跳脚道:“罢、罢、罢,我自己去寻二哥去吧!”

新洲之上,风声飒飒,斜阳草树,剪影如血,饶是刘道礼小胆儿颇大,毕竟还是孩童,已开始双股战战,四下打量,仍不见二忽地哥踪影,心中又悔又怕,禁不住想要大喊出声;只是话到嘴边,却听得阵阵刈草之声伴着移步动静从不远处的葱郁青纱中传来,刘道礼先是被唬了一跳,接而心中一安,总算是能碰上个活人在这里陪着自己;可是等刘道礼仔细一听,却又发现这刈草的声音,竟然甚是耳熟!分明是当初大哥拉着自己一起去为编草鞋补贴家用忙活的时候自己曾听过无数遍的!

有道是怕甚么就来甚么,刘道礼扭身欲溜之际,一道冷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瞬间钉住了他的双足:“小礼,不在族学里温书,跑到这里来做甚么?”

刘道礼转头望去,只见一名少年手持柴刀,脚踏芒鞋,眼露不满地向自己走来。这少年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却生得甚是高大,足有八尺身材;满面霜色,坚毅非常,正是他的大哥刘寄奴。

【二】

刘道礼见是大哥,不由得讪讪陪笑:“哥,您怎么会在这儿啊?”他本意不过是打岔,不料刘寄奴却是迟疑了一刹那,才对刘道礼道:“也无甚么事,不过是取些草材,另外拾些柴薪。”

取草也就罢了,可这春日里拾柴,真是令人疑惑;但看了看兄长发育得蒲扇一般的手掌,以及那明显不是好心情的面色,刘道礼识趣地选择不问。果然,接下来的事情,便是长兄如严慈,痛斥不肖弟的活剧。如此那般推脱交待一番之后,刘道礼安心地揉着肉痛的屁股,跟着刘寄奴一起找寻二哥。可惜他没有发现,刘寄奴在听闻二弟失踪沙洲头之后,目中瞬间闪过的揪心忧色。

岩回丘转之间,兄弟两人已身在沙洲头的最高处。这片河心小岛虽俗唤沙洲,但其上却是丘石竦峙,二人所立之处更是隐然成一峰,视野平阔,洲头四方一览无余。可是两人登高而望,唯见河水轻拍新洲,哪里却有刘道真的踪迹?

刘道礼见此,不由得失神地拉扯大哥的衣袖,刘寄奴伸出手来按住弟弟的肩膀,柔声道:“你二哥不知去哪里混顽了…你先回家去找娘亲、不,我先送你回家再来找他可好?”不料,刘道礼定定地看着自己道:“找不到二哥,都是我贪玩出来的缘故,大哥你总是跟娘说,男儿在世,必承其责;这个道理我现在也是懂得的,哪能自己翻了错再让哥哥一个人承担呢!”刘寄奴见他说得郑重,面露苦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好!我家小礼也是懂道理的男子汉啦,那你就跟着我找吧。”说罢,从衣中解出两把土制袖箭来,告诉刘道礼如何使用,并让他贴身收着以防兽虫。

当下刘寄奴携弟重返新洲,叫住刘道礼蹲在一丛草树后,又是一番嘱咐,径直奔入洲岸芦荻丛中,转了几个圈子,却是突然在一处停步,解开腰带撒起尿来。刘道礼躲在草丛中正自疑惑偷看,见此不禁喷饭,心想大哥一向在自己和二哥面前严正有加,怎地今日内急起来变得这样?心念转动间,突觉腥风四起,流水长嘶,芦荻齐震,声裂耳鼓,大惊失色中,却见一片青紫磷光瞬间缠住了大哥!定睛一看,分明是一只身长数丈,头若巴轮的青鳞巨蟒!

再说刘寄奴这边,见巨蟒缠来,却是轻笑一声,一手将腰带连着外衫一齐卷出,掷向蛇头,另手顺势提起亵裤,单着内衫向旁退去;那蛇头只是暂被衣物裹住,几声扭转嘶咬之后又露出了那井盖车轮般的丑面血口,见这巨蟒一双蛇眼之间隐约有一道极深的箭疮疤痕,刘寄奴不由怒喝:“孽畜!果然是你!”

