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钱瑞元年六月，正值初夏。今日我起得早，洗漱完毕后，拿出以前杨柳还在时送我的水色琉璃薄衫裙，细细打扮起来。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从细碎的前刘海到不太大但却炯炯有神的眼睛，再到挺直却小巧的鼻子和两片又薄又小嘴唇，还有嘴唇右侧那一颗小小的朱砂痣。这些年，我到底是什么都没变，只是眉宇间曾经的英气不再，反倒是有了几分阴狠狡黠。想想也是，自从杨柳惨死，家中出事后，我就步步为营，一门心思的想要借助苏妃娘娘的力量除去季嫔为杨柳报仇，更要查清真相，找出陷害我全家的凶手。如此机关算尽，自然不得上天眷顾。
我到景旭宫的小厨房里去看看今日给苏妃娘娘准备的早膳。掌勺的厨子给我看了今日的吃食，绿豆咸蛋粥配上秘制酱香小菜。厨子问我：“陆姑姑看这些吃食可还满意？”
我道：“嗯，倒是清淡，不过苏妃娘娘怕咸，你的咸蛋可别放太多。”
厨子点点头解释道：“奴才这粥是以咸鸭蛋蛋黄为主熬的，配上少许蛋白，就是确保不会太咸。不过，就这两道菜，娘娘会不会嫌少？”
“无妨，娘娘向来用的少。”我答道。
待一切打点完毕，我随意用了些清粥，便等着苏妃娘娘起身。
不一会儿，丫头们就来通知，说是苏妃娘娘醒了。我连忙赶过去，把之前已经准备好的茶水，热汤什么的统统端过去，给苏妃娘娘洗漱。
苏妃一边洗漱，一边道：“烟雨今日这身衣服倒是好看，清新淡雅，和你
的名字颇为相称。”
我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道：“谢娘娘夸奖。这套衣裙是当年杨柳为我特意制的。”
“杨柳啊，那孩子.......”苏妃陷入短暂的回忆中。
是啊，杨柳曾经也和苏妃有过几面之缘。
我给苏妃穿上她颇为喜欢的一件白色金丝绣牡丹花绸缎裙，又给她梳了个优雅的飞天髻，苏妃美艳，也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尤其那双带泪的双眸，颇受圣上喜爱。
“娘娘，娘娘，刚才内侍府传来消息，说皇上最终还是以证据不足为由，解除了季嫔的禁足。”张公公在门外禀告苏妃。
“季嫔！”我不由得愤恨道。
“烟雨，”苏妃提示我冷静下来，道：“这事也是早晚。既然没有切实的证据，皇上就断断不会处置季嫔，毕竟季嫔的父家势力颇丰。”
“可是如此这般，杨柳的仇.......”我情绪有些激动。
“稍安勿躁。若是你一直冷静不下来，复仇之事根本无从谈起。”苏妃冷着声音对我说。
我思索片刻，终觉得苏妃所说有理，也就渐渐平复下来。
苏妃见我平复下来，便轻轻拉住我的手道：“若成事，定静心。”
我顺从的点点头，不再言语。
苏妃起身向外走，对外面的张公公说：“今日天气不错，将早膳拿到花厅去吧。”
此时，花厅里那盆耀兰也开始吐露芬芳。只见只见那盆兰花花姿有的端庄隽秀、雍容华贵。细长的叶子随意四散开来，当真“泣露光偏乱，含风影自斜；俗人那斛比，看叶胜看花”。花葶发自假鳞茎基部，直立不弯，总状花序为单花，萼片与花瓣离生，多少相似，中间花蕾独立，蕊柱较长，向前弯曲，竟像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帅般霸气十足。那花蕾呈奇异的金色，中间花蕊竟为黑色！而这兰花香味更是浓郁，纵是陆烟雨身处数丈之外，依旧能闻见其沁人心脾的甘甜馥郁之味。
我遂苏妃一同进了花厅，苏妃便守着那盆耀兰用膳。
张公公在一旁道：“唉，娘娘可真是念家。”
“咦？此话怎讲？”我虽因耀兰与苏妃结识，又凭借照顾耀兰有功而成为苏妃贴身宫女，但耀兰的来历，我却真的一无所知。
张全张公公道：“陆姑姑不知吗？这盆耀兰乃苏妃娘娘父亲苏大人送来的。说是一亲友在江南寻得的花中极品。娘娘自从得了这耀兰，便是将这花当作心爱之物，爱不释手。”
“怪不得娘娘总是在这花厅里对着耀兰发呆一发就是好几个时辰。想来竟是这个缘故。”我恍然大悟道。
苏妃用完早膳，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耀兰。
突然有小宫女进来道：“启禀娘娘，贤妃娘娘差人过来传话，说是贤妃娘娘在御花园的醍醐汀上举办花宴，请娘娘前去一叙。”
我心道：这贤妃倒是真敢做，皇后离宫，她以协理九宫之名执掌内宫，现在又举办什么花宴，想来定是为了向众妃嫔显示自己的大权在握。
我看了眼苏妃，苏妃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答话。
“娘娘。”我轻声唤道。
“知道了。”苏妃也不回头，只是淡淡的答了一句。
我和张全对望一眼，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妃用手轻轻拨弄着耀兰的枝叶，随口问道：“贤妃可邀请那新晋的王才人去了？”
我一愣，这才想起来，前些日子，皇上临幸了子储司的大宫女王媔，并封了王媔为嫦明阁王才人。
我道：“回娘娘，听人说，王才人颇得圣宠，想来贤妃是邀请了的。”
苏妃这才转过身来，道：“本宫听说，那王才人原来是烟雨的相识？”
“回娘娘，是的。原来王才人刚进宫为宫女时，奴婢曾经教过她礼仪。后来王才人升任大宫女，奴婢也在她手下做活过。”我回答道。
“如此说来，这王才人和双美人都受恩于你？”苏妃思索后问道。
“娘娘说笑了，奴婢虽然当初教导她们礼仪，但那两位如今都是主子，奴婢不敢高攀。何况，双美人的态度尚且如那日娘娘所见，何况是王才人了。”我微微颔首，答道。
苏妃听懂了我的言外之意，道：“如此说来，当初你教导的三人，有两人翻身成了主子，有一人又成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心腹。你倒是有本事。”
我道：“娘娘惯会取笑人的。”
苏妃站起身来，微微笑道：“如此，便让本宫见识一下这新人吧，不知可像那双美人般愚钝。”
我替苏妃理了理衣襟，道：“王才人可非池中物啊。娘娘怕还是小心为好。”
苏妃若有所思的望了眼我，最终什么都没说，只吩咐张公公要好好待这耀兰。接着便收拾了下准备去贤妃举办花宴的醍醐汀。
我跟着苏妃到了醍醐汀。醍醐汀位于御花园东侧的太液湖上，面积颇大，最适合举办宴会等活动。但若想去往醍醐汀，又必须乘坐渡船，故而一般很少有宴会在醍醐汀举办。贤妃选择醍醐汀办花宴，想来是给各位娘娘一个下马威。
我搀扶着苏妃下了船，便见整个醍醐汀上百花盛放，声势浩大，足足成了花海。而贤妃则身着暗红色鎏金真丝曳地裙，头上挽着随常云髻，簪上一枝赤金匾簪，又缀满其他各异的珠宝发钗，端坐在醍醐汀中央的亭子里。她身旁坐着的曹妃等人，每一个都是盛装打扮，争奇斗艳。与其说这是场欣赏百花盛放的宴会，不如说这就是场后妃争艳的聚会。
我暗自环顾四周，果然在席上看见新晋的王才人王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