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一役的胜利,让落华取得了绝对的主动权,这样一个军事重地的损失对南昭来说打击也是巨大的,据前方传回来的消息,盛京城人心惶惶,四处在招募新兵,源源不断的军队被输送到从沧州至盛京途中的各个城池,积极地做着对战准备。
不过千寻并没有打算立即进攻,首先是由于季平一死,掀起了南昭各地的反抗情绪,尤以沧州为甚,千寻当下厚葬了季平,严令军队不得干扰百姓的正常生活,同时让将士们帮着重建战后的城池,大多数老百姓是不管皇帝姓什么的,只要让他们生活好就行,像季平这样决绝的人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少数,是生前被视为异类却在死后被盛赞被供上神龛的少数。
另一方面,现在到了农耕的时节,如果由于战事而耽搁了,很可能会使平常百姓家一年没有存粮,这样对国家来说也是坏事,收不上税赋就没有银钱打仗,这在乱世是硬伤,所以千寻加紧组织人手,务必能保证农耕顺利进行。还有什么军队的整休,武器的维护,粮草的收集,这几天下来竟是分外忙碌,不知不觉间都已经是四月二十八了。
与穆风分别三百八十天,离和穆风约定的日子只有两天了,而她却要迟到了。
——大叔,一定要等着我。
稳定住沧州以东的几个城池后,千寻就开始加紧着手向盛京进军的事宜,这日,她正在城中郡守府与将领们商议事务,外面来报说从盛京方向来了很多百姓,争抢着涌入沧州城,现在城内一片混乱。
“怎么回事?”刘文问。
“据说是现在包括盛京在内,从盛京到沧州沿途的几个城池都在征兵,每家的壮丁都被征走了,而且现在开始连老弱残兵也征集,所以大家都逃到这里来了。”侍卫回报。
千寻看了站在大厅一角悄无声息的赵无名一眼,他马上会意,点点头就走出去了。
要说这赵无名确实是个人才,每次派给他的任务都能快速高效的完成,就是为人太过沉默,很多时候都让人不自觉的忽视他的存在,不过这也是让千寻感到好奇的地方,他这么不爱与人交谈是怎么收集情报的,收集情报可不是光靠你武功高强就能做得到的,千寻揣测他应该也有自己的渠道,不过既然当初打算用他的时候就打定主意不去深究他的过去,所以只要是他不说的,她从来不过问。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很多时候就是要靠彼此之间的信任,就像是穆风与她之间,还有当时在书院时和莫辣椒肚子疼他们之间,那样的情分即便是岁月荏苒韶华不再也绝不会改变,千寻一直深信着这一点。
想到这里,她不由忆起当年在书院时快乐无忧的日子,想起众人打打闹闹的时光,尤其是想念莫辣椒和肚子疼,三年不见,莫辣椒甚至是杳无音信,也不知他们一向过得可好?
