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尿意憋醒，左可心一骨碌爬起来，睡眼朦胧地迎上一对怀有探究和审视的眼睛，心神一震，瞬间清醒。
为什么这样看她，莫非已经看出她不是本尊？左可心惶恐不安地对上这道视线，强自镇定住，告诫自己别漏出马脚。
旁边的妇人见状一把搂起左可心，抬起右手朝此人肩膀上重重一锤，不悦道：“当家的，你疯魔了不成？为何这般瞧可心，没看到小闺女都快被你吓哭了么？”护着左可心的人正是她现在的娘，趴在妇人肩上，左可心小心翼翼地向刚才那人瞄去。
顾不上揉肩，男的急忙辩解：“春兰，你误会我了。”他神色惶惶，急得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都是我的错，刚才我一着急起来，把小闺女吓着了。”
男人满脸懊恼之色，一屁股坐到床上便唉声叹气道：“白日里碰到小流村的李大拐，来我们赵家村看姑母，见到我就说起来。原来可心的事都传到他们那了，一个劲问我可心到底有没有烧成傻子，我气得要命，要不是大哥拦着，我差点和他打起来。”
“回来听你提起可心晌午醒过一次，可是没有开口讲话，喝药也比往常听话，我心里着急，生怕乖女儿真成了傻子，就……”憨厚的脸上泛起一抹红，在暗淡的油灯下不认真看还看不出来。
原来此人便是她爹，左可心刚才看着就觉得眼熟，仔细一回想，此人不就是在巷子里见过的二哥吗，竟老实成这样。
可心的娘气得整个胸膛都在抖动：“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拿个小娃娃说嘴就了得？我呸！也不睁大眼看看，谁家孩子比我家可心更聪明能干？李大拐的姑母不就是李大婶？当家的，日后你少与他们来往。”
可心的爹说道：“诶，媳妇儿，你还记得你们村那个叫大宝的孩子吗？小时候多伶俐啊，可四岁把脑子烧坏，连爹娘也不认得，见人便流口水傻笑。我瞧着外边那些人想起了他，便拿可心出来说嘴。”
“你说的是我娘家村子里那户姓陶的人家吧，前两年听说那家人受不了村里的闲言闲语，加上挣了点钱，连夜投靠府城那边的亲戚去了”，妇人看了可心一眼，感同身受地说道：“乡下地方就这点不好，芝麻大点的小事看得跟天塌下来似的。可心没事都让人传成这样，不行，明日我定要带可心出去，叫他们好好瞧一瞧，莫要到处瞎传。”
谈到小闺女夫妻俩那叫一个滔滔不绝，可左可心早就憋不住了，难为情地小声说道：“娘，我要尿尿。”
夫妻二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可心的娘忍不住笑出声：“哎哟，原来乖女儿是叫尿给憋醒的呀！娘这就带你去。”说完直接抱着左可心走到床背面的小角，被尿桶的高度打败，左可心极其难堪地羞红着脸让大人把着解了小手，心中暗下决定，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解决完人生三急，左可心背过身趟进床铺最里面，觉得自己这会儿实在没脸见人。夫妻俩哪知道她的思想活动，帮忙盖好被子，顺势趟下，以为小闺女睡了，便小声地说话。
“为了给可心治病，家里欠下五两银子，我真怕其他人心里有什么怨言。”娘突然说道。
“都是一家人，能有什么怨言。若真的怨我们，那我就去跟爹说，这笔债我们夫妻俩自己还！”
娘劝阻道：“可千万别去，叫大哥三弟他们晓得，还以为你是去告状呢，到时候反而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爹欣然应允：“媳妇儿，你说得对，我都听你的。”
“还钱的事先放到一边，五两银子哪是那么好攒的。大伯娘这回……太让我寒心了。大伯家借了十几年的银子，从来也不提，要不是娘想起这笔债，家里还不知道有这回事。去要债反倒成了我们的不是，一个劲的说没有这事，硬是不承认。”娘忍不住抱怨。
“那笔债欠了这么久，连爹娘都不记得，大伯家怕是一时忘了……”
“不是我说长辈的不是，大伯娘这人，你借根针她都能记得一清二楚，也不是小钱，是六两银子，能不记得？！现在可倒好，银子没要回来，反而向大伯家借了五两，还要以娘的玉镯子作抵押。我记得那个镯子是徐家传下来的吧，本来娘是要传给大嫂的，这么重要的东西，让大伯娘拿去，这可真是……我就怕她不肯还。”
半晌才听见爹说话：“前几日才给四弟送了银子，家里一时……太困难，不然，也不会向大伯娘开这个口。等还了钱，一定将玉镯子拿回来！大伯娘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娘直说：“你当我是那般不讲道理的人么？四弟的事自然要紧，他是咱们老徐家的希望，供他读书的事我半句怨言也没有？你别总替大伯娘说话，可心落水第二日便开始发热，后来越烧越厉害，大伯娘说什么？喝点姜汤挺一挺就好，还钱请大夫的话提都不提。要是早早的请来大夫，可心也不至于病成那样，说不定还花不上这么多银子呢……”
她越说越难过：“我不是怨大伯娘，别的我不多说，当家的，你想想看，大伯家的日子比咱们家好过多少倍，光是田地就多出三十亩，每年地里的出息都不少，怎么会连几两银子都拿不出。我的嫁妆本来就不多，这些年早花干净了，如果我们夫妻俩手里有点银子，也不用求上别人，还因此连累家里的人。”
“我们这一房的债就应该由我们来还，等插完秧，我去外面多找点活干，要是挣的多……就……就留点在身上吧。不都给娘，等攒够五两，先把大伯娘的债还了。”爹很愧疚，声音越来越小。
“哎，当家的，就依你。这也是没办法，娘不会怪我们偷偷攒钱的，不过先不能让爹娘晓得，等还了银子再提。我们苦点累点不算什么，只要孩子们没事就行。”
等两人终于睡着，左可心动动身子，装睡真不容易。她不是初至古代，也了解一些行情，一两银子大约值一千文铜钱，一文钱能买一个肉包或者两个素菜包，按一文等于两块算，五两银子就是五千文，相当于一万块，还真不少了。
一重生就背上债务，老天爷可真会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