缘来这巨蟒本是刘寄奴的“熟识”:去岁秋日,刘寄奴来次伐薪砍荻,忽地起了内急,眼见四下无人,就在芦荻丛中解起手来,不料也是同今日一般,惹得这等凶物露面,还好当时他身携土制短弓,两箭毕劲射出,其中一箭正中蛇眼中列,那蛇吃痛不住,转瞬便退去了。而今春机勃发,万物苏于冬眠,今日一听二弟解手失踪,刘寄奴便疑心是这凶物所为,现下见它重又现身,昂首怒鸣,只怕二弟已经葬身蛇吻,不由心中大恸。

痛心方起,那巨蟒便拧身甩尾逼上前来,血口利牙,腥风扑面,刘寄奴心神一定,双足急点,手挥柴刀,竟是飞身也向巨蟒扑去!

【三】

眼见大哥与怪蟒纠缠起来,旁侧潜藏的刘道礼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袖箭,只感双手湿滑,原是不觉间浸漫了汗水;可再仔细看去,他却无暇顾及自己的双手,再也难以阖上惊愕的嘴巴。

只见刘寄奴急行前扑,双足腾空掠过丛丛芦荻,几若凌风飞起,随着巨蟒的一声怒吼,刘寄奴的柴刀已然夺空而下,痛斩在巨蟒的七寸要害处;刀锋映着夕照,绚红无限,似乎喷射出一串串爆裂火花!巨蟒近乎疯癫地拧动甩打庞然可怖的身躯,发出一阵阵沉闷的嘶声,血口怒张,狂暴地向寄奴攻去;寄奴只是从旁辗转腾挪,灵动周旋,疾挥柴刀,像是拉扯面筋一般逗弄得巨蟒摇头摆尾,疲于奔命。

不多时,只见寄奴卖了个空步,腰股一时间被巨蟒的长尾卷住,巨蟒大喜过望,便要扭头过来,将寄奴一口吞下,浑不知自己的脑袋正对着草丛后刘道礼的袖箭。只听刘寄奴一声大吼:“阿礼,放箭!”刘道礼双手微颤地按照大哥传授的法门用劲施为,两只经过寄奴精心设计的利箭呼啸破空,瞬间接连射中了蛇首。巨蟒痛撕数声,蛇身渐渐软了下来,寄奴长吁一口气,也趁机抽出了身子。

只是,他一时间尚未察觉,由于袖箭上浸满了弟弟的汗水,两只利箭并没有如他所交待的那样准确射入怪蟒双眼分列的正中,而是歪歪斜斜的楔进蛇首头顶一处奇怪的角质突起;此时,那里正在流出的鲜血逐渐在泛起黑亮的幽芒。

寄奴方始松了口气,却见刘道礼已经兴奋地奔了过来,手舞足蹈地大叫:“大哥,你好生厉害啊!这么大的一条怪蛇就这样被我们干掉啦!可是,二哥他…”话音方起,刘寄奴突感不妙,只来得及朝后大喊一声:“小礼,快—”就见得巨蟒周身从蛇首开始,剧腾起一团七彩绚光,有如实质,将自己兄弟二人一齐甩出。

待寄奴腾空翻卷数周,勉强立于地上,眼前所见却让他大惊失色:

那巨蟒本就庞然无比的身躯,竟然无形中又扩张了数倍!但更为可怖的是,从原本蛇首那双眼上侧的突起处,居然生出了一对蜷曲高张的古怪犄角,从犄角下侧,更是生出两捧青紫色的长须来!原先黑亮的蛇眼,此刻开张有若海碗,内里却是森碧如玉,流光逸彩!

“或许,这孽畜并非蟒蛇,而是蛟龙一般奇兽…”刘裕心念电转间,却见这怪物深嘘一口长气,接着仰天怒吼,有如雷霆翻滚,震得长须凌风疾卷,而后拧身向着惊若呆鹅的刘道礼一头扑去!

