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嘉不急不缓地说:“第一种可能,所有中队都收到了这份杀人预告,投递者在每份报纸里都塞了一份。第二种可能,投递者知道王阿姨分报纸时,会在每份报纸上注明数字,以确保不会重复分发。王阿姨虽然识字少,可数字还是会写的。我们中队报纸首页标的是15。投递者利用王阿姨记性差这个缺点,事先在报纸上写好数字。王阿姨在分报纸时,看到上面已经有了15,误以为是自己刚刚写的,就会直接把这份报纸塞进我们的报箱。”
欧阳嘉说完,所有人都不吭声了。
她继续说:“李宁,你先去其他中队看看有没有收到类似的纸条。再去问问王阿姨,有没有我推测的情况发生。还有,我们中队应该有三份报纸,其余两份上面应该也会标有数字15。你拿到检验科,看看三份报纸上的字迹是否出自同一个人。”
陆凡一想了想,补充道:“如果三份报纸上的数字都是投递者写的呢?还是把其他中队凡是有1和5数字的报纸都拿去做笔迹检验吧。”
欧阳嘉紧盯着陆凡一:“好。如果鉴定出笔迹和王阿姨的不符合,那么把我和陆凡一的笔迹也拿去比对一下,看看是不是我俩中的某个人写的。”
许建东有点不耐烦了:“好了,你们俩不要再吵了,总这么猜来猜去地我听着都烦,我需要的是证据,不是推理。大家研究一下这条杀人预告,看看有什么线索?”
陆凡一正色说:“有!一个线索是赛文路,刚好和凶手留下的7相对应,7的英文就是seven,这符合凶手预示下一次抛尸地点的惯例。今晚,凶手一定是准备在赛文路抛尸!另一个线索就是最后一个字‘她’,说明投递者确定凶手是女性。中国的文字,代表男性的‘他’可以指代任何人,而女性的‘她’就只能指代女人。对吧,欧阳队长?”
欧阳嘉死死地盯着陆凡一,严肃地说:“我觉得杀人预告完全是一场恶作剧。我怀疑凶手最后的目标很可能是我,我才是凶手要杀的人。”
许建东再次确定欧阳嘉一定隐瞒了什么,眉头一皱:“欧阳,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欧阳嘉清清楚楚地说:“别忘了,我说过凶手最后要杀的人很特殊,很可能就在我们中间。杀人预告中用了一个代表女性的‘她’,这件事十分蹊跷。一个普通的告密者,一般都会用‘他’指代任何人。我认为,写这张字条的人,就是凶手本人。”
她冷眼看向陆凡一:“凶手分明就是让大家怀疑我,迫使我独自行动证明自己的清白,这样他今晚就有机会对我下手了。好,今晚我就一个人去赛文路,你们谁都不要跟着。”
“那怎么行,你出了事谁负责?” 许建东脱口而出。
“我们做警察的,本来就会有流血牺牲的那一天,尤其是面对如此狡猾残暴的凶手。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凶手的目标很可能是我。如果我们整个重案队出动,凶手一旦察觉,肯定就不会出现了。所以,我必须冒这个险。”欧阳嘉紧盯着许建东,“许队,难道你不想今晚就抓住凶手么?”
欧阳嘉超乎寻常的冷静让许建东无言以对,只是憋着气大骂:“该死!该死!”
会议室一片沉寂。
葛艾青站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说:“许队,我陪欧阳队长去吧!我可以化妆成女的,暗中保护欧阳队长。男扮女装破案,我也不是第一次了。面对两个弱女子,我想,凶手应该会现身吧。”
“等等!”欧阳嘉连忙阻止葛艾青的话,“今晚的行动绝密,我看协警就没必要参加了吧,毕竟他没有执法权。”
她焦急地看向许建东,飞快地用眼神示意。
许建东恍然大悟。对啊!陆凡一很可能就是凶手,怎么可以让他在这里偷听作战计划呢。
许建东马上说:“老张,你和陆凡一先回备勤室休息吧!今晚的行动你们就不用参加了。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离开备勤室。”
老张心领神会,拍了拍陆凡一的肩膀。
陆凡一随老张离开会议室,走到门口时,他突然站住,回头看了欧阳嘉一眼。
等老张和陆凡一离开,许建东这才开口,“这一次,我们面对的不是普通罪犯,而是连环分尸案的凶手,这个混蛋,狡猾、残暴、神秘莫测。单凭欧阳和小葛两个人,单枪匹马地执行抓捕行动,就算遇到他也未必就能抓住。我需要更多的警力埋伏在赛文路的两头。整一条赛文路要当成该死的犯罪现场处理才行。赛文路左边是发电厂,右边是赛文山,特警队和警犬队兵分两路,在发电厂和赛文山上埋伏好。凶手要逃,也只能往这两个地方逃,到时就会中我们的埋伏。”
欧阳嘉想了想,说:“许队,你们不能埋伏在赛文路两头,否则凶手很容易发现你们,很可能就不出现了。”
许建东很担心:“如果我们全部埋伏在发电厂和赛文山上,离你们的距离太远了,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很难马上支援你们。”
“据我分析,凶手应该没有枪,我和小葛荷枪实弹,绝对不会有事。等我们把凶手逼入埋伏圈。你们再行动。”
许建东质疑:“如果你们不能顺利地把凶手逼进埋伏圈呢?”
