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周煜的话，李珂挺直的背脊倏然一紧，瞬间明白了周煜所指之人，周煜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卖裴泽这样一个好？
“裴卿？！”皇帝瞧了一眼周煜，见他眼底带光便知这人又要算计人了，心里微微撇嘴但也有些好奇。
这个裴泽可是他故意放在如今这个位置的，并不是因为他信任此人委以重用，而是有特殊的原因，如今一瞧这架势难道裴泽也招惹过周煜？
“让裴将军进殿！”皇帝让人宣裴泽觐见，端起茶盅撩起茶叶沫子准备看戏。
李珂无法从周煜的脸上看出任何异样，但想到裴婳身上的神秘之处，李珂的眼神闪了一闪。
成都府的时候，李珂没能一举让裴婳那小丫头倾心，他将原因归结于那次他身上仪容不整阻碍了他的男子魅力，后来听周煜说要带上裴婳一路回京，他就存了些别样的心思，这一路上本以为会有大把的机会接近裴婳，可那裴婳也不知是没见过世面太胆小还是身子不好，一路上李珂压根儿就没见她下过车，而他也曾试图亲自去找裴婳，但不知怎么的这个周煜总是有意无意的半路截下他，曾经这让他十分的恼火。
后来那叫春娇的宫婢贴上他，一路上曲意逢迎百般讨好，这才让他心情略微舒爽了些，因那春娇是从宫中挑选出来的，他便暂时放下裴婳的事，将重心转向从春娇口里套话了，如今春娇已经彻底成了他的人，他相信日后裴婳也不会例外。
黑月的判断绝不会有错，裴婳身上有大机缘，虽然那小丫头长得不怎么和他的心意，脾气更是木讷无趣，但是为了将来的大业他必须将她收为己用，大不了事成之后再找个机会让她重病不治，到时候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还不是任由他选？
李珂从未想过裴婳会不愿意嫁给他，在他眼里他此时已经今非昔比，有了亲王一位再加上自己的才学和外表，怎么可能有小娘子不为他倾倒？
而现在皇帝和周煜不正好将一个大好的机会送到他的面前了么？既然来人是裴婳的父亲，那么便可能是他未来的岳父了，只要收服了裴泽那到时候裴婳还不是手到擒来？想以他的身份地位看上一个失恃克母的三品将军之女，裴泽应该会相当满意才是！
李珂像是突然想到了一条便利的捷径，瞬间眼前一亮眉角飞扬起来，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自己今日的打扮，然后十分满意的昂起了下巴，将他最引以为傲的俊逸展现出来。
李珂自以为心思隐秘，然他前后一系列的小动作和脸上的神采变幻，却早已经被垂头喝茶的皇帝和站在一旁的周煜看在眼底，周煜心里一哂和皇帝对视一眼后，他将余光收回目光微凝的看向殿门。
裴泽穿着一身轻甲头戴红缨宝塔纹铜盔，腰佩精钢宝刀，身姿挺拔脚步生风的迈进殿来，来到皇帝的书桌前三步，跪下身去。
“臣千牛卫将军裴泽，参见圣上！”裴泽现在属于武将，行的是抱拳跪礼。
“裴卿免礼，朕叫你来是有个人想介绍给你认识。”皇帝和蔼的叫起裴泽，手指向坐在锦椅上的李珂道，“裴卿看看，可觉得这位面熟？”
裴泽谢恩起身，顺着皇帝的指向看去这才注意到一侧坐着的李珂，入目便是那一身深紫色蟒袍和玄龟玉佩的亲王服饰，心里正生出疑窦之时，再见李珂那张李氏皇族特有的俊逸脸庞，熟悉的感觉从裴泽的心头划过，心底一转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名字，陡然脸色剧变。
“禹王殿下！”裴泽失口叫出，然后陡然觉得不对，“不！不是禹王！这位。。。居然长的和禹王殿下一模一样！”
裴泽的表情说是震惊倒不如说是惊吓，虽然他极力的掩饰心中的慌乱，可那句险些破音的禹王殿下还是让李珂的眉头蹙了起来，皇帝的嘴角勾起，眼中的晦暗一闪而过。
李珂本是想在裴泽面前留一个最好的印象，所以力持平静的在裴泽面前保持仪态尊卑，但听到裴泽这番反应他倒是忍不住问道，“裴将军认识吾父王？”