刘寄奴惊怒交加,周身气劲翻卷,飞身上前,勉强抢在怪蟒之前将小弟一把抛开,但是自己却再也无暇闪转,浑身一紧,腰股已经被巨蟒的身躯牢牢缠住。唯一能动的长臂横刀狂斩,如电似焰的刀光层层劈炸在蛇身之上,可是却如砍啄坚石一般,只留下道道浅浅的白印,转瞬之间就已消失。随着手脚酸麻,寄奴心知气力渐失,恐怕今日再无幸理,不管耳畔怪物的嘶吼与小弟的哭叫,咬牙运起全身劲力,奋起双臂,直面怪蟒的血口,将一道无比璀璨的刀光从蛇首直透而下!

一时间,寄奴只觉周身被巨蟒颤抖紧箍得几余断裂,蛇首血口爆张,自己的鼻端已经贴入了蛇吻,乎地眼前爆发出一团奇光绚彩,自己下意识地将口一张,千丝万缕清凉甘洌的气息瞬间从中灌注进来,寄奴浑身一轻,飘飘玉仙,可片刻之后却觉得周身鼓涨难言,几欲爆裂,终于脑中轰然一响,便万般人事不知了。

【四】

北固山外,千里清江,终归汇入万里东海之波。只是这东海之侧,却有一座雄城傲然而立,气势丝毫不让浩渺海波。这便是大晋帝京,江左第一繁华地,建康城。

建康一城,兴建于楚威王之时,初名为金陵邑,秦汉之间,名称秣陵,实为通邑大郡,经营不绝;传至东吴,吴大帝孙权始以此为都,登基自立,改号建业。其后三国归晋,复改为建邺。大晋元帝时,为避故帝讳,方定名建康,延用至今。

晋室播迁以来,专心经营此城,外郭内寰,皆依照故京洛阳之制重建,百年生聚积累于此,于今已有生民百万,户息之繁不亚于旧时东西两京,确为中原之外第一巨城。

因五胡乱华,僭伪不断,晋廷为标榜正朔之尊,故而皇城建制全仿洛京诸殿,气势益以宏阔:北枕玄武,西依大江,南临秦淮,东叩钟山,周括建康之四极。

此时春光尚好,煌煌晋宫更是占尽风流。只见宫墙之内一派粉白黛绿,交映成晖,金阁玉榭,逦迤其间,气象之盛,鼎于人间。不过,一道目光越过层层台榭,落在这大好春光之上,伴来的却是一声沉叹。这道目光的主人,却是一名少年,他身形消瘦,双肩内敛,几乎撑不住升上的龙袍;这名少年,正是大晋之主,承继简文皇帝之祚的当今天子司马曜。此刻,他却只是皱眉低首,又一次审视着几案上的一份奏表。奏表之上,依稀是如下字迹:

“臣自奉命经略方面,去京已有二十余载…今也老朽,不堪方略之寄…伏惟圣朝…请改以中枢之职…效犬马于帝阙之下…此行班师…哀祭先帝而已“

其辞意恭情切,更是上表之人亲笔所书,然而字字银钩铁画,猎猎杀伐之气,却是万般遮掩不住,直欲破纸而出。再看落笔提款处,却是“晋大司马、南郡宣武公、臣温,顿首拜上。”

这个“臣温”,正是晋室南迁以来,继祖逖以来之北伐第一人,大将军桓温!更是拥兵自专,挟威废立二帝之滔天权臣!

司马曜看着奏章,面色强自镇静,心底却是惊涛骇浪,翻涌不定。他虽年纪尚轻,所历风波已然不少—

自己的父亲简文帝,本是晋室南渡第一人元帝庶出,乃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平凡皇子,可是阴差阳错间,却在波诡云谲的朝堂之中,被此消彼长的各方势力先后作为均衡权势的傀儡扶植,累宦经迁,居然官至宰相之尊;然而他的鸿运还远不止于此:

两年之前,正是现在给自己貌似恭敬地上表的大将军桓温,突然拥兵挥师入京,挟持朝廷百官,将当时的皇帝,自己父亲的远房堂侄孙司马弈废为东海王;时人皆猜桓温立刻便要行那改朝换位之事,一派物议喧然;不料,一番风波的最终结果,竟是自己的父亲被推上了帝位。而自己,作为父亲的长子,也在一年之后被封为东宫太子,如今,又成为整个帝国的主人。

这如梦似幻的一切,即使是在自己童年最离奇的美梦中,也根本不会出现;但是,只是因为桓温一人,却都变成了铁一般的现实;这怎能不让人从心底深生畏惧?

