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若以后有机会去英国,我一定会去看望奶奶的。”钟琴衷心道,用指腹轻轻按摩式地揉搓阳斯特的头皮。父亲也说过,阳斯特的奶奶当年对父亲极为关照。听阳斯特所说的,这位老人在感情上对自己也非常亲近。虽未能相识,但钟琴本能地对她感到亲切和喜爱,希望见到她。
“嗯,见到你奶奶一定很开心。”阳斯特轻轻应道。
钟琴将搓起的泡沫撸净,到卫生间冲洗掉。随后又倒了些洗发香波,给阳斯特进行第二遍的抓洗搓揉。
蓦的,听见阳斯特极轻的低语:“总有一天……”
钟琴再细听,却没有下文。
第二遍抓洗完后,钟琴给阳斯特脱下洗衣客服,让他去卫生间自行洗净泡沫,用毛巾擦干,再回到座位。
用手指轻柔而缓慢地按摩阳斯特的颈肩及脊椎两侧肌肉,钟琴低低向阳斯特问询他奶奶的事。虽然英国人讨厌别人探听私事,但既然阳斯特的奶奶这么喜欢她,那阳斯特应该不会拒绝告诉她。
果然,阳斯特很开心地絮絮说起奶奶的日常起居琐事。末了,灰蓝的眼眸遥望远方,怀念地轻叹一口气,低低道:“钟琴,剪下的长发请帮我收束好。”回眸望了钟琴一眼,唇角轻勾,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奶奶也曾经赞叹我的头**亮,以前我是为了让奶奶高兴才留长发的。回英国后,我想将它敬奉奶奶墓前,让它代替我陪伴奶奶。”
“好的。”钟琴点头,心道,他对阳诗铃奶奶的感情还真不是一般的深厚。
按摩了阵子,钟琴给阳斯特重新围上毛巾,从前方围系好剪发客袍。先将阳斯特的及腰长发剪为齐耳短发,钟琴仔细地把剪下的金发整为一束,用红线扎好。金灿灿的一大把,光照下亮得耀眼,晃得钟琴眼睛连眨了几下。
手持着剪刀,钟琴细细端详着阳斯特的头型、脸型,思忖适合他的发型。
“优阳,我再次重申哦,我之前只给我爸爸理过发,不保证能帮你剪得漂亮。万一剪坏了,你可不能生气。”钟琴惴惴不安。
优阳是阳斯特全名的简化,由钟琴拟定,阳斯特特别授权,钟琴专有的称呼。为免别人追问麻烦,钟琴也只在两人单独时才会这么叫他。
阳斯特莞然一笑,柔声道:“我不会生气的,也不怪你,你就放心下手吧。我相信你。”
钟琴心里嘀咕:说不会怪我,又说相信我,这不是给我压力嘛。要剪得不好,我自己都觉得对不起你的信任了。
再三端详研究,钟琴终于在心里确定了阳斯特的发型,毅然落剪。
最终吹整完成后,钟琴长呼出一口气,笑盈盈把镜子递给阳斯特:“你瞧瞧,还满意吗?有没有哪里要再修修?”
镜中人短发飒爽又不失温柔稳重,气质上与之前保持统一。
“我非常满意。”阳斯特在镜中向钟琴一笑。“奶奶赞你好,果然没有错。”
如预料获得称赞,钟琴松了口气,双眸如月牙般弯起,戏谑地躬身一礼。“承蒙夸奖,不胜荣幸!您的赞美是我毕生的追求,您的满意是我无上的喜悦!”
阳斯特忍不住呵笑:“你这么认真负责,当初决定把我的脑袋交给你打理,真是明智之举。”
“那当然了。”钟琴微扬下巴,得意:“优阳你固然是慧眼识珠,我可也是灵心巧手,不负所托。”
阳斯特微笑凝望了钟琴一会儿,有丝遗憾地低叹道:“如果钟琴你在音乐上,也能这样灵巧,那该多好。”
钟琴面色一僵,笑容萎谢了,闷闷道:“不要戳我痛处。”
“对不起。”阳斯特眼中露出真挚的歉意,柔声道:“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钟琴你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钟琴苦笑:“即使如此,你不还是觉得遗憾吗?”就跟爸妈一样,无论她其它的方面学得多好多有天赋,音乐上的缺失都令他们始终怅然。所有的满分叠加,都补不上音乐五十九分所差的一。
望着她苦涩的笑容,阳斯特微愕,略沉默,吐出的仍是:“对不起。”
我需要的不是道歉。钟琴想,默默把理发工具收拾好装回工具盒。我想要的是,真心的接纳。原原本本的接受现在的我,包括音乐上没有天赋这个缺陷。
转念间钟琴又哑然失笑。对于阳斯特来说,即使自己没有这个不足,他也不可能真正接纳自己。无论如何,两人间的关系都只是兄妹,不会比这少,也不会比这多。目前的情况是正正好。
于是钟琴抿唇一笑:“没关系。我想优阳你的家族里,善长音乐的兄弟姐妹一定很多,偶尔有一个象我这样音乐拿不上台面的妹妹,也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我的兄弟姐妹的确不少,但是,钟琴你是不一样的。”阳斯特轻道。沉吟了会儿,又续道:“中国有个成语叫瑕不掩瑜,钟琴你的光芒和你的美好,有心人一定会看到的,所以,请不要悲伤。”
他的声音和他凝望着钟琴的目光都极其温柔,但钟琴一点儿也不开心,也完全没被安慰到。因为她知道,他所有的温柔都只是源于绅士风度,源于同情和怜悯。父亲早就告诫过了。不一样,那当然了。因为自己和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啊,是假的妹妹。
钟琴能做的,就是牵动嘴角,露出微笑,说:“谢谢。”然后,转开话题。“优阳,插班考试的结果知道了吗?”