“世子爷？！”
听李珂称禹王为父王，裴泽哪里还猜不到这人是谁？酷似禹王的李珂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裴泽似觉得轻甲之下的里衣黏住了皮肤，他的右手捏了捏腰间的刀柄，半天不知该如何回答李珂的话。
裴泽当年是千牛卫副将，说是副将也就比最普通的千牛卫高上半品而已，千牛卫负责天子安全，属于天子近卫。但也有一部分千牛卫是调作去保护皇家宗室成员的，正巧裴泽当年便是属于‘保护’禹王的那一队。
黄果领军打进长安城的时候，他本该当值在圈禁地，但那一日韦明珍来找他求他想办法护送令和大长公主和韦驸马一家逃离长安。。。。。。
论起来，禹王一府丧命也有他当时所带的一队千牛卫护卫不利的原因！
虽然周肃宗巴不得禹王死，那会儿也早就逃出长安去了，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禹王的罪名一直没有定论，也没有证据证明他里通反贼，最后禹王一府丧命叛军刀下，让许多当初跟随禹王的势力极其激愤，若非因后来黄果建立‘齐朝’转移了大家的仇恨点，恐怕周肃宗躲在成都府也不会十分太平！
如今新帝登基虽然不能李珂推翻先帝的决定，但为了安抚禹王旧部，新帝八成是要抬举禹王一脉，为当年之事********了！
否则禹王世子怎会身着亲王服如此堂而皇之的坐在立政殿？
皇帝要安抚禹王世子让其泄愤，那就得找个人替先帝背黑锅，杀人的乱贼已经除去，可他这个当时负责‘保护’却临时脱岗的千牛卫副将也难辞其咎，这莫非就是皇帝找他来的原因？
一时之间，裴泽脑子闪过无数念头，心七上八下的跳动起来。
“微臣那是不过是小小从六品副将，哪里能够结识禹王殿下，不过是曾有幸一睹禹王的尊容罢了。”裴泽嘴唇发干，半天才想到这么一句。
李珂心里失望的同时挑了挑眉，他看出裴泽神情的古怪，心中并不太相信裴泽的说辞，但因为了的到裴婳，他现在还需拉拢此人，于是他温和的笑了笑道，“裴将军过谦了，俗话说得好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一开始谁不是从位卑言轻的底层做起，如今裴将军已经是能够踏足立政殿的天子近臣，可见只要是有真才实干之人，勤勉上进坚持不懈总归会有出头之日！”
“世子爷谬赞了！微臣不才，仰仗圣上抬爱才有今日，自认唯有勤勉克己忠君报国乃是本分，当不得世子爷夸奖！”裴泽莫名的吸了一口气，觉得吊在半空的心微微落下了些，但却丝毫不敢松懈，周僖宗是个喜怒无常的任性皇帝，同样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上位者，他战战兢兢的走到今日这个位置，每一步都得慎重再慎重！
“看来裴将军是个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之人呐，也不知是不是谁的恩情裴将军都这么当做一回事？”李珂笑着说道，裴泽的面上一怔一时不知李珂什么打算。
李珂的话似在说给裴泽听，又像是意指什么，皇帝将裴泽的脸色变幻看在眼底，并不想让他轻易的揭过这一页，遂朝着周煜使了个眼色。
周煜接到皇帝的暗示，马上接过话头，也笑说着道，“裴将军，禹王世子他这还没施恩便想着要你回报了，一会儿出了宫可快些回家清算下家中有什么值钱的宝贝，好送给世子爷还人情吧！”
李珂脸上的笑意一滞，挑眼去看周煜，却见周煜也笑嘻嘻的看着他，“世子爷，我不小心给裴将军提了个醒儿，你不会介意吧？”
周煜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看出来自己要拉拢裴泽？
他不过是打了个伏笔在这儿，分明之前是周煜说要论功的人和裴泽有关，现在怎么又变成他施恩挟报了！偏偏他还不能把心中的用意说出来。
李珂心头莫名一惊，咬了咬牙压下心里的不快，面上笑道，“周大人说笑了，自是不会的。”