如今,桓温借为父亲祭奠,以及朝觐新即位的自己之名,挥师数万,又要拥兵踏入帝京…这一切,在司马曜的脑海里,一点一点地与两年前那无比相似的一幕重合起来,不知不觉间,豆大的冷汗已经从他那并不开阔的额头上滚落下来。

恍惚之间,他又想起了父亲临终之前对自己的秘嘱:“我儿须谨记:我司马氏为帝,非比寻常;钱谷军政,权柄尽皆操于人手;如欲保全合族性命,唯有忍字当头,力求牵衡各大族姓而已!慎之!慎之!”

司马曜一念及此,不由得下意识握紧双拳,在殿内来回踱步数次,终于下定了决心,着宫侧为侍的宦者下旨:“宣吏部尚书谢安、侍中王坦之入宫议事!”

且不说这深深晋宫之中的种种心思潜伏,皇宫北畔,玄武湖旁,却又是一番风流蕴藉:杨柳荫浓,楼台影摇一湖春水,有女采莲,曼声歌动一扇长天。

【田戈按,此时的玄武湖似乎名称是练湖,而且具体位置和规模都和今天的玄武湖有所不同;历史上玄武湖之称始于宋文帝元嘉年间,而且当时大部分湖区都是皇家独占的私家园林领地。这里的描写纯系小说家言罢了。】

此时正值夏前春余,玄武湖中,田田莲叶参差不齐,但澄碧滴翠,倒映在水面层层清圆涟漪上,宛如数十里接天而开的并蒂双生花。其间一片桨声伴歌,轻舟穿梭,更是平添了一份韵致,不啻天上人间。

而在这一片采莲轻舟之中,却有一艘别样不同:与其说它是小舟,不如倒说是画舫;其富贵雍容之气,即使是清湛湖水也难以涤去。画舫之上,一对妙目正从侧舷望出,眼神灵动,宛如舟下流转的碧波,不住地打量此时湖中的盛景,满是好奇喜悦之色。

不多时,美目的主人似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物事,惊声难抑地悄悄向旁说道:“姊姊、姊姊,你快看:那边南苑湖岸上怎的有一男子闲坐在地?皇兄不是说南岸皆是我司马氏自家人才能涉足的么?为甚么今天未听得哪位外封哥哥入宫觐见?…啊呜…“

只听得又一道较为温婉成熟的女声响起:“小妹,教你多少回了…天家儿女,首重淑仪…进食的时候,不可多言…来,姊姊已经给你剥好了这一碟莲子,来,张口再食一颗…”

这画舫内的两名女子,正是天家玉质,大晋二位公主。年纪尚幼的,是临川公主司马道盈,而年纪稍长的,却是新安公主司马道福。司马道盈生母早逝,被托寄于司马道福的母妃徐氏,徐氏母女悯其孤弱,甚加爱抚;因而二女感情亲厚,犹胜一母同胞。

此时,少女司马道盈却只是鼓着香腮好似气愤地看着用莲子堵住自己樱桃小口的皇姊,实则心中微漾着不安:她知道姊姊生性喜静;但是前一阵子徐妃染恙,姊姊在侧侍奉汤药,身心甚是劳累,而今见得徐妃身子日渐好转,自己才硬说要来玄武游湖,将姊姊拉出宫来散心的;可无论自己怎样逗弄姊姊,姊姊那眉间,仿佛都有一层化不开的阴翳,连那温婉无比的眼波也难以遮掩得住。

舟行水环,渐渐接近了南岸。司马道盈终于看清了方才那名岸上闲坐的男子:只见他身着儒服,长发披肩,手持一卷,现下又转坐侧卧而阅,仪态颇为悠然惬意。春风轻拂,时而撩起他的衫襟长发,更是风神飘逸。只是他侧卧于岸,横出一背正对湖心,脸容却是看不真切。

司马道盈秋波一转,忽而起了促狭之心,见画舫离岸边越来越近,皓腕一扬,竟是将一碟新嫩莲子尽数抛向那男子。可惜她本是深宫中娇生惯养之人,哪里又有那般力气砸中那名男子?倒是旁侧又有一艘采莲小舟划过,其上的少女正好见得这幕,不由得掩口轻笑,看了眼岸上男子清俊的侧影,也凑趣一样手执一枚莲蓬子,向那男子掷去,却是一颗正中他的背心。