“那我就一枪打死他!”欧阳嘉冰冷的语气吓了大家一跳,再也没人说什么了。
“好吧,就这么定了。”许建东说,“欧阳和小葛只有一个任务,看见可疑人员,鸣枪示警,然后,想办法把他逼进我们的埋伏圈。如果他对你们造成威胁,立即开枪击毙。我联系特警队和警犬队,下午就去赛文路熟悉地形。对了,全部穿便服,不能惊动老百姓。”
这时,李宁从检验科回来。
字迹核实的结果和欧阳嘉的推理完全相反,王阿姨确认报纸没有被人提前写好数字,而上面的数字经过鉴定,确实是王阿姨的笔迹。
纸条的来历似乎成为一个永远都解不开的谜,可大家已经无心关注了,筹备晚上的抓捕行动才是目前最关键的事。
支队长孙保军的办公室,许建东汇报情况:“支队长,620案件有了头绪,今早我们收到了一个神秘的字条,就夹在我们中队的报纸里。” 说完把字条递过去。
孙保军五十出头的年纪,眼神锐利,他看了看字条,“没查出来字条的来历么?”
“整个重案队分析了半天,一点眉目都没有。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研究了一下,决定今晚联合特警队和警犬队,在赛文路两边部署埋伏圈,由欧阳嘉和葛艾青引出凶手,再将凶手逼进埋伏圈,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瓮中捉鳖了。”
“计划可行,不过要确保欧阳嘉和葛艾青二人的安全。今晚,我亲自督战,也给你们加加油,鼓鼓劲。”
“那太好啦,有您亲自督战,我们心里就有底了。”
从孙保军办公室里出来,许建东并没有急着联系特警队,而是将葛艾青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给葛艾青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看似无心地问:“小葛,你射击怎么样?”
葛艾青捧着茶,有点受宠若惊:“报告许队,我在新警培训时曾拿过射击冠军。”
“很好。”许建东松了口气,“下面我和你说的话,你要保密,我们有太多事情就坏在泄密上,你明白我们的纪律吧?”
“我懂的。”
许建东点点头:“好!你知道我和欧阳队长的关系么?”
“这个……”葛艾青没想到许建东会这么问,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用支支吾吾的,我和欧阳是情侣关系,顺利的话,也许我会和她结婚。所以,我特别担心她的安全,你能理解吗?”
“当然可以理解,这是人之常情。”
“你认为陆凡一可能是凶手吗?”
葛艾青想了想:“我觉得不能武断地认为陆凡一就是凶手,办案讲究证据,我们只能怀疑他,没有任何真凭实据。”
“你说得对。不过,我们假设一下,如果欧阳嘉的推理都是正确的,那么陆凡一就是凶手,而且他最终的目标就是欧阳嘉。你觉得欧阳目前的处境危险吗?”
葛艾青的声音有些发抖:“太危险了。”
“所以,今晚的行动,在正常范围内,请你确保欧阳嘉的安全。”
“许队,我不明白,你说的正常范围是什么意思?”
“因为凶手是不正常的,他没有极限,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我只要你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护欧阳嘉。当然,这是我个人的请求,你也可以不答应,这没什么。”许建东有些迟疑,轻轻地叹息,“其实,我不该叫你过来,也不该提这么过分的要求。”
“许队,你放心,欧阳队长就像我的姐姐,于公于私,我都会尽全力保护她的。”
许建东感激地看着这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小葛,你是个能干的年轻人,曾帮我解决了不少难题。我还要拜托你一件事,我要你在抓到凶手前,时刻关注欧阳嘉的安全,有任何情况及时向我汇报。办得到吗?”
