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桓大婚,休朝三日。
千寻狠狠地松了口气,这段时日可是忙坏了,终于可以有正当的理由不用早起了。这几天听说的都是皇帝和贵妃感情好的消息,据说云桓亲自陪同谢心卉归宁,赏赐丰厚,可谓皇恩浩荡,谢家一家感恩戴德地跪送帝妃离开。
千寻这几天都没见着云桓,人家新婚也不好意思去打扰,得不到小道消息,不过离城已经有很多人因为这样的传闻不得安生了。现在皇帝刚纳了一个妃子,如果就此感情深厚,那对其他还没有进宫的妃子昭仪和一众美人们岂不是十分不利。
不知道是不是基于这个考虑,再此上朝的时候,那些世家官员们对云桓的政令执行得很到位,而且绝不拖沓,整个朝堂上行下效,气氛良好,君臣前所未有的同心。
唯一的不和谐之处就是已被封为昭王的云昭,他自从云桓继位后一直是称病在家,以千寻对他的了解,他可能还怀抱着希望说云桓治理国家不当,落华被弄得一团糟,那个时候朝臣们就会一齐前去把他请出山,跪求他继位这样的想法。但是现在眼看着云桓把落华打理得井井有条,现在又是大婚又是亲政,连世家也逐渐依附于他,终于再也坐不住了,病也好了。
不过他来了唯一的贡献就是让政策在下发的时候得以进行深入的思考,因为他总是提反对意见,云桓也从未因此斥责过他,这让他最近越发的嚣张起来,时常对着千寻也是冷嘲热讽的。
“我说,你就不能让你的好大哥安静点么?”这还是云桓大婚后千寻第一次单独见他,果然他的气色看起来不错,看来民间的传闻也不全然是空穴来风。
“就随他的意吧,终归他是气闷。”云桓不甚在意地答道。
什么啊,千寻快被他气死了,今早她提出的修建防洪大坝的想法被云昭死皮赖脸地拦下来了,说什么现在用不上,浪费银钱。这种事,当然是要未雨绸缪了,这样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的工程不早做筹划,等到明年汛期来了早晚了。
千寻真是想不明白云桓为什么这么放纵云昭,其实以现在的情况,云桓完全可以撤去云昭的实权,而且最近他对盛家也不甚管束,这样下去,以云昭的为人迟早会出事,到时候又会引起不必要的战乱了。
“那你至少约束一下盛长德啊,护城军统领一职怎么也让他们的人做,那可是掌管着一支军队,你以为他真的会转而效忠你吗,我了解他,他不会甘于现状的,只有云昭当了皇帝他才能得到他想要的权位。”千寻继续劝着。
“好了,阿千,你别说了,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云桓打断千寻。
哼,该不会是成了亲,连带着智商也变低了吧,千寻怒气冲冲地想着,要不还是找云归和景培商量一下,让他们帮忙劝劝。
“你太小瞧我们的皇上了吧,你以为他真的会没有任何防范?”景培用像和小孩说话一样的口气反问千寻,让她很不爽。
“那应该直接撤了盛长德的权,这样云昭没了仰仗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了。”千寻大声道。
“平常看你聪明着呢,现在怎么尽说傻话。”云归看着千寻直摇头。
这是什么跟什么,为什么她完全摸不清头脑了,这件事还要管吗?
虽然他们都那么答复,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千寻还是从军营里抽调出一支小队,并让人监视着盛长德的行踪。
半个月后,云桓要在同一天册立方惠珠和冯依兰,当时离城也是一派盛况,万人空巷。照理说册立妃嫔只需走个过场即可,上次迎娶谢心卉已是不合理制,不知云桓是怎么想的,这次居然也弄得颇为浩大,皇宫的近卫军也被抽调走不少,千寻担心会出意外,就命人严密监视着皇城外的动向,那一支监视盛长德的小队也被她偷偷安置在了皇城外一角。
千寻让人有什么动静的话随时拿着她的令牌进来见她,不过直到仪式结束也没见人来,她还正想难道真的是自己庸人自扰了,就见一人急急来报:“报!昭王和吏部尚书盛长德连同护城军统领马峰私自调集护城军谋反,现正在领兵攻打皇城。”
现在两个妃子虽然被送了进去,但是宴会还没有散,席间有很多官员家眷,听了这消息都是一片慌乱,千寻却是松了口气,有所行动总比一直要提防着强,而且她在外面布置的人加上近卫军应该可以对付得了这支叛军。
千寻看向坐在上位的云桓,却见他表情一如平常,没有丝毫的波动,淡定地下令:“集结近卫军抵挡。”看着皇帝如此镇定,下面的骚乱也慢慢停止了,都看向云桓。
云桓对着宾客一席道:“秦太子殿下,各位使节,真是失礼了,让大家遭遇到如此不快的事,朕在此告罪一杯。”说着就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秦珏挑起眉,意有所指:“哪里的话,华帝陛下运筹帷幄,处变不惊,才真真让祥钰佩服。”说完也是一杯喝干。
下面的人就算是心里担忧,此刻也都只能是跟随着说些恭维的话。
就在喝酒的功夫,就又有人来报了:“报!叛军已被打退,但是由于内贼接应,逃出离城,往南边而去了。”
大多数人明显地松了口气,云桓却依旧一派淡然:“知道了,派人追击。”
千寻心里陡升疑云,没道理啊,她的人在那里拦着,而且有这段时间估计援兵早到了,怎么还会被他们逃掉,而且也一直没见人来通报她消息,如今千寻也只能盼宴会早些完结。好不容易众人散去了,她急忙赶出城外,却见云归一身铠甲站在她抽调的队伍前面,后面还跟着一众北营将士。
见千寻赶来,被她安排通风报信的人马上喊道:“将军,我们——”