那男子终有所感,转头过来回眸一笑,采莲少女和司马道盈不由都看得呆了,只见他剑眉入鬓,星目烁彩,目光流注之处,英秀之气荡人心魄,整个人好似璞玉一般。采莲少女不禁低头捏起了衣角,旋即撑桨荡开小舟,然而红晕却已染满了颀长的玉颈。

再说司马道盈这边,却也并不比采莲女好上多少,依旧沉浸在那青年男子勾人心魄的脸容之上;等到回过神来,却发现那青年已然飘然无迹。她不由得吃吃地向姊姊看去:“姊姊,你可见那…”却见得自家皇姊,也是望着岸边,眼波迷离,一派心神恍惚状。

【五】

香烟缭绕,佛像悲悯,祝颂之声绵绵不绝,原是一座居士持修释家的佛堂。

这座佛堂虽小,但一应礼佛法器俱全,一位雍容妇人跪坐于佛岸之下,满面虔敬。她便是这座佛堂的主人,大晋太后,故成帝之妻,褚蒜子。

又过了些时候,本日的佛课已做毕,褚太后方才起身,却见守在佛堂外的宫人已经步入门侧候了许久,不由问其何事,宫人只答了一句,便见得仪态淡雅的太后喜色盈面,顾不得净手换衣,便催促宫人随她摆驾回殿。

一回到殿内,看到那个清俊的男子的身影,褚太后便再也顾不得什么淑仪,一把将疾趋上前欲行礼的男子搂进怀里,不住地嘘寒问暖。这男子好生尴尬,冠玉一般的面孔上不禁浮现出几分羞窘;若是仔细端详一下,便可发现,这男子正是先前于玄武湖畔惹得众女儿家痴怨的秀美青年。

这男子名做殷雄,表字盈月,乃是晋大族殷氏族人,太常卿殷融的堂侄。不过他的母亲,却是褚蒜子的幺妹,备受褚蒜子厚爱,只可惜伊人福薄,芳龄早逝,褚太后怜惜于此,因之常在殷雄幼年时将其唤入宫中,甚加爱抚;两人之间渐渐情同母子。不过,到了殷雄行冠礼前后,他却得遇异人,相随游学远行而去;褚太后心中自是牵挂不已。而今一别经年,殷雄自称学成归来,首先来探望的便是自己这位姨母,自然叫褚太后喜不自胜。

一番款款寒暄问对之后,看着已然成人的外甥,褚太后不由得关心起他的前程来:“雄儿,你此番回来,可有打算为朝廷效力吗?”殷雄听此,也正色答道:“身为国朝士人,正该倾力报国;我叔父此前也是如此来函告诫于我。”褚太后放下心来,喜悦道:“那你可有心里中意的官位么?你只管放心告诉姨母,姨母自会为你分说,令、平、三司,皆可安流平进。”

殷雄略一沉吟,却是答道:“雄名低位卑,不敢祈姨母援手予以高位,只是想遵循常路,到地方上做一番实务。”见褚太后微有讶异,不过仍是面带鼓励,于是他又继续说了下去:“雄儿听闻谢安石大人正在筹集一只新军,重振北府广陵两大重镇···”

褚太后方始听他对答,尚是面含笑意,可殷雄此言一出,眼中却平添了抹慎重,目光一闪,转而说道:“盈月你有所不知,北府与广陵二镇,是百年以来江淮流民云集之地,其中不乏悍勇不法之人;谢安石谋以此地设军,乃是为了纠合此间民力,以图与我大晋方面盘踞的诸多骄悍官将以抗衡。现下,此等藩镇将帅之中,首屈一指便是与你殷家结下深怨的辅国公,去岁他方寻得罪名,将殷涓合家诛灭;可惜了你那远房堂兄殷浩,也是一心为国之人,却是自此无后,断绝烟食了。你们该当有鉴于此,自为潜抑,学你们大叔公殷太常那般自置于名高权轻之职,好生韬光养晦才是。”