阳斯特下学期准备进入钟琴所在的H大学附中就读,而且与钟琴一样,高二。前些天时去学校接受了插班考试,回来后自我感觉良好,希望能与钟琴同班。但具体插到哪个班,要等通知。
H大学附中是省重点中学,不算国际部,一个学年也有二十个班。钟琴所在的班是理科重点班,叫创思班,有两个班,分别是十二班和十六班,钟琴是十六班的。可以说,几乎全省的优秀学生都挤到H大附中了,而其中的精英又全聚集在理科重点班创思班和文科重点班文心班。虽然高二开学要重新分班,但创思班和文心班是不分班的。只有在创思班有人想改读文科而转去文心班时,才有空缺给其它班最拔尖的学生候补进来。
要转学到H大附中是很困难的,转学能进创思班更是史上未闻。但钟琴知道,阳斯特必能如愿。因为她早就听到同班的“活广播”郝如意宣传过小道消息了,郝如意的母亲是本校的教务主任,所以消息很可信。据郝如意说,下学期有大帅哥要转学到本校,为了能进创思班,其财力雄厚的父亲答应捐赠实验楼的新仪器设备。
虽然钟琴早已心里有数,但因为知道英国人不喜别人探究隐私,所以阳斯特不主动说,她便也装不知道。
“嗯,刚才收到学校发来的短信。钟琴,我和你同班!”阳斯特的笑容非常灿烂,是真的因为如愿以偿而欣喜。钟琴有理由相信,他父亲的暗箱操作阳斯特并不知情。
“太好了!”钟琴微笑。只是因为在意料之中,并不如何惊讶。
阳斯特看看她,有丝诧异:“怎么感觉钟琴你早就知道的样子?”
钟琴掩饰地呵呵笑:“我相信优阳(你父亲)的实力啊!”
阳斯特家有钱有权有势,连文化界都插一手,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的管理层都有家族中人在。本校大学部与牛津大学、剑桥大学关系良好,能借这次机会给人情,又免费得到一批昂贵仪器,想来是求之不得。
豪门贵族,果然是方便。钟琴小有妒忌的想。
“钟琴,你在想什么?”
“嗯?”钟琴醒过神,眼前至近距离是阳斯特放大了的美丽脸庞,灰蓝的眼眸探究地注视着她,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一步,勾唇一笑:“啊,对了,优阳,你的时差倒过来了没?开学后,七点半早读,虽然我们离校近,但七点二十分也该出门了。要想时间不太紧张,早上六点五十就得起床了。”
钟琴父亲是H大学的哲学教授,住的是校内自建的教师楼,离H大附中只有几百米距离。
阳斯特微笑:“今早我七点过就醒了,因为还早,就上网看了下邮件才出来。开学时设下闹钟,应该没问题。”忽然似想起了什么,道:“早晨听你和钟叔叔的说话,钟琴你每天早晨都出门锻炼?
“嗯。”钟琴点头,思忖着道:“现在是假期,所以锻炼得久了些,开学后得早些回来才行。”
“慢跑吗?我也去。钟琴你平时几点出门?”
“你也去?”钟琴有点犹豫。
“不可以吗?或者,钟琴你有什么不方便?”阳斯特疑惑道。
“不,也不是啦。”钟琴牵牵嘴角笑道。其实,还真的有点儿不方便。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他要一起住到高中毕业,早晚也会知道的。
于是,钟琴嫣然笑道:“好的,那么,早晨六点在门口集合,如果你也准备好了,我们就一起去紧邻的公园晨练吧。但,过时不候哦。”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