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其实这条线路已经被军方征用了，所以除非有军方的关系，否则不可能乘坐上这辆火车。”
“我不相信，不相信……你们骗我。”殷珞不停摇头。
“很抱歉，这是真的。”严世昆抱歉的说。“我大哥也会和云贤去西部。”
“二姐……云霜姐，这是骗我的对不对？啊——？”
靳云霜握住殷珞的手。“时局就是这样不随人愿，不过你也别担心，就算是到了西部，想见面肯定也是有办法的。”
“怎么见？如果真的打起来，那……不行，我不要分开，不要……。”殷珞脚步踉跄着。
“小珞，你冷静一点，会有办法的，我保证。”
殷珞躲开严世昆伸过来的手，后退了几步感觉到腰部撞到了什么，她想站直身体却发现腿怎么也使不上劲。
“不要……我要见云贤——。”
“小珞——！”
两眼发黑的殷珞彻底失去意识，在失去意识的瞬间，她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声音是个男人的声音，是云贤吗？会是云贤吗？
靳云贤手里握着电话呆坐着，虽然已经预想到殷珞会难过，或者哭泣，可是当严世昆告诉他殷珞昏倒后就一直高烧不退，他感觉心脏似乎被人用手紧紧捏住一般，连呼吸都变的困难。
“靳参谋，靳参谋……？”一个声音在喊他。
靳云贤抬起头，是局长的秘书，他放下电话看着对方。
“你没事吧？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靳云贤摇头，“不是……没什么，……秦秘书有事吗？”
“局长让你去他办公室，我打电话给你，打不通……。”秦秘书指了指电话。
“抱歉，刚才在接电话。”靳云贤站起身。“我现在就过去。”
秦秘书点点头走在前面，靳云贤心不在焉的跟在后面，低着头的他满脑子都是殷珞，没防备的没注意到秦秘书停下脚步，差一点装上对方的靳云贤略显狼狈的停下脚步。
“靳参谋，你看起来心不在焉啊。”秦秘书娇笑道。
“不……没事。”
“你应该不是在躲着我吧？”
秦秘书是整个局里的一枝花，虽然靳云贤所在的局女性并不少，但身材和长相都出色的，只有眼前这位局长秘书了，而且二十出头的她还是单身，如果不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她是局长的外甥女，肯定会认为她和局长有同事以外的关系，而且这位秦秘书对靳云贤格外“关注”，这一点即使是靳云贤自己也很清楚。
“我相信你是误会了。”靳云贤恢复正色。
“那就好，刚才看你脸色不好，所以我才想逗逗你。”秦秘书依然一脸笑意。
靳云贤依然面无表情。“局长找我应该不是秦秘书在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和公事有关的，我一向很认真。”秦秘书推开局长办公室的门。
靳云贤整整衣领，对着办公桌后的人敬礼。
“局长，你找我？”
“啊，云贤啊，来、来，进来——。”局长亲切地招了招手。
靳云贤走进办公室，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局长有些让人意外的“亲切”让他觉得有点不自在，他一向不喜欢和上级接触，除了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在拍马屁，靳云贤的工作和上级尤其是局长是没有交集的。
“不知道局长找我有什么指示。”
“指示谈不上，是有个任务要派给你。”局长把一份文件递给靳云贤。“你看一下吧。”
靳云贤接过文件翻看，文件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委任他作为新局的先遣人员，前往未来的搬迁地进行筹备工作。
“很抱歉，局长我想知道为什么是我。”
“你是局里有前途的年轻人之一，况且相较其它人员，你没有家人的负累，……你不是把家人送走了吗？”
局长的话让靳云贤想起和严世昆安排的那出戏，此时此刻病中的殷珞会恨自己吗？
“怎么？觉得为难吗？”
“是这样的，我大姐母女还在此地，所以我……。”
“这个没关系，筹备新局需要时间，你也不会马上离开此地。”
“……虽然这么说，我还是没有心理准备。”靳云贤坦诚的说。
“没关系，你可以回去好好考虑，如果你决定了，后天就作为先遣人员出发，你会是先遣小组的副组长。”
“谢谢局长的厚爱，我会认真考虑。”
离开局长办公室，秦秘书从自己的办公桌后站起，走到靳云贤面前伸出手。
“希望我们能够成为同伴。”
“秦秘书，你也是先遣成员？”
“怎么？感到很意外吗？”