殷雄在旁,只是温颜听姨母说完这番训诫,才复出言道:“姨母教会,侄儿不敢或忘;不过侄儿此次,非欲直接出仕北府或广陵,而是想前往辅国公兄弟桓冲大人麾下之幕府效力。这一番筹措,也是侄儿大叔公的意思。”

褚太后只得作罢:“唉,你殷家事,终究须你殷家人来理。也罢、也罢,谢安石的从子谢幼度,正好也在他幕府之中,好像是担了一个司马的位分;此人甚得谢家之菁华所钟,亦深受谢安石信宠;你可与他深自结纳,以图将来。···”

经年不见,相遇便是如此一番对答,此时殿内不免微显阴郁,好在殷雄早早察觉,及时引开话头,分诉些游学期间所见所闻诸多奇闻逸趣,终于将姨母逗得喜意盈面,笑逐颜开。

约莫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殷雄以还归殷家拜见诸位叔公为辞,与褚太后依依拜别,婉拒了太后留其共用素斋之请。太后虽是不舍,但也不愿强人所难,只是派了一名心腹宫人,嘱咐其将他带游一圈内苑景致再送出宫外,同时小心避开妃嫔宫室。宫人唯唯唱诺,便领着殷雄退出殿外。

尾随宫人之后,漫赏红墙玉树,殷雄正自顾盼潇然,不料廊腰缦回逡巡几度,却已来到一座绮丽清雅殿台之外,殷雄微有所感,驻步抬首朝太阁之上望去,却见得一少女云鬓高挽,身披宫绦,临轩飘然而立,美目流转,正向自己望来,居然是先前泛舟玄武湖上的大晋长公主司马道福。

看到殷雄之后,少女不禁晕生双颊,轻卷锦袖转身欲离,却在数步之后又是回眸一瞥,不料殷雄仍是目光诚挚地看向自己,不由得羞垂螓首,加快莲步移去。

丽影已逝,殷雄却依旧驻步仰首,似是沉湎于某些回想之中。前面的宫人又复几番催促,他才施施然相随继续前行,不过仍是若有所思。

树影婆娑,叶声簌簌,殷雄才回神过来,却见眼前所行已为皇家极为偏僻之地,并非出宫之路;而受太后之命领他出宫的那名宫人依然在前方不疾不徐地碎步前移,于是微微一顿,轻轻道:“敢问这位姐姐,究竟欲将殷某带往何处去也?”

宫人终于停下了脚步,发出了一声脆若银铃,杳若清溪的笑语:“本以为翩翩公子,只会与那天家仙葩眉目传情;没想到以贱妾蒲柳之质,竟也能听到殷郎唤一声姐姐呢!”

殷雄闻声,不由地苦笑道:“你怎的混入了宫中,还装作这一身宫人打扮?先前那位女官乃极干练之人,甚得我姨母之心,你却把她怎样了?”

那宫人转身过来,笑语盈盈道:“那女官不过是被我制了昏睡穴,暂时让她做个好梦罢了;我可是在你与那长公主眉来眼去之前就掉了包啦,没料想你这个呆子,到现在才发觉是姐姐在给你领路,真叫人伤心呢。”

只见她眉目如画,宜喜宜嗔,一张俏脸千娇百媚,再不复先前那宫人庸常的面貌,分明是之前玄武湖中手抛莲子正中殷雄背心的那个采莲女子!

【六】

殷雄看着女子的如花笑靥,却是叹道:“她不过一常人,经你这红莲手一弄,恐怕自此要落下病根。”

那女子却是倾身上前,娇躯向他贴去道:“就知道殷郎怜香惜玉,连这般半老嬷嬷也是疼惜得要紧,为何对妾身却是视若无物呢?”

殷雄面色微红,却是说不出话来,只能勉力将身子退后,避免让女子贴到胸前来。那女子见此,不由得秋波幽怨,葱指轻轻在殷雄胸膛一点,而后退去一步道:“你这般害羞却是伤透姐姐的心了,难得能一亲姐姐方泽,难道你害怕姐姐会用红莲手来对付你吗?”

殷雄苦笑:“你这红莲手,修至极高境界,便不亚于那天阳裂芒斩;我怎敢不怕?再说,就方才这么一下,你就把《地字卷》从我怀中取出,我又怎能不怕?”

