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跃考虑再三，绝不能有丝毫拖延，他决定立刻请假回大队，动员曾璇做人流手术。
下午下班后，白雪去小阳家，王海英已经煮好粥，白雪说明情况，匆匆吃过饭，用保温饭盒盛好，提着给曾璇送去。
走到曾璇的宿舍门口，门关着，蒙着牛皮纸的窗户里没有灯光，正打算敲门，黑咕隆咚的屋子却传出一阵说话声，奇怪，怎么像是马跃的声音：“这咋可能呢？就那么一晚上，这也太离谱了吧？你这孩子真的是我的？”
曾璇扯着嗓子，没好气地说：“到现在，你还说这种话，不是你的是谁的？”
“我是说有点儿太突然，我的心里没准备嘛。”马跃狡辩道。
“要不是你那天晚上死缠着我，我怎么会成这样？现在你跟我说这样的话，想耍赖呀？”曾璇说着一阵恶心呕吐。
马跃似乎在帮她捶背，一边解释说：“你咋不讲理了？我耍赖的话，接到你的信还跑回来干什么？我这不是回来跟你商量咋办来了嘛。”
“能咋办？医生说我已经过了最佳人流期，我想，咱们不如就势把婚事办了，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办不办婚礼也无所谓，这样的话，孩子就不用做掉了，你看呢？”
白雪听到这里完全听清楚了，原来马跃从野外悄悄回来，是因为曾璇怀孕了，她暗暗责怪这两人太过随便，刚刚认识就发生这样的事，唉，她想着此时进去有点不合适，就提着饭盒回自己的宿舍去了。
屋子里马跃一听曾璇居然打算跟他结婚，一下子急了，说：“这不行，孩子必须做掉，我到队上工作，这几年事业还没有搞出点儿名堂，就忙着去结婚，怎么可能嘛。”
原本直率性格的曾璇气不打一处来，说：“我就知道你对我没安好心，果然，你想打掉孩子，这样你就可以赖账了是不？我真瞎了眼，以为你会真心对我好，我把什么准备都做好了，这几个月，我省吃俭用又从我表姐那儿借了钱，给你妈买了降糖药，又给你爸买了羽绒服一块儿寄过去，没想到，我一片真心，换来的是你的狼心狗肺。”
“什么？你给我家寄东西了？”一种说不出的恐惧袭上马跃的心头，糟糕，“麻雀屎”对他当真了！
“诺，不信你看嘛，你妈还给我回信了。”曾璇从枕头下面翻出一封信递给马跃，接着说：“我把咱俩的事告诉他们，他们可高兴了，让你今年春节回家带上我。”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做？这算咋回事嘛。”马跃恨不得把手里的信撕得粉碎。
“你说算咋回事，你都跟我这样了，难道你不想负责任吗？”
“你小点儿声音好不好，我没说不负责任，我是说你这样擅自作主，也太、太不尊重我了。”马跃气得面红耳赤。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扔到人堆里永远不会引人注目的“麻雀屎”，竟然出奇不意地与他父母搭上关系，事情一下子变得有点儿复杂，纠缠不清，看来自己过低地估计了这个丑女人，想要一下子甩掉她，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他不禁有些后怕，幸亏自己及时赶回来，否则稍有不慎，恐怕就会被她搞得身败名裂。
坐在床前，手里抚弄着曾璇的发梢，沉思片刻，换了口气，温柔地说：“你呀，脑子想得太简单，现在离春节还要几个月，你不可能不去上班吧，咱们还没结婚，你这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别人咋看你？再说，你总不能第一次登我家的门就挺着个大肚子吧，这样让我父母怎么看待你的人品，所以，璇，你听我的，咱们先去把孩子做了，你总要给我留点儿面子吧，你说是不是？”马跃坐在床边，温柔地抚摸着曾璇的身体。
曾璇看着他愁眉苦脸、求情下话的样子，心里有点儿不忍心，原本她并未想借此机会要挟马跃。她低头想了想，问道：“那我如果把孩子做掉，你真的会跟我结婚吗？”
“当然了，这是肯定的，乖，听话，我明天先陪你去医院，做了之后，我们再商量下一步去我家的事情，你看好吗？”
“那好吧，我听你的，明天去做掉。”曾璇终于答应道。
“这就对了，你口渴了吧？我还给你买了面包呢，多少吃一点儿。”
马跃听到曾璇答应去做人流，心里十分高兴，拿起水杯给她倒了一杯开水，又掏出包里的面包，放在床头，然后撸起袖子，利索地清理了地上的脏物，扫了地，又把曾璇脱下的衣服搜罗过来，泡在盆子里，坐在小板凳上，边洗边跟曾璇聊着天。
躺在床上的曾璇，怀里抱着个枕头，身体弓得像只虾，看到马跃俨然男主人般在房间里忙活着，心里十分惬意。
一大早，马跃和曾璇鬼鬼祟祟地分头来到市医院，两人生怕见到熟人，于是由马跃先挂号后独自先上三楼妇产科侦查一番，然后匆匆下楼找到曾璇，两人再上三楼妇产科人流室就诊。大约排了两个多小时的队，终于听到喊他们的号，马跃急忙扶着曾璇到门口。
一位护士冷冰冰地说：“男士请止步。”