“是有一点，局长应该需要你处理工作吧？”
“姨夫觉得我做这个工作可以很好的锻炼我。”秦秘书笑着说。“别觉得意外啊，你们不是都知道我和局长的关系了吗？”
“关于先遣的事，我还在考虑。”
“没关系，因为我相信你会答应的。”
靳云贤微微皱眉，“我不知道秦秘书为何这么说。”
“这座城市对你有很多记忆吧？留在这里难免会触景生情，我想你对这里应该没有留恋了吧？”
靳云贤并不否认秦秘书说对了大半，这座城市除了靳家主宅还留存着自己的回忆，让他感觉到不舍以外，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只是秦秘书并不知道他没有留恋的真实原因，而靳云贤也不喜欢对方这种自以为是的猜测。
“抱歉，我还有工作要处理。”靳云贤点点头转身离开。
缓缓睁开眼睛，殷珞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是躺在床上，是了……自己应该是昏倒了，但是为什么感觉酸痛？额头的触感让殷珞觉得不舒服，伸手摸上去才发现自己额头上放着的是毛巾，摸上去的手感已经半干了。
难道我发烧了？殷珞带着困惑想撑起身体，却意外发现严世昆趴在床边，看上去很疲倦的睡着，殷珞呆呆看着他记忆一点点回来，看来自己晕倒之后就发烧了。殷珞用手摸上额头，已经没有什么热度了，这不是自己第一次因为受外部刺激而生病了，殷珞自嘲的想没想到年纪越大居然越林黛玉了。
“唔……。”严世昆突然发出梦呓。“殷珞——。”
看他的样子殷珞猜测应该是做什么梦了，忍不住伸手触碰严世昆的脸。
“……小珞，你醒了？”严世昆睁开眼睛。
“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有点困，没想到会睡着。”严世昆有几分不好意思。
“我又发烧了？”
“是啊……温度还挺高。”严世昆回避殷珞的视线。“要喝水吗？肚子饿不饿？”
“不用，……麻烦你扶我坐起来。”
严世昆扶着殷珞靠着床头坐起，然后仔细把被子盖好，重新做回椅子上。
“我昏睡了几天？”
“什么……。”严世昆显然没反应过来。
“虽然一直昏睡着，但我多少还有记忆，……昏倒之后我就发烧了对吧？”
“嗯……不过还好，医生来看过，你的情况还不错。”
殷珞想起昏倒前听到的那个消息看向严世昆，似乎是看懂她眼里的意思，严世昆避开殷珞的视线将半干的毛巾放在水盆里，手不自然的整理殷珞的被角。
“关于云贤的事……。”
殷珞的话让严世昆停下动作，缓缓转过视线看向殷珞。
“我知道骗我的主意是他出的，是为了我考虑，我接受……但是我要和他通电话。”
“要通电话吗？”
“放心，我不是要回去，或者别的什么。”殷珞低下头。“只是有话想和他说。”
“我知道了……，你先吃点东西。”
严世昆起身端着水盆离开房间，虽然只是匆匆一眼，殷珞依然看到严世昆脸上的失落，这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靳云贤联合严世昆骗自己离开，不仅只是因为担心她的安慰，或者因为靳云琴，还因为他打算退出，把自己“让给”严世昆。
看着摆在地上的行李，靳云贤却一直在走神，其实在知道自己会成为先遣人员后，靳云贤就已经做了接受的决定，因为他知道作为先遣人员有很多有利的事，更重要的事不会担心局势突变无法离开，毕竟他必须考虑要带靳云琴母女离开。
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靳云贤的思绪，他顺手接起电话眼睛没离开地上的行李。
“喂，我是靳云贤，哪位？”
听筒里没有一点声音，靳云贤皱起眉意识到了什么。
“小珞……？”靳云贤试探的问。
“我不想问理由，因为我已经知道答案了。”殷珞缓缓开口。
“……。”靳云贤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你不用想怎么说，好好听我说就可以了。”殷珞猜到靳云贤沉默的原因。“既然你已经向我表明了你态度，我也应该把我的态度告诉你，毕竟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不会放手的，靳云贤——你听好，我是不会放手的。”