裴泽一脸不明，实在是看不懂李珂和周煜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似乎是好事儿但又觉得有些怪异，“不知周大人说的究竟是什么事，还请周大人明示。”
“裴将军想必也知道一些，世子爷之前是久居成都府的，周某前些日子奉了圣上的旨意，携亲王仪仗前去成都府接回世子，如今看着我们是平安无恙的抵达了，实际上路上的凶险确实不为外人知的。”周煜整了整容朝着裴泽说道。
提到那段软禁的生涯，李珂眉头一蹙，心中有些不耐起来，“周大人说的凶险，吾怎么一点儿不知？且你之前说的有功之人和裴将军有关，如今不如一道说出来，何必说半句藏半句，东拉西扯些无用之事，让人听得一头雾水！”
“和微臣有关？”裴泽的心中一动，也将视线转去注意周煜来。
“世子别急，我马上就会说到了。”周煜像是丝毫不察觉李珂眉眼中的不耐，又朝皇帝道，“世子回京的车队原计划是从益州的涪县到蜀南道进绩溪县，但因为裴将军的女儿的一句提醒，微臣临时改道从山南县借道穿过凤霞山再进入的绩溪县，由此免过了一次大灾祸！微臣到了绩溪县才听当地的县令说，就在我们改道的那日，涪县境内爆发了规模极大的流民袭击管道车马的事件，一个行商的车队遇袭，死伤无数损失更是不计。圣上您说，若非裴将军之女的提醒，那岂不是世子也会遭遇这批流民，那样后果可是不堪想象啊！依圣上您看，这样的功劳难道不该赏？”
周煜的话毕，在场其余三人均是脸色剧变。
李珂是因为想到自己曾经险些遇难而后怕。
皇帝则是因为陡闻益州涪县流民成匪震怒。
裴泽则是忽然想起那个早就被丢到后脑勺的女儿，震惊之余却又心存一丝侥幸得说道，
“周大人该不是弄错了吧？裴某的女儿都好生生的在京兆裴府，怎能知道涪县有民匪还提醒周大人，这可关系到女儿家的名节，周大人请慎言！”
“裴将军还不知道吗？我说的可是你正室林氏所生的嫡女，并非裴府中的两个庶女！而且她也随车队一起回京了，这会儿八成已经到了裴将军府上了！”周煜脸色淡了下来，接着讲裴婳所居住的白水庵走水，再到成都府一路的经过讲了一遍。
“什么？”裴泽这才相信原来周煜口中之人真的是他那个大女儿，而且那个女儿居然已经不声不响的自己回府了！一时间，裴泽的脸从震惊变得僵硬，死死咬着牙根的力道让他的表情显得有几分狰狞。
对裴泽而言，这可真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好消息！
“裴将军和嫡长女久不相见，乍一听这消息想必是十分惊喜吧？！瞧着都欢喜傻了。”周煜寡黄的脸上鄙夷一闪而过，故意说道，“裴将军可是养了个好女儿，若不是她金口玉言提醒周某，周某和禹王世子可不一定有命站在这儿和裴将军说话呢！”
“周大人真会说笑。”裴泽勉强扯了扯唇，“小女久居乡野言行无状，这次充其量也就是误打误撞罢了，哪里当得起金口玉言四个字？她生来命硬本该在佛祖跟前养着，无端端的跑回京城已是不妥，若再抬举她反倒是折了她的福，大人不嫌她危言耸听祸乱人心已是大度，万不可再纵容了她。”
周煜的眼眸一眯，浑身上下忽然凛冽起来，犹如一阵寒气散开，裴泽被周煜盯得忽然打了一个激灵，不知为何此人陡然就变了脸。
李珂却是暗自高兴，他本就怀疑周煜对那裴婳不一般，如今看周煜这般不给裴泽好脸色，顿时打消了心中的怀疑，周煜这样不待见裴泽，绝对不会中意他的女儿的。
皇帝的神情在方才听到林氏的一瞬就微微一变，再听到裴婳的境遇后更是变得有些高深莫测起来，听到裴泽眼下这般谈论自己的女儿，比起不相干的外人更显刻薄无情，皇帝垂下眼眸掩住了那片激涌的晦暗，嘴角冷冷的勾起。
既然你这般厌恶这个嫡女，那么朕就让你更加膈应些吧！
“传旨，千牛卫将军府裴泽之嫡女裴婳，天资聪颖蕙质兰心，预警护驾禹王世子回京有功，御赐‘玉言娘子’封号，赏金百两，绢廿匹，翡翠玉如意一把，东珠一匣，螺子黛一匣，霞光锦两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