曾璇有些惧怕，她一脸恐慌地看着马跃。
马跃心里早就不耐烦了，脸上却装得很耐心又温柔，和颜悦色拥抱一下曾璇，对她说：“乖，别怕，一会儿就好了，进去吧。”
曾璇走进人流室，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医生看着挂号单，亲切地问道：“今年二十四了？这个年龄对妇女是最佳的育龄期，为啥一定要做掉呢？”
曾璇心里紧张，想到自己谎报的年龄，不由得脸发红，急忙搪塞说：“我要去外地进修，还没有打算要孩子。”
女医生看着她遗憾地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没准备好，为啥不采取避孕措施呢？你知道吗？流产之后因人而异，有的人会引起终身不孕，会后悔一辈子的，这样的例子我们见得多了。”
曾璇听了她的话，心里也有几分不舍，毕竟肚子里也是一条小生命啊，可是眼下又无可奈何，她嘴唇蠕动几下，终于没有吭声。
“考虑好了吗？”医生轻轻问道。
曾璇想了想，郑重地点点头。
“那好，上手术床吧。”女医生站起身指着前方屏风后的手术床说。
曾璇上了手术床，紧张得身体有些打哆嗦。
一张白色床单蒙住了她的下身，她干脆闭上眼睛，心里告诫自己啥都不要去想，可是大脑似乎不听支配，想着一个未曾谋面的无辜的孩子就这样被扼杀了，心里涌出几分难过，但是一想到跟马跃的未来，她也只有狠心这么做了，一行泪水夺眶而出。
一阵绞肠翻胃般的疼痛让她痛苦难当，“啊——”曾璇控制不住地喊出了声。
手术继续进行着，她感觉到胃里一阵阵恶心，她不停地抬头嗷嗷的只想呕吐。此时的曾璇心里暗恨马跃，如果不是他缠着自己，自己怎么会受这么大的罪呢。她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叫声：“妈呀，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坚持一下，就快好了，快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医生对她说：“好了，可以下来了，记住，一个月不能同房。”
护士搀扶着曾璇起身下了产床，对着门口喊道：“四号家属，四号家属，手术好了，在门口椅子上休息一下再走。”
在楼下晃悠半天的马跃，一边躲着人群，一边聆听楼上的动静，他听到了手术室偶尔传出的曾璇痛苦的叫声，心里一阵焦急，生怕出个意外引起麻烦，盼望这个手术尽快结束，这样他就可以解脱了。心里正着急时，听到楼上喊四号家属，他左右张望，没有看到熟人，急忙来到手术室门口。
刚做完手术的曾璇，一脸蜡黄，极度憔悴，显得有些苍老，简直像个四五十岁的女人，一见马跃，感情脆弱的她直想哭，叫了一声：“马跃——”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马跃微蹙眉头，催促道：“好了，好了，赶快走，回去再说，碰到熟人就不好办了。”
曾璇看他急躁的表情，心里有几分委屈，但也怕碰到熟人，连片刻也没有停留，就挽着马跃的胳膊朝楼下走去。
二楼内科诊室门口，朱曼丽带母亲看病，排队等待叫号，母亲坐在长椅上，她来回在走廊里踱着步，踱到楼道口，听到楼上有人走下来，下意识地抬头看去，这一看她大吃一惊，怎么是马跃和曾璇，这两人怎么会在一起？没听说过呀，看着曾璇脚步缓慢，走一步停一下，凭着自己过去的经验，她忽然悟到了什么，该不会是曾璇做人流了？糟糕，这种事最好假装不知道的好，她想着，急忙走到拍片室门口躲起来。
“不是我态度不好，你说，要是磨蹭着碰到熟人，这事一下子传开，咱们从此就臭名远扬了。”
“那也不能做完就走，万一落下毛病咋办？”
“没那么严重，过去战争年代，女人打仗生孩子，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没见谁死了。”
“我算看出来了，你的心肠比谁都硬。”
“好了，好了，别再嘟囔了，回去再说好不好？”马跃低声下气地说。
曾璇不再吭声，两人慢慢走下楼梯。
朱曼丽呆呆地目送两人走出医院大门，她眼珠骨碌一转，想了想，突然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
来到妇科人流室门口，她朝门口的护士喊道：“请问大夫，我是曾璇的家属，曾璇的手术做完了没有？”
“你是问四号曾璇吧？刚做完人流手术，已经走了。”护士随口答道。
“知道了，谢谢，谢谢！”朱曼丽说着，心里一阵暗喜又掺杂了几分嫉妒。曾璇呀曾璇，原来我朱曼丽还不如你有福气，真看不出来，你还真是丑人多作怪，竟然不声不响暗地里勾搭上了帅气的马跃，算你有本事，哼，走着瞧，我可抓住了你们的把柄，以后可别犯到我的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