千寻不太相信缘分,但却也不得不承认,有的时候人生真的很奇妙,就在上午她才刚想到了肚子疼,下午竟然就会见到他,时隔三年的再见。
肚子疼是跟随着出去打探情报的赵无名一起回来的,彼时千寻正在书房里想着对敌之策,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莫名的熟悉,抬起头,午后的阳光照得暖洋洋的,一束一束懒懒地打在来人的脸上,来人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只那样的感觉便足以让人心安。
一时间没有人开口说话,空气静谧而和谐,相视一笑,默契依然,便似时光倒流,回到了最初嬉戏谈笑的年华,没有忧愁,也没有分离。
那日下午两人一直在房间里喝酒喝到深夜,很久没有这么欢畅了,肚子疼一直以来就是最能让人有安全感的人,几年不见,他看上去比以前更可靠了,长高了不少,也结实了不少,下巴上稀稀疏疏地长了胡子茬,衣衫有些邋遢,颇有几分沧桑的感觉,倒是和千寻心目中浪迹天涯的大侠又接近了几分。
他好像变得没有以前能说话了,一下午就是千寻一个人在絮絮叨叨,或者是她问他答,不过奇怪的是就算这样也没有一丝生疏的感觉,他时不时插的几句话也总是让人觉得舒心,千寻又一次深刻地意识到有肚子疼这样的一个朋友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原来肚子疼本来是听说了在祁国举行的八国会盟,想到千寻他们可能也要去,正好他也游历到那里,打算去看一下的,后来碰巧有一些江湖上的事要处理,就错过了八国会盟的日期,他就又顺路来了南昭,一路从漠河往南到盛京,再后来就是盛京时局不稳,强制征兵,百姓背井离乡,他听到千寻在沧州的消息,也就随着难民跟来了。
“真是的,再怎么说也应该先给我们个消息,一个个都这样,分开了就杳无音信了。”酒到酣处,千寻忍不住半真半假地抱怨。
“总是在一个地方待不了多久,写信也不知该写些什么,就想着见面再说吧,结果没成想一直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耽搁,转眼都已经是三年过去了。”他也是感叹道。
“所以说世事难料,人在活着的时候就是要抓紧时间把想做的事情做了,这样才不会留下遗憾。”
“乱说些什么,我看你还是个小丫头呢。”他听了千寻的话失笑。
“说谁是小丫头,臭肚子疼,我可马上就是你的师娘了。”千寻忍不住又拿出来炫耀。
他从善如流:“恭喜呀!这么多年总算是达成夙愿了。”
“就数你反应小,你就不吃惊?”和他们几个说的时候都是一脸被噎住的表情,而且刚刚和他说了项秋希就是云桓的事也没见他怎么吃惊。
“没有啊,我一直觉得你和师父很般配,而且师父不是也一直挺喜欢你的吗?”
“肚子疼,你真好!”千寻感动地呜咽,冲上去抱住他,还是听实话的感觉好,她得意。
“你怎么说也是统领大军的人了,怎么还是小孩子心性?”他无奈地抱怨。
“哪有。”千寻这才松开他快被她勒断的脖子。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让人想起以前在书院的那段日子,大家都在一起,没什么大事,每天都是小打小闹。”他不无怀念地感叹。
“就是,当时就属你和莫辣椒两个最能闹腾,屁大点的事也能打起来,我说你吧,平时总是什么都无所谓懒懒散散的,怎么一和那小子对上就像点着了火折子呢?”其实这个问题千寻想问很多年了。
“是吗?”他似乎在回忆那段少年时光,感怀不已,“确实现在只记得和他每次都大打出手,但是缘由早就忘记了。”
“你有他的消息吗?”千寻不由问。
“三年前我们三个一起下山,到了红叶镇就分道扬镳了,从那以后再没有他的半点消息。后来我再游秦国的时候,去他留下的那个地址找过他,不过那里早已荒废许久了,而且听附近的人说那户人家是我们上书院的那年搬去的,平时也不见个人,到三年后我们结业那年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两人都陷入沉思,肚子疼说的和胖子打探到的情报完全吻合,现在看来,竟像是莫辣椒所谓的家只存在了三年,还恰好是他们在书院的那三年,这其中会有什么关联吗?