只见那女子素手一翻,赫然多了一卷书,恰是殷雄侧卧于玄武湖畔手执的那卷书!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殷雄道:“横竖你手持地字卷,也查探不出那镇龙石的所在,反而倒是露了形迹,与那公主眉目传情去;不如交与我手上,让我再于这皇宫内苑中查探一番好了。”

殷雄又复苦笑道:“你费心混入宫中,就是为了此事?那恐怕可就猜错了。你可知,我师祖既然嘱托明帝,在玄武湖畔为他立下衣冠冢,自然将移转地气灵枢之功都集于那处,定然不会在这宫内另做布置。”

那女子不由蹙眉道:“可是,那谶言不是分明说的是‘桓门止青龙,晋祚终昌明‘么?晋室又怎会不将那镇龙石藏于自己心腹之地,反而在人际往来的玄武湖?再且说,你从昨晚漏夜时分就潜身那里查探,不也一无所获么?”

殷雄却是剑眉一轩,嘴角微倾道:“谁说我一无所获?不过,这大内禁地,实在不是谈话的好地方,我们有甚么话,还是出去再谈吧。”

那女子一撇嘴,正欲再言,不料却突然娇躯剧震,顷刻委顿在地。殷雄大惊,急忙上前:“你到底怎—”不料周身忽有精芒闪动,瞬间刺穿衫袍,没入皮肉之中;片刻之后但觉酸痒难耐,劲力渐失,趔趄数下,也是跪坐于地。

旁侧那女子正素手搭起意桥,强自调息,见他也复如此,不由向身后转头嗔道:“小女子冒昧至此,不知是天师道哪位高人也驾临皇宫?不顾身份暗算出手,伤我也就罢了,怎的把奴家我这粉装玉琢的小郎君也给伤了?居然用的还是巫祝针这等绝学,真让小女子受宠若惊呢!”

闻得此声,远处昏暗的树影之中,缓步走出一个人影,出言答道:“某之微名,实不足挂齿,只是今番入宫,却不想能听闻此等秘事;更不意以殷先生这等世家贵公子,竟然会与草莽间沆瀣一气,而这草莽女子,居然还是炎宗宗主的千金;某实在是再小心也不为过啊。楚小姐,你说是也不是?”

被唤做“楚小姐”的那女子凝神看去,却见出声之人不过是个身着常服,宫中最低微不过的下等宦者,仔细打量他容貌一番,便知是精心易容之装,于是兴致顿失,只顾瞑目调息去了。

倒是殷雄尚且强撑着一口气,直视着他,淡淡地问道:“雄自忖不曾与人作难;我与这位姑娘也并非天师道之敌寇,不知阁下与我等为难,究竟是要做甚么?”

那人微露笑意道:“殷公子此言差矣。两位所谋之事甚大,更与我圣道大有干系,少不得将两位带回我道门之内一同品茗畅谈了一番了。”

说罢,上前挟住殷楚二人,一手夹持一躯,如惊鸿入云般倏忽腾跃而起,悄然间离了皇宫。

同类推荐
  • 五凌决

    五凌决

    我韩炎恒,将一步步踏上武道巅峰,背叛我之人我将负其一生,爱我之人我将护其一世!
  • 噬天妖记

    噬天妖记

    一段情缘,使他坠入轮回;几世纠缠,却让他痴心不改.浮生半醒,任他绝代风华,万史留名;管她倾天绝色,笑靥如花;却都只不过一场境中月、水中花。且看妖帝陈天宇如何力挽狂澜,化茧成蝶,走上不一样的妖帝之路。
  • 虚妄之志

    虚妄之志

    世界,充满了谜团。每个人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答案。当克服重重艰难险阻,最终站在真相面前。我们只能感慨,命运真的存在。
  • 弑神狂刀