千寻抬手止住他,看着云归冷冷道:“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云归露出个无奈的表情:“还是让将士们先各自回营再说吧。”
等到两人把人都安置回去,千寻重新看着云归,等着他的解释。
“你应该也想到了,还让我说什么?”他一脸为难。
“是你拦住我的人不让他们进去的,而且不让他们进攻,还放走叛军?你胆子可真大!”千寻怒道。
“你知道我没那么大的胆子的。”他苦笑。
“是啊,你们都商量好了,就是瞒着我一个人,对吧?”千寻气极反笑。
“不是——”他急着要辩解,千寻懒得再听,转身就走。
心里烦闷,回去之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外面有轻微的响动,千寻也懒得理,躺在床上不动,来人推开窗户翻身进来,她也没吭声。
他叹了口气:“生气了?”
千寻确实是生气了,继续装睡,他却是走到她床边,蹲下身贴近她,轻声道:“哎,别这样,好歹说句话。”
千寻蹭地坐起身,瞪着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反正你做什么事都瞒着我就是了,我们认识这么久,还不及云归得你信任!”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他继续柔声道,伸出手拉住千寻的胳膊。
千寻一把甩开:“我哪里知道,我真的是越来越不了解你了,你想什么我完全不明白。”
“那你现在可以问,我保证知无不言。”他举起手。
“哈!好,我问你,你是不是根本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给了盛长德兵权,等着他和云昭反叛的?”
“是。”
“你,你又何苦这么做,他毕竟是你的哥哥,你明明可以把他免职,现在这样他岂不是非死不可了?”千寻气道。
“现在政权不稳,我需要以此来弄清楚有异心的还有什么人,我一直让人秘密调查,但是他们隐藏得很好,所以今晚我也是故意放他们出逃,看他们会逃向哪里的。”他解释。
千寻气急,更多的是不可置信:“就因为这个,你不惜逼着他们反叛,你知道这样除了云昭外还有多少无辜的人也会被牵连在内吗,你明明可以用更柔和的办法的!”
他忽地站起身:“确实,还有其他的办法,但是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你知道他小时候是怎么对我的吗,大哥,你以为我真的把他当大哥吗,再说了,他有把我当兄弟吗,我从小就发过誓,总有一天会让他身败名裂,如同过街老鼠一样,所以我不直接对付他,我要让他自己觉得不能再苟活在世上,我要他为他以前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云桓的声音狠厉,一字一句都咬牙切齿。
千寻看着眼前的人,忽然觉得她似乎从来都不曾真正的认识过他,她艰难地开口:“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得偿所愿,过得很好,又何必对以往的事揪着不放呢,你——”
“是你太天真了!说什么免了他的职,他是我的敌人,他恨不得我死,一日不除掉他留着总是祸患。他做起事来可有给我留过一条后路,我又何必对他仁慈!这是战场,每一天都是你死我活,是你总是抱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云桓说得激动,用力地摇着千寻的肩膀。
千寻愣住了,一下反应不过来,他以前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这么重的话,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把推开他,赤着脚跑下床,站在离他最远的角落,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他仿佛也是反应过来了,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神情间颇为懊恼,抬起头,向千寻走近一步:“对不起,阿千,我——”
千寻本能的后退了一步,却是撞上了房门。
他的动作僵住了,嘴角挤出一丝苦笑:“看,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让你知道的原因。你心中的是以前善良的项秋希,而你眼前真实存在的,却是处处筹谋算计,不顾他人生死,心胸狭小的云桓,失望了吧?”他摊开自己的手。
那天云桓终究是没有等到千寻的回答,踉跄地离去了。
其实千寻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开不了口,或许这是很正常的事,身在帝王家,自古哪里有所谓的亲情,再说本来就是云昭心术不正,小时候云桓也可能是吃了不少的苦头,她一再告诉自己这些,可或许正如云桓所言,她只是接受不了这样的反差,可能虽然她每天面对的是落华的皇帝云桓,但她心里想的,一直是以前在槐山书院认识的那个毒舌却又心思细腻,倔强敏感,外冷内热的项秋希吧。
那以后呢,她该如何去面对这个最真实的云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