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硕大的骄阳烘烤着北极大地。这种景象在北极并不常见,只有在每年的七八月份才偶尔会出现那么几天,望月宫一代代世居于此,称之为“极昼”。在极昼时,整个北极从早到晚都笼罩在灿烂的阳光照射之下,而且此时的太阳大如轮盘,仰天望去,便会有一种接天连日的感觉。然而不知为何,今年的“极昼”却来得晚了一些,如今已是九月中旬,虽说是整日都可以见得到的阳光,可天气转冷,再加上北极常年冰封,因此短暂的阳光依然无法改变其整体寒冷的气候。不过这一片冰与火交映成晖的天地山河,倒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景。
天高云淡,艳艳骄阳。晶莹闪耀的冰桥上,龙应天踏着轻快矫健的步伐,从离火殿向着远方而去。这枪远远看去约有丈许长,红缨四周环绕冠在枪头,似一团初生之火尽显朝气蓬勃。原本丈许长的铁枪应是极为沉重,然而也不知龙应天哪来的这么大力气,挥舞起来竟如行云流水一般,直让人浑然忘我,沉醉其间。
忽然,远处西南方的针叶林里传出了一阵嘈杂,而后只听一声女子的惊呼,便再也没有了声音。龙应天不禁一愣,犹豫了片刻后,带着些许好奇和十分的谨慎,他戒备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沙…沙沙…”,走到树林深处一块凸起的石台边,周围的四面八方都已被浓密的针叶林团团围住,阳光透过针叶,射出明暗相见的斑驳疏影,在微风的扶照下,显得格外静谧幽蕴。龙应天双脚发力,纵身跃上了石台,踮起脚尖向西南方望去。
只见在百丈开外的中心圆木下的阴凉处有一男两女正在对峙。女的一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另一人站在那里紧张地盯着自己面前的少年,只是从外表上看去面色涨红,似乎像是极度气愤,又像是发力过猛所致。而对面的那位少男倒是一副轻松自如的模样,手拿着一支短箭慢慢放到嘴边,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这位神色紧张的小女孩。从旁观的角度看,两位少女似乎危在旦夕,随时有落入不良少年的魔爪的可能。
龙应天见此情形,不容多想便飞身跃下石台,如一只猛虎一般向事发地点奔去,终于抢在少年动手之前护住了娇弱可怜的两位少女。
“哦?”,少年将来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是火曜宫的人?”
龙应天不禁一愣,自己刚刚拜入火曜宫没多久,按说消息不应该会传播的这么快,却不知这少年是如何看出来的。这一愣神的间隙,他也将面前的少年看了个大概,这少年中等个头,略有些俊瘦,面色稍显微黄,年纪应该和他相差不大,从外表上看和北境那些贩夫走卒家的孩童没什么两样。只是少年身着一身紫色的道袍和身后背着的一张和他差不多高的长弓看上去颇为不凡。
忽然,他回过神来,只觉得对方的眼睛似乎有点不太寻常,那是一双难以言尽的双眸,漆黑如墨的瞳孔里偶尔散发出利剑似的光芒,似乎能看破周围的一切。这双眼,让人一看之后便难以忘记。仿佛就因为这双眼,对面的整个人便完全换了一种气质。
“哦,你应该是刚入门不久吧,咱们每个宫都有各自的服饰颜色,这样的一身红衣,还有衣服上的这种红色,只有火曜宫的人才可以穿,同样,我是紫薇宫的。”说完,少年冲龙应天报以一笑,友好地伸出了手臂。
这一见面的情形大大出乎了龙应天的意料,对方仿佛没有丝毫恶意,看上去也并不像那种欺侮弱质女子的猥琐之徒,剑拔弩张的气氛便缓和了下来。龙应天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臂,和对面的紫衣少年握了握。而旁边的那位女孩,原本看到来了打抱不平的人,点亮了心中的一丝希望,此时希望却将化为泡影,伤心之下忍不住啜泣出声。
龙应天侧身向哭泣的女孩和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女看了看,冲女孩双手抱拳,说道:
“这位妹妹,在下名叫龙应天。方才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位姐姐为什么会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在下以前对医术略有涉猎,不知可否让在下看看她的情况。”
女孩听罢,猛然记起地上的同伴如今还在昏迷,而自己却只会在这里哭泣,实在是无能之极。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救醒身边的同伴。于是,她点了点头,将身子让了出来。
龙应天正欲走过去查看地上的少女,忽然他下意识地回头,深深地看了看对面的紫衣少年,少年把头一扭,信步走了开去,并没有出手的意思。于是龙应天便走了过去,将地上躺着的女子扶起。只见女子闭目沉睡,嘴角露出淡淡的浅笑,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一样。忽然,他眼角一瞥,只见少女的袖口中露出一张字条,上面只有隽秀的八个小字,赫然正是他的生辰八字。他依稀记得,上次参加测试结束后,一直站在右边的那位姐姐记下了他的生辰八字便回去复命了。之前他在人群中,隐隐听得左边那位侍女叫她“言姐姐”,而如今这位“言姐姐”,正躺在他的怀中,沉沉地睡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救治了大半天,昏睡的少女依旧没有醒来。龙应天颓然地坐在堆满枯枝败叶的土垫上,身上的汗已浸透了崭新的火红道袍。在救治的过程中,他也听身旁的女孩将事情讲述了一遍:
据女孩所说,她和言姐姐正在林间漫步,看到一只碧蓝色的小鸟立于树杈间整理羽毛,忽然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只见小鸟扑打着翅膀颤颤巍巍地飞掠而去,她们正在纳罕,结果一颗弹丸就弹射到了女孩的胸口。两人无比愤怒,正寻找发射弹丸的“恶人”,就看到紫衣少年手持一把弹弓从树林的一边缓缓走了过来。
少年走到两人近前,一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小小弹珠,冲女孩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啦。”说罢便欲离开。
“什么?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出手就伤人不说,连问都不问一下,随随便便说一句就算完了?”言姓少女怒斥道。
少年眉头一皱,并没有理会一旁少女的愤慨,叹了口气,对被弹珠打到的女孩说道:“好吧,算我的过失,不过我发的是橡皮弹珠,应该不会很疼吧?怎么样,哪儿疼了来让我看看,看有没有伤到。”
女孩手捂着胸口,面色有些发红,微微摇了摇头,说:“我没事。”旁边的言姐姐低头目光关切地看着她,只是扭过头时便换做了一脸怒容,狠狠瞪了乾风一眼。
“噢,这不人家自己都说没事嘛,你在旁边瞎起什么哄。好了,既然没事,那我就告辞了。”说罢便径直走了,只听他一边暗笑一边捏着弹珠自言自语道:“嘿嘿,橡皮球弹到胸口,不知道哪个更软一些,哈哈。要是能真真切切地感触到——”,可惜话没说完,就见面前已被方才辞别的二人堵住了去路。显然,后者完全听到了他刚才的话。
女孩满面通红,仿佛能涨出血来,只见她杏目圆瞪,咬牙切齿地说道:“流氓,你欺人太甚!”说完便欲挥拳上前,只是被身边的言姐姐死死拽住。
“柳妹,你年纪还太小,不是他的对手”,眼前的言姓少女虽然也是十分愤怒,但还是保持着一丝冷静。她从身后缓缓抽出一只短剑,双眼盯着面前的紫衣少年道:“如今我终于知道,原来你们内宫的人都是如此这般的嘴脸,我们虽然是外宫弟子,品行却不知比某些下流鼠辈强了多少倍!”
“嗯?”紫衣少年忽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不知是对方的话触动了他哪根神经,让最初被人听到自己说话时的尴尬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微眯的双眼,和一道道冰冷的寒芒。只见四周忽然有一道猛烈的气息波动汇聚到紫衣少年的手中,随后一团气波直冲向言姓少女而去。随后一袭紫影,风驰电掣般绕向少女的身后。
“媗如姐——”,女孩不禁尖叫出声,此时她才知道对面的少年竟然有如此惊人的修为,对方年纪只和她差不多大,却已然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言媗如身处其中,在气波袭来之时便已发觉不妙,然而,她的动作还是太慢了,只能将头一侧,俯下身子,勉强躲过了气波的攻击。只是,她虽然看到了那袭向她身后的紫影,却来不及躲闪了,与此同时,似乎是被蚊子叮了一下,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此时紫衣少年正站在她的身后,面色已然恢复了平静,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支精细的小箭。将快要倒下的少女顺势推给惊慌失措的女孩后,微微侧身,不紧不慢地将小箭衔在嘴角,面色得意地注视着她。后来,便是龙应天挡在了柳女孩的身前。
不知不觉,日渐西移,林中泛白的雾气渐渐生了出来,密林中的气温微微有些冷意。忽然,远处的天空传来几声怪啸,似乎是什么飞禽之类的动物的叫声。只见紫衣少年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冲三人所在的地方一笑,说道:“对不起各位,在下还有事,可能要少陪了。”说罢拱了拱手,便欲离去。
柳女孩看着随自己一起的言姐姐如今依然昏迷不醒,而眼前的恶人又要逃之夭夭,骗骗自己无可奈何。绝望之下,不禁痛哭出声。“等等”,只见龙应天缓缓站了起来,面色凝重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说道:“还请你将这位姐姐复原如初,否则,纵然不敌,我也要和你一战。”
紫衣少年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不知怎的,他只觉得面前的少年的神态让他感觉十分熟悉,竟生不出丝毫敌意。那少年和他相似,有着亮黑的双眸和无比睿智的眼神,眼神中带着斗志,似乎是一团星星之火,散发着澎湃的朝气。
“她根本没有受伤,只不过让我点了‘昏睡穴’,再过不久马上就能自己醒过来了。倒是你,方才听你所说,你叫龙应天?”
“正是。”
“原来你就是前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天龙,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说完,紫衣少年挺了挺胸,仿佛要宣布一件十分得意的事。
“哦?”龙应天不禁眨了眨眼,听这个少年的说话,好像知道他的名字是件很不寻常的事情。这人的口气不小嘛,龙应天心里暗暗地想。
“我的名字,就叫——乾风。”说完,紫衣少年便一阵风似的便消失在密林中,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他的呼声:
“我还有要事耽误不得,龙应天,我们有机会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