    弑神狂刀

    炎狂,修炼资质低劣,却不甘平庸苟活。手握一把破刀,劈天弑神,狂啸九天。纵然身死,亦要狂战苍穹,让亿万生灵铭记他的狂。
  • 笑傲异世:红颜非祸

    笑傲异世:红颜非祸

    素手翻异世红颜只看笑。我小小女子受上天眷恋来到异世,生得一副好皮囊,让我再死一次?这·不·可·能!
热门推荐
  • 三人成虎

    三人成虎

    钟圻喜欢顾凉...吗?顾凉知道有很多人说——钟圻喜欢顾凉。有的人直接询问,有的人则是偷偷的议论,可是后来呢?后来顾凉某一天遇见一个成语,叫做三人成虎。三人成虎的意思是,当初编织谣言的人都已经回归现实,唯独她一人被困其中。“钟圻,我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只是在某个假期里我会突然很想念你,迫切的想要回到学校里,然后看上你一眼。他们都说你喜欢我,可是我告诉我自己,只要不是你亲口说的,我都不信。”高中毕业很久之后,那个时候顾凉仍旧年轻,某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好似她一生的眼泪全部奉献给了高中的后两年。
  • 干掉重生穿越者

    干掉重生穿越者

    穿越者横行,重生者霸道,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什么?天宫知道了,下令一个不剩的干掉?太好了!可是为什么要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去除暴安良?这是要炮灰们被轰的连灰都不剩的节奏么?“放心吧!我是正义的化身,天命的使者,我要代表炮灰干掉他们。”“呃?貌似,你也是穿越者之一吧?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投靠他们或者自杀?”啊?
  • 超级系统之养成小富婆

    超级系统之养成小富婆

    (快穿类)张熙觉得自己最近很倒霉。实习了三个月好不容易要转正的职位被一个空降而来的白富美顶替。大学期间勤勤恳恳省吃俭用好不容易存下来的存款因为一次不大不小的车祸全部清零。莫名冒出来的小富婆养成系统给出的攒钱任务第一步竟然是——玩游戏?
  • 重生之你是我的公主

    重生之你是我的公主

    “你走吧!”宇谦对她说。千魅不解“为什么?”“因为,我不爱你!”他咬咬牙。“爱情,我失去了,拜你所赐!”她被宇谦的妹妹推入海中,而她以为是他推的,于是,心腹报仇,。。。在叛逆与仇恨中,。他们各自走上各自的人生,可是,在人生的路上,他们被彼此伤害的伤痕累累。
  • 恶才班级

    恶才班级

    冰婧囧着脸:“还是转学吧."蒋琼雁说:”为啥?“夜溟说:”你走到哪,我跟到哪“晨鸣:”小雁雁,人家想死你了“蒋琼雁囧着脸:”嗯,还是转学吧!“夜溟,晨鸣异口同声滴说:”不准“冰婧和蒋琼雁惊讶道:“这两娃啥时候那么默契了?!!”冰婧和蒋琼雁到最后是不是抱得美男归??
  • 末世之何处安身

    末世之何处安身

    这是一个女孩在末世中艰难求生的故事。
  • 迷界龙影

    迷界龙影

    姜雾等一众人,新世纪的科学狂人,为了证实猜想的科学性。恰逢东方苍龙七宿异变。毅然走上了寻找真龙的道路。古镇、水底、星空等,都留下了他们的脚印。无论有多少的未解之谜,多大的困难险阻。都无法阻挡他们追求神龙的道路。(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 凡尘段

    凡尘段

    轻段,体段,心段,情段,欲段,灵段,魂段,神段,劫段,锻炼自己的强。许笑铭就是一个算命的,进了都市之中,花费了大把的力气终于让自己能够生存,不过在这过程中,也得到了一个神奇的东西,那个老头说,这个叫做段,修炼的人叫段子。什么?段子?不是吧,老头,我是未成年人!
  • 狼人之地精崛起

    狼人之地精崛起

    即便一个心地纯洁的人,一个不忘在夜间祈祷的人,也难免在乌头草盛开的月圆之夜变身为狼。
  • 国度—白

    国度—白

    在现实社会越来越浮躁的时候,我希望写这样一部纯爱作品能够让人们知道,爱情或者是别的什么,能摆脱金钱或者欲望的东西,来到它最本质的东西,那个地方应该是不含任何杂质的。就想唐茜和楚飞最后能摆脱一切的束缚,彼此牵着手走进雪中一样,没有任何杂质,虽然我知道这好像在现实中不太可能,但是正如鲁迅先生讲的那样,我们应该呐喊,即使那声音是很微弱的,但是只要我们讲就会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