千寻忽然想到当年第一次见到莫辣椒时的情景,那时他傻乎乎的被人抢了包袱,最后还是穆风碰巧路过才救下他的呢,想这些做什么,千寻甩着脑袋甩掉这些想法,看情况他家也就是个富足的商家,可能是因为生意原因搬到别的地方去了,而他没来得及通知他们,以后一定能联络上的吧,大概。
“没事的,那家伙是个害人精,平时那么可恶,肯定不会有事的,想必是被什么事绊住手脚了吧,说不定,”肚子疼一本正经地继续,“是被娶的媳妇看住了,看在家里不让他出门。”
“喂!”这么毒!莫辣椒要是知道他们一个个都这么说他的话,肯定会哭的。
“好了,别提那个臭小子了,不如我给你讲讲我这几年的江湖经历吧。”
“好啊好啊。”刚刚问还不肯多说的,现在总算肯开金口了,“也讲讲各地的美食美酒。”
和肚子疼聊得太过开心,千寻完全把正事抛在脑后了,直到第二天一早刘文来敲她的门她才想起昨天让他今天召集其他将领们开会,商讨进军盛京的事,还说今天之前一定会想出对策。
糟糕了!千寻急急坐起身,看看一旁趴着的还在熟睡的肚子疼,又放轻动作,稍微整理了一下就赶紧出去了。
“阿千,他们人都到齐了。”刘文见千寻出来,很不客气地用手捂住鼻子。
真不给面子,千寻瞪了他一眼:“让他们稍等。”就下去洗漱了。
商议了整整一天,才算是定下了下步的具体行动,南昭现在强制征兵做出与民心相背之事,使得南昭成为一盘散沙,却也正是落华的好机会,所以千寻决定明天就点兵出发,虽然他们在兵力上没法与南昭举国兵力相抗衡的,但胜在战斗力强且团结,比起临时集结起的军队来说优势就更为明显,趁着他们新兵还没有训练完成,现在关键就是要行动迅速,以求一举歼灭敌人。
不过就现在来看,反而涌进城的南昭百姓是个问题,虽然千寻已经从肚子疼的口中证实了这些人确实是因为盛京一带的苛政兵役才逃出来的,现在对他们表示友好也有利于拉拢民心,对于一统南昭是有很大帮助的,但也不能排除里面有南昭的间谍混进来窃取情报,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万一他们中有人煽动百姓反抗或是在城中搞些破坏,比如说是开城门把南昭军放进来,那就危险了,历史上这样的案例比比皆是,明天她就要出发了,这里的事必须要部署好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千寻正想着要把哪些人留下来,肚子疼就进来了,看她在苦思冥想,摇头:“你现在这样一本正经的样子倒真有几分大将军的架势了。”
“废话,我本来就是嘛。”千寻白了他一眼,“你倒是一点没变,还是这么能睡,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杜大侠。”
看他无所谓地自顾自在对面坐下,千寻脑中灵光一闪:“对呀,肚子疼,你可以帮我呀。”
“是那群难民的事?”
这么聪明,一猜就着?
“是啊,我有些不放心,怕里面混着敌人的暗探,现在是关键时期,沧州是南昭要地,我可不能人在前面打仗后面的老巢却让别人端了,我这边也没几个这方面能用得上的人,也就只有拜托你了。”
“好吧,你要是觉得我行的话就没问题,本来我想着也是这次和你一起回去看看师父,顺便还能参加你们的喜事。”他微笑。
“真的?!”千寻兴奋地大叫,本来她以为他很快就要走了,还想着怎么劝他呢。
“这可是你和师父的大事,没个家人去给撑场面怎么行。”
这样一句话说出来,却是听得千寻两眼发酸,本来她以为和穆风成亲只会是他们两个人,虽然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但总觉得心有遗憾,想象中她成亲的时候应该是有很多家人朋友来祝福,她和穆风是在祝福声中,在重要的人的见证下走到一起的,但在这个异时空,小不点他们都不在,云桓他们忙着自己的大事,但是还好,总归还是有个人,有个她的家人,说是会来看她成亲,见证她的幸福。
“谢谢你,肚子疼。”千寻跑上去抱住他,哽咽着。
“好了,真是的,这样的情绪可不适合你了,风大将军。”他柔声安慰。
过了好一会儿千寻才平静下来,重新说起正事:“那这里就交给你了,我会派些人手给你,把赵无名也留下帮你,他擅长收集情报,人也可靠,只要这边不要有异动就好,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就只管按你的方法处理便可。”
“我知道,这是你和阿希的大事,我会有分寸的,”他郑重地点头应下,“你这次出征可能会是一场持久战,刀剑无眼,你自己千万当心。”