即使隔着话筒，靳云贤依然能听出殷珞的声音在颤抖，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已经错了一次，害死了一个我最不愿伤害的人，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世昆对我感情我很清楚，坦白的讲如果是先遇见他，或许我会对他动心，可是……你注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无论早还是晚，我都没办法骗自己对你的感情，……我承认我曾经怯懦过，因为云珉，因为小冉……但是正是因为他们的离开让我想通了，如果我不坚持如果下一次失去的人是你，我没办法想象那种事的发生，所以我不要，绝不要放手。”
“小珞——我，该向你道歉……。”靳云贤艰难的开口。
“你的确是该向我道歉，靳云贤——因为你让我被迫放弃了选择的机会。”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以为这样做对你才是最好的。”靳云贤的声音也开始颤抖。
“……靳云贤，我再说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哪怕会花很长时间，我都不放弃。”
“我知道了，我也不会放弃，可以相信我吗？小珞……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听筒里传来轻笑声，靳云贤仿佛看到殷珞拿着电话，流着眼泪微笑着。
“你的承诺我记住了，我相信你，当然相信你。”
放下电话殷珞靠在沙发上，用手遮住眼睛却止不住眼泪不断落下，没想到和靳云贤心意相通却是在分开之后，老天爷真的是在考验他们。
站在角落里的严世昆一直紧闭着眼睛，他不是有心要听两人在说什么的，但是在听到殷珞拨通靳云贤电话后，他的脚步就无法挪动一步。殷珞对靳云贤的表白，严世昆一字不漏的听着，明知道每一个字都会像利刃一般刺中自己，但还是无法挪开脚步。
感觉到有人拍自己的肩膀，严世昆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林菁担忧的眼神，严世昆刚要说话，林菁示意他不要说话指了指楼上，转身先走上楼梯，严世昆迟疑后也跟在后面上楼。
“喝茶吧？”
林菁用征求的口吻说着，手里却已经在给严世昆倒茶了。
“这个茶是舒缓情绪的。”林菁在对面坐下。
“谢谢……。”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让你上楼吧？”
严世昆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世昆，我虽然不是你的娘，但是你应该知道，因为云珉我把你当成我的儿子一样看待，……所以我希望你能听进去我说的话。”
“伯母你请说。”
“我知道让你放弃小珞，对你来说很难，可是我不想你看到你受伤。”
严世昆苦笑，“其实我也想过，也尝试过，可是就算离开她，我也没办法把小珞从心里去除。”
“其实我的意思并不是让你把她从你心里去除，我只是想说……如果你真的爱小珞，就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我知道，我知道这样做才是正确的，但是……。”严世昆痛苦的抱住头。
“我很感谢你一直陪在小珞身边，我想小珞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感情的事终究无法强求，这一点你自己也很清楚不是吗？”
“我……，我不想小珞为难，但我不想骗自己。”
林菁叹气，“世昆，作为过来人，我想说有些事时间是最好的药，你不用马上做出什么决定，但是要相信会有真的适合你的那个人，否则你会永远陷进去。”
从未和林菁聊过这么深，严世昆没想到这位恬静的女性，居然能看的如此透彻，能让自己面对一直回避的问题。
“我这么说不仅是为了小珞和云贤，更是为了你，我想你娘应该和我想的是一样的，不忍心让继续陷在里面。”
“……伯母，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不肯放手没可能的事？”
“怎么会？你只是对感情很执着而已，其实这是好的，你不是自私也没有错，只是对象错了而已。”
严世昆自嘲地笑，“一开始就知道错了，可是就是不想轻易放弃，有时候我都看不惯自己这么执拗。”
“傻孩子，别这么逼自己，相信自己一定能走出来的。”林菁坐在严世昆身边拍怕他的肩。
“是不是我做什么选择，伯母都不会责怪我？”
“只要你认为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伯母为什么要责怪你，我是心疼你，不想你受到伤害。”
“我想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严世昆表情坚定的说。