“嗯!”葛艾青点点头。
许建东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希望给你造成危害!”
“许队,别这么说,保护欧阳队长也是我分内的事。”
许建东目光炽烈:“我真希望那个凶手能被凌迟,而不是被枪毙。”
谈话结束后,许建东联系特警队等有关部门,精心筹备晚上的行动。一切准备工作都在按计划进行,重案队的所有民警荷枪实弹,蓄势待发。每个人都在猜测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
夜幕一点点降临在这座美丽的海滨城市。
晚上17:30,备勤室内,陆凡一直挺挺地站在门口,脸上是不安的神情。他上了趟洗手间,回来就瞧见桌上多了一个必胜客的比萨盒。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记起梦里那个绘着花鸟鱼虫的漂亮餐盒。他以为餐盒里会装着什么美味佳肴,打开一看,却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眼下,这个比萨盒子里装的会不会是某个受害者的器官?比如,手掌,内脏,眼睛之类的?
老张还在洗手间没回来,他聆听着周围的动静,走廊里寂静无声,一种强烈的恐惧在他眼睛里闪动,都是因为凶手把这个本来安全的地方给毁了。
他慢慢朝桌子走过去,打开比萨盒的时候,手竟然在打颤。
冰冷的五根手指突然扣在他肩上,陆凡一吓得跳起来,回头,脱口大喊:“老张,你要吓死我啊!”
“怎么了?你的脸白得像纸一样。”老张用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手,他刚从洗手间回来。然后,他打开比萨盒,拿起一块香喷喷的比萨往嘴巴里塞。
“你叫的比萨?”陆凡一问。
老张嘴巴鼓鼓的,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点点头。
“下次叫比萨告诉我一声。” 陆凡一的话中带着情绪。
老张觉察出他话里的怒气,有点莫名其妙。一盒比萨也能惹到这位首席警探?
“抱歉!我紧张过头了!”陆凡一沮丧地坦承,然后扭过头,吸了一口气,终于平静多了。老张是少数几个能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扛的人,但他不愿意提自己那个可怕的梦。
“吃点东西能让你好受点!”老张递了一块比萨给他,“放松点,凡一,你不是孤立无援的。”
陆凡一摇摇头,他什么也吃不下:“我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也知道你夹在重案队和我中间有多么艰难!但是,我非查清这件案子不可!”
老张沉默下来,然后问道:“你认为凶手今晚会去赛文路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凶手一定不是我!”陆凡一揉了揉紧蹙的眉峰,他的头很痛。
“你感觉还好吗?”
陆凡一觉得老张似乎在试探什么,但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我很好。老张,我需要你的帮助。老实说,等你睡着后我就要穿上衣服离开这里。”
老张想开口,但没出声。过了很久,他朝窗口望去,语调有些低沉:“欧阳嘉很讨厌你,我原本可笑地以为她对你有意思。”
“这我清楚,至于原因,就更清楚了。我有理由相信,她正计划解决我!”
老张低头凝视着地板,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这么说吧!欧阳嘉想要杀一个人,可以兵不血刃。”
“你也认为她是凶手?”
“我可没这么说!”老张问,“对了,你昨天复查怎么样?”
“听赵主任的意思,药效出乎意料的好。不过,我想停止治疗。”
“你确定?”老张惊愕地问。
陆凡一笑了笑:“做实验的白老鼠总有被弄死的一天,那是迟早的事。我有种感觉,实验室那些巨大的设备,是专门给我准备的。”
老张动情地说:“停止治疗,你就不怕癌细胞扩散吗?好不容易才抑制住的病情,恐怕会加重!凡一,别犯这种错误,你会后悔的。”
“呵,真是一场噩梦!”陆凡一笑了笑,“我不会后悔,只要用点心就会发现,赵主任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而我,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我现在没时间弄清楚赵主任为什么不让我知道自己的真实病情。”
老张直视陆凡一:“老实说,我根本就不在乎赵主任有什么事情瞒着你,我只关心他能不能救你一命。我认为接受治疗是最好的方式。”
陆凡一不想再谈自己的病情,岔开话题:“老张,想要救我一命很简单。你知道我说的意思。”
老张沉默了一会儿,面容冷静:“你今晚打算去赛文路?”
“是!”
“想都别想,我得执行上级命令,你哪里也不能去,我会一直看着你。”
“如果我执意要去呢?”
“想挨枪子,这倒是个好办法。”老张直率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