拉开窗帘看着外面微亮的天色，严世昆将亮了一夜的台灯关上，把写好的信装进信封里，其实所谓的信不过只是一张没写满的纸而已，严世昆昨晚发呆的时间比写信的时间长的多，毕竟对于他而言，下决心比考虑的过程要艰难。
洗了一把脸，严世昆拎着行李走出房间，小心翼翼地来到殷珞的房间外，这个时间殷珞应该还搂着女儿熟睡吧。严世昆把额头贴在门上，仿佛这样就可以把心意传给殷珞一般，静静站立了很久，严世昆知道不能再犹豫下去了，把信小心地塞进门缝，提着行李决然的离开，他害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后悔。
外面细微的声音已经让殷珞醒来，看到从门缝塞进来的信，小心把枕在自己胳膊上的小雪放在一边，殷珞起身下床从门口拿起信，外面已经听不到一点动静了。殷珞想了想走到窗户前，果然看到提着行李离开的严世昆，望着那么落寂的背影，殷珞觉得胸口疼的有点难以呼吸，可是回头看着睡着的靳玉佳，她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长痛不如短痛，世昆，你会找到属于你的幸福的，一定会的。
转眼间离开那座熟悉的已经快两个月了，距离那个熟悉又可怕的日子更近了，殷珞知道自己能做的已经很少了。因为森田的严密监控，严世杰已经两个月没有来过了，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辗转回去的严世昆也无法脱身，不过靳云贤说他已经了办法，让殷珞不要着急等消息。
唯一的好消息恐怕就是靳云琴的改变了，靳云贤表示她已经同意带着女儿和自己离开了，这也算是最能安慰殷珞的消息，毕竟如果离开男人怎么都有办法，女人就不一定了何况还带着孩子。
“森田今早回日本了。”
“怎么这么突然？”殷珞拿着话筒疑惑的问。
“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并不是好消息。”
“你是觉得局势会越来越糟？”
听筒里传来叹气声，“这边的日本商人基本上都离开了，不都是回日本，不过……都是再离开这里。”
“既然这样，就让姐夫他们快点离开啊。”
“姐夫说他不能丢下兄弟们离开，他做不到背信弃义。”
“可是……。”殷珞想到已经怀孕五个月的靳云霜。“二姐呢？姐夫难道就不担心二姐吗？”
“……我想二姐已经知道了，也知道改变不了姐夫的决定。”
“我知道我这么说很自私，但是姐夫怎么也得考虑姐姐和未出世的孩子吧？”
“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会安排姐夫住进领事区，万一出事住在哪里应该会起些作用。”
回忆着自己那点不多的记忆，殷珞不知道要怎么和靳云贤说，一旦城市被占领就算是住在领事区，也不能完全保证绝对的安全，眼线只能赌一赌了。
“世昆呢？他会和你一起离开吗？”
“他是这么说的，但是我猜他还有别的选择。”
“别的选择？他还有别的打算？”
“不知道，但是我会尽最大可能保证每一个人的安全。”
“……不管怎么样，答应我你必须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我知道……你放心好了。”
放下电话殷珞还是放不下心，可是已经离开那座城市，她也只能担心却没有任何办法。可是一直放不下的不安感，让殷珞辗转反侧，又不敢把内心表现出来让靳云霜和林菁担心。
靳云贤没想到靳云琴会突然拒绝和他离开，匆匆开车赶到后，靳云贤却惊讶的发现一直不施粉黛的靳云琴居然化了妆，一脸幸福的抱着女儿在看着什么。
“大姐……。”
“云贤你来了？”靳云琴露出难得的笑脸。
“为什么突然让人告诉我你不走了？”
靳云琴示意手里的信。“是你姐夫寄来的哦，他说他会回来，会接我们母女离开。”
疑惑的从靳云琴手里接过信，靳云贤快速浏览信上的内容。欧阳律的信写的很简单，大致就是解释了为何无法回来，如何想念靳云琴母女，以及过段时间会回国与她们团聚。但是让靳云贤疑惑的是，欧阳律信里没有提到儿子的病情，或许只是没打算提而已，不过信里写的内容让人实在感觉不到一丝温度，不知情的人恐怕很难会想到这封信会是丈夫写给妻子的。
“我不走了，我们就在这里等你姐夫。”
“但是大姐……我们可以把新地址告诉姐夫，在那里见面也是可以的啊。”
“不行，信里写了，让我们在这里等他，怎么能离开呢。”
靳云贤皱眉，“但是现在局势真的很不好，我想这么做姐夫应该……。”
“不，我不会离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